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溫柔一刀

徐強威站在鏡子前,看著身上被各式各樣的簽字筆的筆跡所覆蓋。

鏡子裏像是站著一個黑人。

衛生間和辦公室並不遠。

辦公室的同事們都若無其事地敲著鍵盤在工作。

徐強威聽到他們敲鍵盤的聲音越來越快了,好像在打仗一樣。

他用力地洗自己的臉,但是根本洗不幹淨。

這些字落地生根,越洗字跡越粗。

他回到辦公室,想問他們為什麽要在他身上寫字。

可是他很快意識到這些同事也不知道他們在做什麽,就好像他自己不知道對陳薔做過什麽一樣。

他站在門口,觀察著同事們。

為什麽在集體環境中,他們都會喪失自己的意識?

其實他自己也是這樣。

突然,一台電腦短路了,起了火,瞬間引發了火災。

辦公室裏麵都是紙張文件,它們給大火奉獻自己,火災迎風大漲。

紙張的屍體變成粉末,四下飛舞。

所有人的臉都被烤得通紅。

好在辦公室有滅火係統,反應迅速。

天花板上的水管很快噴水,把火災熄滅了。

燃燒過後的紙張灰燼和水混在一起,澆在他的身上。

這些東西居然把他身上的字給去掉了。

首當其衝的是臉上的“色鬼”兩個字被衝走。

他不知道該不該慶幸。

同事們各司其職,收拾亂成一團的辦公室。

沒有人在乎他。

除了陳薔。

陳薔從她的辦公室走出來,拿著毛巾幫他擦拭身上的汙漬。

她的動作溫柔體貼。

他以前隻見過她凶神惡煞的樣子,但是那天晚上跟她一夜雲雨後,她整個人大變樣。

她好像真的變得很喜歡他。

可是之前他還是無意識地侵犯過她。她為什麽對他的態度轉變得那麽快?

同事們都說她寂寞了太久,心靈空虛到了極點,估計心房早已經遍布蜘蛛網。

他機緣巧合地安慰了她,灌溉了她。

她的心房便向他打開了。

不過,他不是主動去灌溉她的。

同事們又在敲鍵盤了。但是他們的眼睛都偷偷地瞄徐強威和陳薔。

徐強威不可能阻擋別人的目光。

陳薔把他的臉擦幹淨之後,蹲在他的麵前輕聲說:“我想跟你結婚,我想要一個家,你可以給嗎?”

徐強威下意識的想要拒絕。

因為他明白自己不喜歡陳薔。

或許說不那麽喜歡。

他跟她滾到一起,隻不過是他也太寂寞了而已。

婚姻畢竟不是談戀愛。

徐強威不知道怎麽開口。

這時候他的手機響了,發現是售樓部的小姐姐打來的。

徐強威善於搞人際關係,和小姐姐混得挺熟的,好幾次一起出去宵夜。

小姐姐聲音聽起來十分的慌張。

她對徐強威說:“強哥,不好了不好了,出大事了。”

徐強威頓時心頓時緊張起來,問:“什麽事了?”

小姐姐說:“開發商老板帶著錢跑了,包工頭被工人打進醫院了。好多業主還要打我,我已經跑回老家了。”

徐強威頓時喉頭一甜。

一股鮮血湧了上去。

他買的是期房。

付款的時候那裏還是一片工地,預計明年交房,還有一年的工期。

現在老板跑了,那豈不是成了爛尾樓?

他的房子沒了。

他還貸了那麽多的款,這些貸款還是要還的。

現在房子成了水中月,還欠了一屁股的債,他該怎麽辦?

陳薔又摸了摸他的臉說:“剛才電話我聽到了,房地產老板跑了,沒有關係。我有三套房。跟我在一起,真的,雖然我大你幾歲,但是年齡不是問題。”

萬念俱灰的他覺得找不到拒絕陳薔的理由了。

陳薔將她的腦袋靠在徐強威的肩膀上。

趙明指著他的後背說:“真不要臉,在辦公室裏麵當著這麽多人的麵吃軟飯。”

另外一個同事說:“吃晚飯也是憑實力,你想吃都沒得吃呢。”

趙明說:“唉,不得不承認,其實很多男人都想吃軟飯,隻不過沒那個條件而已,我就不要羨慕嫉妒恨了。”

徐強威陷入了沉思。

難道他真的願意吃軟飯?

不過想起來吃軟飯也沒有什麽不好的。

正在思考的時候,那幾個說話的同事又拿起記號筆在他身上寫字。

他沒有力氣反抗。

陳薔幫他阻擋他們,但是螳臂當車。她被趕到了一邊。

他不用看,憑感覺猜測他們就是在寫“軟飯”兩個字。

因為這一場因為這場火災,那些筆都壞了,寫不出字來。

這時候有一個同事拿出一把裁紙刀,把裁紙刀當做筆,在徐強威的臉上刻字。

一刀下去,他臉上多了一道傷口,傷口裏的血肉翻飛。

此人刻出了一個血淋淋的“軟”字。

又有人拿起一把裁紙刀,寫了一個血淋淋的“飯”字。

在這兩個同事的帶領下,越來越多的同事拿著裁紙刀走過來。

這些彩紙刀在陽光的照射下紛紛反光。

太陽的光是溫暖的,但是刀反出來的光是寒冷刺骨的。

他們各個麵目呆滯,像是在夢遊一樣。

當初他們撕扯陳薔的衣服的時候,也是這個樣子。

很快,徐強威鮮血淋漓。

而陳薔的眼神也失去了神采。

她也拿起一把裁紙刀,在徐強威身上寫字。

他被摁住了,不得動彈。

而他對這些痛苦已經麻木了,任由他們宰割。

他就因為要失血過多而死。

突然,他似乎看到了阮小月出現在他麵前。

阮小月大聲說:“吃軟飯,窩囊廢!”

他大聲辯解:“我不是!”

然後他醒了過來。

他想要逃命。

他拿起一把裁紙刀,上下飛舞。

同事們在他寫字的時候,都是無意識的。當他們被刀劃到之後,火辣辣的疼痛讓他們瞬間恢複了清醒。

每個人都不可思議地望著手上的刀,驚訝地看著徐強威身上的傷痕。

徐強威瘋了一樣跑出辦公室大樓。

不知為何,他想要找阮小月。

他攔了一輛車來到阮小月的家。

他用力地敲門。

門卻自己開了。

他打開門走進去,看到阮小月臉上也寫滿了字。

她正在玩一個印章。

這個章好像是菜市場裏麵給豬身上蓋的檢疫的章子,藍色的。這種章子蓋在皮肉上麵之後,就再也洗不掉。

阮小月拿著章子在空白的紙上蓋。

徐強威走過去,看見寫著綠茶兩個字。

阮小月看著徐強威說:“那麽多人都說我是綠茶,你也這麽說我,但是我知道我不是。可是我一個人知道有什麽用?人們喜歡給人貼標簽。一旦貼上去了,就再也撕不下來了。”

徐強威關上門,問:“綠茶,是你的標簽?”

阮小月拿起卸妝油在臉上擦著,說:“之前梅勇說我被一種力量控製著,但是我不相信。現在我相信了,我就是被標簽的力量控製。這個標簽真的讓我變成了綠茶,但是這不是我的性格,可是眾口鑠金,積毀銷骨。我抵擋不住眾人之口啊!他們汙蔑我是什麽,一般人就相信我是什麽,連我自己都相信!可是,我感覺你不是一般人,你相信我嗎?”

徐強威走到阮小月的身前三尺,說:“老實說,我不知道我現在看見的你是不是真實的你。”

“你現在被貼了色鬼的標簽,那麽多人說你是色鬼,我也說過。但,你真的是色鬼嗎?”

“我不是!”

“可是那麽多人說你是,你就真的是!所以你上了陳薔的床!”

徐強威臉上一紅。阮小月對此事耿耿於懷,看來他跟她沒什麽戲了。

軟飯才是他的歸宿?

阮小月冷笑道:“陳薔被貼了寂寞的標簽。她真的寂寞嗎?真的饑渴嗎?那麽多人說她寂寞,她就當真了,她就真的寂寞了。一個寂寞的女人,一個好色的男人。於是你們兩個一拍即合。”

徐強威問:“你是說,我和陳薔都被那股看不見的力量操控了?”

“我不知道,或許……或許陳薔真的很寂寞,你也真的很饑渴。”

“我不是!但是,不可否認,標簽的力量的確很強。那麽多人說你是綠茶,我也相信了。被稱為綠茶的人一般都比較漂亮,善於處理和男人之間的關係。你跟我之間的交往,究竟是你的本意,還是標簽的作用?本來我覺得我很喜歡你,但是這份喜歡究竟是發自內心的喜歡,還是在被人蓋章定論之後的被動的喜歡?我分不清了。所以我要來找你。”

“找我幹什麽?你不是鐵定心思要吃軟飯嗎?”

“我對不起你。我不喜歡陳薔的,但是卻又和她打得火熱。這件事我無論如何都解釋不清。即便是標簽的力量控製著我,你也不會原諒我。”

“我為什麽不原諒你?”

徐強威頓時大喜過望,急忙問道:“啊,你肯原諒我?”

阮小月一盆冷水澆下來,說:“我為什麽要原諒你?我跟你又沒什麽關係。我不是你女朋友,你在外麵想跟什麽女人在一起都是你的自由,不用跟我說些什麽。”

“可是我們……”

“我們什麽?”

“我們在一起過!”

“那是標簽的作用!我從來沒喜歡過你!現在我有重要的事情做。”

“什麽事?”

阮小月慢慢擼起她的袖子。

她的手臂上全都是綠茶兩個字。

她說:“我不想別人這麽說我,我得擺脫標簽的控製。”

徐強威問:“怎麽擺脫?”

“當然用血來洗刷!”

阮小月拿起一把裁紙刀,居然想挖掉寫在她身上的字。

一道鮮血,兩道鮮血,三道鮮血。

她雖然挖掉了這些字,但是卻又造成了更深的字樣傷痕。

就好像去掉牆上的釘子,卻讓牆露出更粗的洞。

傷口凝固之後,這些傷疤會長時間留在身上。

阮小月似乎不知道痛苦。

她冷漠挖掉了幾十個字之後,整個手臂就變得千瘡百孔,十分瘮人。

這些鮮血反襯著她的臉一片慘白。

她望著徐強威說:“你不要挖掉嗎?”

“我……”徐強威想吐。

阮小月手臂上密密麻麻的傷口刺激到了他。

“這裏還有一把刀。”

阮小月把自己的刀扔在徐強威的麵前,自己拿起另外一把。

她望著徐強威說:“你想恢複自己,還是想活在別人的陰影裏麵?擺脫別人的控製就得付出代價。血的代價!自己的血,或者別人的血!你自己做選擇!”

徐強威慢慢撿起裁紙刀。

他的手不停地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