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池魚

王知一指著徐強威的手機,又指了指他的耳朵,想要提醒徐強威。

但是話剛剛到嘴邊,他就感覺耳朵裏一陣針刺一般的劇痛,痛得根本說不出話來。

好像是電話蟲阻止他去提醒。

當他沒有這個念頭的時候,這陣痛感就消失了。

但是他隻要一想提醒徐強威,痛感就再次萌發。

他明白了,為什麽同事們都不跟他提電話蟲的事情。

原來他們是不敢,而不是不肯。

徐強威接完電話後,歎了口氣,便去洗澡。

王之一很惶恐,如果徐強威在鏡子裏看到耳朵裏的電話蟲,他會是如何反應?

不知道徐強威的電話蟲是不是自己傳染的。

王知一自己就是同事傳染的。

也有另外一種可能:徐強威被他的同事傳染。

那天在鏡花緣餐廳裏,宋朝陽耳朵裏破繭而出的蝶蛾一般的東西散播了無數顆的蟲卵。王知一耳朵裏的電話蟲可能就是其中的一顆發育而成。

生物的本能是生存和繁衍。

王知一不知道電話蟲從何而來,但是他知道電話蟲就竭盡全力成長發育,繁衍後代。

毫無疑問,電話蟲是一種寄生生物,宿主是人類。

更大膽地猜測,宿主是上班族/打工人。

王知一和徐強威朝夕相處,睡在一張**,他的嫌疑最大。

他不由得升起一陣陣的愧疚。

偏偏徐強威不相信他的話。

徐強威甚至不知道他已經處在危險之中,即將麵臨驚濤拍岸的噩夢。

可是徐強威對他很不錯,他不能坐視不理。

若非徐強威,他隻能去網吧過夜,就流落街頭。

在這個糾結的夜晚,他無數次提起勇氣想跟徐強威實話實說,但是每次都被劇痛打斷。每次劇痛都意味著半斤冷汗。

他的勇氣像西西弗斯的石頭,總是宿命般地回到原點。

王知一一夜未睡。

天邊蒙蒙亮時,他看到徐強威起床洗漱。

徐強威很敬業,每天清晨都早早地去拜訪客戶。

在徐強威整理襯衫和領帶時,王知一被窗外的光明激發出更多的勇氣。他強忍著劇痛,一字一句地告訴徐強威:“你的耳朵裏也有蟲子。你也被感染了!”

說完這句話之後,他渾身的衣服都再次被汗水浸透,整個人都虛脫了。

哪知徐強威依舊不相信他的話,他打好領帶,說:“這個周末我不加班,帶你去六角亭找謝必安醫生。謝必安是我的學長,很專業,他會解決你的問題。不用擔心。”

王知一大聲說:“我精神沒問題!我是好心提醒你,為什麽你們都不相信我?”

徐強威幹笑一聲,轉移話題,說:“你家紀閱微呢?怎麽這段時間沒有找你?”

王知一愣住了。

自從在鏡花緣餐廳的兩次約會變成兩次風波後,紀閱微跟他的聯係又少了。分手的危機又隱隱若現。

或許她一直是這樣的頻率,隻不過是自己心情糟糕,看什麽事情都覺得悲觀。

“我去上班了。你也早點起來。打工人沒有資格睡懶覺,小心扣你全勤。”徐強威說完便出門了。

說來也巧,徐強威剛剛提到紀閱微,紀閱微很快打電話過來。

“告訴你一件事情,做好心理準備。”紀閱微柔聲道。

王知一頓時七上八下,問:“什麽事情?”

紀閱微的聲音鑽進他的耳朵,刺激到了電話蟲,讓電話蟲在耳朵裏不停扭動。她說:“我爸媽決定要見你。”

王知一更加害怕擔心。

他擔心紀閱微父母跟他攤牌,讓他以後不要靠近他的女兒。

他甚至莫名想起了電視劇裏麵常見的場麵:“給你一百萬,離開我的女兒!”

當然了,紀閱微的父母不可能這樣做。

他們是本地的工薪階級,十幾年前就下崗了。如今做一點個體生意,家庭條件並不怎麽樣。

不過,她家要比王知一家好得多。

紀閱微在電話裏質問:“怎麽,聽起來不是很興奮的樣子?”

王知一連忙說:“興奮興奮,什麽時候?”

紀閱微頓了一下,說:“就明天晚上吧。”

王知一的耳朵隱隱作痛,問:“是去你家還是去外麵?到外麵吃飯的話我請客。”

紀閱微說:“就在我家,我爸媽舍不得花錢下館子。”

王知一幹笑道:“說了我請客呢。”

紀閱微說:“花你的錢也舍不得。”

王知一的自卑冒了出來,說:“是擔心我付不起錢吧?”

紀閱微問:“你為啥這麽想?”

王知一沒有回答,心想,你爹媽不就是一直嫌棄我窮嗎?

“你記得準時到啊!”紀閱微在電話裏說

正要答應時,他突然想起徐強威耳朵裏的電話蟲。

如果他傳染給徐強威,那麽他會不會傳染給紀閱微?

會不會傳染給她的父母?

到時候她們一家人會不會恨自己?

一念至此,他猶猶豫豫地說:“明天晚上……我們經理好像要讓我去招待客戶。我要跟他請個假,看他批不批。明天上午等我消息吧。”

紀閱微拔高了音調:“我爸媽特意騰出時間來招待你,你這樣推三阻四的,是不是不好?你以前不是一直想見我父母,現在有機會擺在你麵前的怎麽又害怕了?是不是葉公好龍?”

王之一很委屈,他明明是為了她們一家著想!她卻冤枉他!

他咬咬牙,坦誠相待:“不是,我是擔心我耳朵裏的電話蟲會傳染給你,傳染給你的父母。”

紀閱微不悅道:“什麽時候了?不要再拿這些事情當借口。”

說完紀閱微掛掉了電話。

王知一心想,完了,又惹她生氣了。

第二天上午他收到紀閱微的信息,問他晚上八點來不來。

他不知道該怎麽回。

正在猶豫的時候他接到他爸媽的電話。

電話是他老爸的號碼,但是說話的是他老媽。

老媽說:“周末來江城找你。畢業也有三四個月了,看看你工作環境怎麽樣。你爸也好久沒看你了,有點想你。”

王知一心底湧起一陣溫暖,但是很快湧出忐忑。

他害怕自己的電話蟲傳染給自己的家人。

他說:“這個月沒時間,領導安排出差。下個月吧,下個月接你們到江城來見見世麵。”

老媽呆滯了一下,然後說:“哦,那等你電話。”

他掛掉了電話。

他的心也跟著垂了下來,整個人一陣陣地下墜。

這操蛋的電話蟲!

電話蟲在晝夜不歇地吸取他的精氣神,他日益衰弱,雖然不像生病了,但是一副氣息奄奄的模樣。

辦公室的人都若無其事一般,隻有他惶惶不可終日。

他現在可以確定,公司的人一大半都被電話蟲感染了。

有的人耳朵裏的電話蟲已經破繭成蝶。

有的人可能還處於蟲卵階段。

不知道他的電話蟲到了哪個階段。

不知道電話蟲會給他們帶來怎樣的影響。

他隻知道現在他害怕接聽電話。

電話會激活電話蟲,讓他精神恐懼,讓他生理痛苦。

而徐強威似乎沒有被電話蟲影響。

很快,他見識到了電話蟲更大的威力。

中午時分,他在快餐店吃完午飯,疲憊地走到辦公室的樓下,突然感覺有重物落地,接著有粉塵一樣的東西濺到自己的臉上。

而周圍傳來一陣陣驚呼。

他順著重物落地的聲音望過去,發現是有人跳樓了。

走過去一看,原來是自己公司的人力資源的小美女。

當初正是這個小美女帶著他熟悉公司的情況。

小美女趴在地上,身上摔出一陣煙霧。

但是王知一知道那不是煙霧,而是成群成群的電話蟲的蟲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