第2章 芯生活不會死
半個小時後，明光大廈，505室。
這是一間專門處理勞務糾紛的辦公室。
“華超然，該說的我都說了，這字你是簽，還是不簽?”
坐在辦公桌對麵的胡大同眉毛立了起來，顯然失去了耐心。
胡大同早上起的比華超然還早，他本來是跑到交通區攔截老人們的，卻撲了空。
據說老人們很早就從距離住所最近的東向入口，三三兩兩的溜完了。
好在，他碰上了華超然，如果能讓華超然在解聘協議上簽字，今天早上也算沒白忙活。
因此，在他的強拉硬拽下，華超然被帶到了這裏。
“芯生活不會死。”
華超然又重複了一遍。
“你說不會就不會啊，你以為你是誰?救世主？上帝?還是聯合國安理會？”
胡大同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臉的不屑。
“八萬塊不少了，要不是看你平時工作認真，又不給我惹麻煩，我才懶得幫你申請這麽高的解約金呢！”
“這錢我一分也不要，我希望社區能幫芯生活說幾句好話。”
華超然說的很認真。
胡大同盯著他看了兩眼，忽然被他的這股軸勁打動了。
“兄弟，社區並不是政府部門，也不是事業單位，我呢，說到底其實跟大家一樣，也是合同工……”
“胡總，我不是，我……”
“你先別急，聽我把話說完。”
胡大同抬了抬手，擠出了一絲笑。
“你華超然是什麽驢脾氣，我胡大同能不知道？我沒覺得你這麽鬧，就是不尊重我，我隻是想說，咱們兄弟有一腔熱血沒有錯，但是咱們得認清現實，知道什麽叫位卑言輕！”
窗外風聲呼嘯，雪花像撕碎了的棉絮一樣，打著旋兒。
“我才不管什麽位卑言輕，我隻知道簡大師、丁老師他們需要芯生活。”華超然沉聲說。
由於情緒過激動，又強壓著心中的憤懣，他的胸脯猛然隆起了一下。
隨後，開始小幅度，不規律地起伏著。
“他們需要芯生活，哼！”
胡大同冷哼了一聲，轉頭望向了窗外的風攪雪。
明光大廈是去年新建的。整座大廈采用的是水晶鋼一體塑型技術。
水晶鋼是一種新型建材，堅固、耐腐蝕，透明度99.99％，並且受控性達到了超納米級。
當胡大同的目光穿過全透明牆體，望向遠處的時候，明光大廈的自動調控係統立刻把水晶鋼的透氣性發揮到了極致。
“華超然，離開芯生活他們照樣能活。”胡大同說。
風勢雖然已經被完全削減了，但是凜冽的寒意還是讓人的精神為之一振。
“他們是能活，但是那不叫生活，隻能叫活著！”
華超然站了起來。
芯生活是空港市五年前啟動的智慧社區項目。
這個項目的特殊性在於，它針對的不是新技術探索或者推廣，而是解決“老年問題”。
“坐坐坐，瞎激動什麽啊！”
胡大同擺了擺手，眼珠子一轉，壓低了聲音：“我知道你很為難，但是社區能給到我手裏的資金就這些，給了你八萬，你妹妹她們自然就少的多了，是不是，不過……”
“胡總，您誤會我了。”
華超然的屁股剛碰上椅麵，又站了起來。
“我不要這八萬塊，並不是想給您施加壓力，也不想給葉兒她們爭取什麽，我是真的覺得芯生活還有希望!”
“有個狗屁希望！要錢沒錢，要技術沒技術，還把老人們全得罪了，像這樣的項目早該黃了。”胡大同氣憤地說。
一想到自己在芯生活這個項目上浪費了五年時間，不但沒撈到半點好處，到頭來還得替人擦屁股，他幾乎要跳起來罵人了。
“胡總，芯生活會好起來的，您相信我!”華超然鄭重地說。
“我相信你有用嗎？！有本事你讓那些老人相信你，讓秦市長相信你啊，哎呀，我的傻兄弟啊，你聽老哥的勸，把字一簽，拿上這八萬塊錢，好歹也沒白折騰這五年，是不是?”
說著話，胡大同在辦公桌上劃拉了一下。
就在剛才，他們兩個同時收到市政平台推送的信息，老人們已經聚集在了市政大廳門前。
桌麵上浮現出來的電子協議，穩穩當當地落到了華超然眼底。
“這字我不簽，錢我也不要，我去找簡大師他們去!”
華超然右手四指朝外一擺，協議又回到了胡大同麵前。
“你要幹嘛，那些老人可正在氣頭上呢，別往槍口上撞！”
胡大同也站了起來。他沒想到華超然竟然這麽倔強。
“不能這麽鬧，我要去說服他們！”
華超然說著，走出了辦公室。
“哎，你，哎呀，這事鬧的，那咱們再約……”
胡大同一臉苦相，朝著門口方向象征性地伸了伸手，看到被華超然打開的門又合上了，他呆呆地站了一會兒，頹喪地坐了下去。
2050年，我國人口回落到13億，並且回落的趨勢還在繼續。
相比出生率的下滑曲線，人口老齡化的紅色箭頭卻一直是上揚的。
在這一年，老齡人口超過五億，占我國總人口三分之一以上。
數量巨大的老年人口，嚴重影響了全社會的活力，也給整個社會帶來了前所未有的壓力。
為了應對“老年問題”，全國上下發起了一場，不亞於“全麵脫貧”的攻堅戰。
政府也一再強調：“老人無小事，解決好老年問題，就是解決發展中的關鍵問題。”
然而，正是在全國上下如火如荼地向“老年問題”發起衝鋒的時候，空港卻出事了。
老人們，具體來說是以芯生活社區的首批居民為主的空港老人們。
他們在短短半天時間裏全部聚集在了市政大廳門前。
他們沒有拉橫幅，沒有喊口號，甚至沒有提出任何訴求，隻是安靜地站在風雪裏。
但是，任何人都知道他們的訴求：芯生活必須停止試點!
華超然要麵對的就是這些老人們。
“簡大師，您是明白人，快，讓大夥別在這裏站了！”
華超然趕到市政大廳門前，先抓住了簡尚武的手臂。
簡尚武站在最前麵，又擺出一副大義凜然的架勢，一看就是領頭的。
“小華，把你的手拿開！”
簡尚武掃了華超然一眼，在他的手上輕輕拍了一下。
“嘶!”華超然觸電似的抽回了手。
簡尚武是奧運冠軍，國術大師，就這麽輕輕一拍，華超然也感到了鑽心的疼痛。
“影後，您是公眾人物，您不能跟著他們瞎起哄，這對您……”
強忍著疼痛，華超然又走到了影後明媚跟前。
然而，不等他繼續說下去，明媚用她那雙有名的丹鳳眼挖了他一眼。
“丁老師，您是大作家您有思想，有見識，有格局，您……”
“華超然，這不關你的事，你還是盡快走開吧。”丁茂說。
這三位都是芯生活社區首批住戶，也是在全國，在空港市，在芯生活社區最有名，最有影響力的老人。
興許也是這次“示威”的發起者。
要把老人們從風雪中勸說回去，恐怕還得從他們三人身上入手。
可是，從目前的態度來看，他們完全不顧平日的感情，根本不聽勸。
華超然看著這三位領頭羊，再望望站在他們身後，雕塑群像一樣的老人們，一時間心急如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