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中元

金元寶一點點被火勢吞沒完,我拿著樹杈子把沒燒著的金紙背麵掀起來,火勢遽大,一晃眼就把剩下的色彩全部吞噬成灰了。

燒完金元寶,我拍拍手,起身趁著時間還不是太晚,趕緊往家裏跑。

按照慣例,七月這整個鬼月,出門碰見髒東西的情況可是百分之百,要是突然有一晚上沒瞧見,反而還不正常了。

但!這個不正常的情況,就發生在今晚!

到現在為止,我這一來一回兩趟路上還沒撞見一個不幹淨的東西。

詭異,實在是詭異,像極了暴風雨來臨之前的寧靜……

我惴惴不安的直奔家門而去,進了老宅,插上大門,我這才心裏稍稍安穩了些。

拍拍胸口,我繞到了廚房去,要是不出意外,廚房裏還留著我做好的素菜包子!

一把掀開鍋蓋,我激動伸出手,可——

偏偏這個意外就發生了。

“我的包子呢?包子、呢?”看著空空如也的鐵鍋,我猛吞了一口口水,渾身都發冷,麻了。

“你還吃包子嗎?我這還有一個!”一隻慘白的小肉手伸進了我的視線,那包子,就緊緊攥在那隻手的掌心。

是孩童的稚嫩聲,聽起來隻有六七歲大。

我在沒被嚇出魂的狀態下,如同一架斷電的機械,卡卡卡的扭著脖子,朝他看了過去。

映入眼眸的,是張死氣沉沉沒有表情,還蒼白發虛的臉。

小孩子穿著灰不溜秋的道袍,眼睛全黑,沒有眼白,黑曜石一般的眼珠子還反光。

脊背僵直,全身散發著森冷寒氣,麵無表情的杵在泛黃的燈泡子底下,簡直就是——“僵屍啊!!”

我調頭就要跑,誰知門口還堵了兩個吊死鬼,一溜兒飄過來擋在了我眼前,聲音嘶啞的質問:“你還吃不吃了!”

“姐姐,你吃包子啊!”眼珠子掉出來一個的紅衣小女孩扯了扯我的裙子。

我崩潰了,我要被嚇死了,我要炸了!

“啊——”

我抱頭恐懼大叫,瘋了一般朝門外闖,可闖出去一道門,外麵竟然還是廚房。

我不甘心,害怕的快要哭了出來:“你們放過我吧,放過我!”

雙腿發軟的咬牙再闖,但出了一道又一道的門,撞進的卻仍是一間又一間的廚房。

“小姐姐,小姐姐……”孩童的稚嫩嗓音在入夜裏顯得格外空靈,一雙雙慘白的手朝我胳膊肘上捉過來。

“啊——別碰我別碰我!”我嚇得聲音打抖,往外衝的雙腿更是軟綿綿的提不上半分力氣。

“小姐姐,別去外麵,外麵有……”

似一道光撞到了身上,我再昂頭,自己終於見到了外麵的星星月亮。

來不及立馬就逃,再抬眼,才赫然發現,院牆上頭飄著一張張血肉模糊,眼眶下凹,麵目猙獰的臉。

那些東西,頭發直直披在肩後,脖子以下的地方看不見身體骨架,隻有一件或黑或白的長袍子,幽幽飄出牆頭的時候,整件長袍子都在飄。

活脫脫像隻提線木偶……隻有頭的提線木偶!

“哈哈哈小東西,你逃不掉了,來啊,讓我吃了你!”

雌雄同聲的嗓音刺的耳膜將裂,我拖不動那雙灌鉛般的雙腿,背上的汗液早已染濕了衣裙,驚恐的瞪著那一隻隻朝我飛快飄過來的影子,嚇到失聲,嚇到頭腦發昏。

身子往後砸下去,原以為等待自己的會是個無底深淵,可是誰突然出現,僵硬的臂膀圈住了我的腰,將我帶進了他的懷中……

森冷,害怕,好奇,好幾縷情緒一瞬充斥靈台。

神智開始變得朦朧起來了,隱約看見摟著我的這人墨發如瀑,金冠玉麵,廣袖飄飄。

隱約聽見孩子叫了一聲:“白哥哥。”

隨即是男人低沉又震怒的命令聲:“放肆!本帝的人也敢動,你們是想魂飛魄散麽!滾!”

爾後那些奇怪聲音一點點褪散,院落也逐漸恢複了寂靜。

“白哥哥,我不是故意要嚇唬她的。”

“這花,比一年前,還要美豔了。”

“白哥哥你要幹什麽!”

冰涼的男子唇貼在了我的唇上,略帶暖意的軟物霸道撬開我的嘴,將一泓涼意渡入了我的口中……

我無力的躺在他懷中,微微睜開眼,視線朦朧,隻能勉強辯清他的輪廓,根本無法將他的眉眼看仔細。

這感覺,這情形,陌生卻又熟悉。

七年前,我做了個夢,夢裏有個穿黑色古裝,長發如墨的男人摟住我,偏要強吻我。

我反抗了,可沒成功。頭一回的時候,我明明記得在夢裏,自己已經將他的臉給看清楚了,可夢醒之後,記憶裏那人的輪廓眉眼,卻是愈發模糊。

後來,他每年都出來一次,都會這樣抱住我,吻我。

第四年,我問他到底是誰,下一年什麽時候會來。

他和我說,他是誰不重要,等我需要他的時候,他自然就來了……

我也不知道究竟什麽情況下,才算是我需要他,他才會來。

可是他後來每一年出現在我夢裏,都是沒有定數的,都是猝不及防就來了……

我也不清楚,他到底是鬼怪,還是僅僅隻是我的一個夢。

他來了,我卻突然不想讓他走了,手不自覺纏上了他的脖子,我本能的昂了昂頭,開始闔目深情的回應他的吻——

他的背僵了一下,摟在我腰上的那隻手臂也陡然一收。

神魂顛倒間,我感覺到他鼻息前,輕輕呼出了一縷熱息。

原來真的隻是我的一場夢。他有呼吸,至少證明他不是鬼……

——

半夜,我被鄰居家嬸子的哐哐敲門聲給驚醒了。

“小白,小白快開門啊,小白!”

我猛地從**坐起來,顧不得找手機開手電筒,就穿著睡衣摸黑出門下樓,直奔院門口去。

抽開門閂,拉開大門,是村頭的劉嬸子。

劉嬸子一臉焦急的撲上來就攥住了我的手,哭喪著臉祈求道:“小白啊,小白救救你珠珠姐啊!小白……”

我的一雙手被她攥的生疼,皺緊眉頭用力把手抽回來,萬分不解的問她:“嬸子你這是怎麽了,珠珠姐怎麽了?”

劉嬸子擠出了兩滴淚,哭著向我訴苦:“是被嬰靈給纏上了。老張仙說,有兩個孩子趴在她的前胸後背上不撒手,這會子是一定要她命的!”

我揪起了心,詫異到口吃:“孩、孩子?哪、哪裏來的孩子?”

劉嬸子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淒苦道:

“說起來,都是她們年輕不懂事造的孽啊!前兩年你珠珠姐和前頭村子老趙家的二兒子一起出門打工,兩孩子走得近,就、就在一起了。

可你珠珠姐她那時候已經有男朋友了,都在準備結婚了,她和老趙家那個二兒子都是酒後做錯了事,算不得真。

後來有了孩子,我們兩家就商議著,為了不耽擱兩孩子的前程,就、就把孩子給打了。

動完手術以後,咱們兩家父母才知道,珠珠懷的是雙胞胎……

哎呀,我苦命的閨女啊,現在那孩子來找珠珠索命,就、就隻有你才能救她了,小白啊,嬸子求你了,你就看在嬸子當年和你媽關係不錯的份上,救救珠珠吧!”

說著,就衝我跪了下來。我哪裏被人跪過,見狀也嚇到了,慌忙去扶她起來:“可、可我也不是陰陽先生,我也幫不了珠珠啊!這種事,我、我也不會驅鬼,我、我不知道能為你們做些什麽……”

“能做能做!”劉嬸子站起來,抓著我的雙手堅定道:“張仙人說了,要想保住你珠珠姐的命,得去取前頭村閻王廟的香灰!隻要香灰到了,化水給你姐喝了,你姐就能好起來了!”

我愣了一愣:“那你們快去取香灰啊!”

劉嬸子癟癟嘴,又哭了出來:“哎呀我的苦命兒啊!小白啊,嬸子也想去取香灰啊!

可是張仙人說了,今晚上是七月十四,又快到十二點了,鬼門就要開了,咱們這個鎮子到這時候,本來就不太平。

閻王廟離這裏又太遠,那裏可是陰氣最重的地方,普通人過去是肯定要撞鬼的!隻有找個煞氣重的人過去求香灰,才能保證在天亮之前把香灰拿回來……

咱們這裏,就隻有你……你家以前是開棺材鋪子的,常年和棺材打交道,你身上煞氣重,也就隻有你去才最合適……”

“我去?你讓我去閻王廟?”我驚叫出聲,這、這不是讓我去撞鬼嗎?不不不不,我不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