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老同學

“兄弟這就不懂了吧,我這叫氣度!我們有錢人的原則是什麽?千金散去還複來,銀子買不了鄉裏情嘛!更何況,也就區區三十萬而已,對兄弟我現在來說,還是九牛一毛,九牛一毛啊!”

瞧著那燈影下眉飛色舞,手舞足蹈的磕磣男人,我又想起了他前幾天被豔鬼纏身時的丟人樣,嘖,看來是休息了幾天,精神又養回來了。

看見他這浮誇樣,我腦海裏不由得蹦出了一個成語:衣冠禽獸!

竹林明月圖?

思緒不禁又被拉回了一年前——

“這幅畫裏,翠竹高挺,不屈不撓,明月高照,光澤灑遍人間,令我一下子就想到了,古時候單槍匹馬闖敵營,以身護得明主平安,最後在敵軍軟硬兼施下,嚐遍酷刑依舊不肯投降敵軍,到死都不肯向敵國皇帝下跪的孔清風,孔大人。

世人隻知孔大人是個忠君愛國的好官,隻知在明君命懸一線的時候,是孔大人冒死孤身闖營,救下君主的。可卻甚少有人知道,孔大人原本是個文官,執掌一省的時候,為百姓們破了不少懸案大案。

他為民做主,真正做到了愛民如子,在他管轄的地方,沒有一起冤案錯案,他還常常拿自己的俸祿,分給窮苦的百姓們買糧食。每年除夕中秋,他會大開府門,與民同樂。

他家中擺放最多的,不是奇珍異寶,而是百姓們送的瓷器石雕,甚至是鍋碗瓢盆。偌大的府宅裏,養著百姓們送來的雞鴨魚鵝,有些牲畜,他養了多年都不曾吃,隻是因為,那些都是老百姓送給他的一片心意,他舍不得。史書記載,他死後,衣冠塚被帝王下令風光大葬,出殯之日,百姓伏地千裏,哭送他們的父母官,新魂歸家。

他的一生,真正配得上高風亮節這四個字。而他生前,也尤為喜竹。他曾說過,院中可無百花春色好,但一定要留上一片翠竹。”

“好好好!沈小姐這番話說的好啊!都說到老夫的心坎裏去了。怪不得陳教授這麽喜歡你這個學生。你說的對,說的很好,這幅畫,我就是為了孔清風,孔大人而畫。孔大人是咱們古代的大英雄,是吾輩須得學習的楷模。他忠君愛國,一生為民,是難得的好官、清官!

隻可惜啊,這麽一位大好官,保留下來的曆史資料,卻是少之又少。連現在的曆史課本上,都沒有出現過他的名字,隻因為他生年不詳,除了地宮墓碑上那幾段寥寥記載,道明了他死前在何地為官,又是因何而亡之外,再無別的資料可讓我們了解他,所以根本無法編入課本,讓後輩這些國家未來的棟梁學習銘記。

可歎,真是可歎啊!聽說早幾年有出土過幾卷關於孔清風的官曆記載,奈何年月太久,都損壞了,以後還能不能複原,都難說。但大多人沒聽過的,不代表他不存在。老夫原以為是有老夫才會在偶爾閑暇時光裏想到這位先人,沒想到沈小姐竟然一見這畫,就與老夫不謀而合的想到了孔清風,可見你我之間,的確緣分匪淺。

哦對了,聽陳教授說,你最近在準備新作,莫非也是關於這位孔大人的?”

從大學畢業以後,我沒有像其他同學一樣,繼續從事與專業對口的曆史研究方向工作。而是尋了個出版公司幹起了寫文案的活計。

之所以不肯聽從陳教授的安排,去更好的地方做自己擅長的工作,隻是因為我覺得,曆史研究這四個字本身就過於沉重,過於嚴肅,我要是幹了這活,遲早得讓自己變成麵癱。

而現在的公司就不一樣了,一開始我是衝著看人家寫小故事去的。本分的工作也就是整理一下別人扔過來的小作品,把他們給串聯集結成冊,需要自己動筆添加的地方少之又少,每天都在摟瓜子磕主角糖的生活裏度過,小日子過的何其滋潤,當然工資也是少的可憐。

但可怕就可怕在,我不缺錢。

自從上大學以後,我的一應開銷都是那個時有時無,時出現,時失聯的師父包攬的。

我師父有錢,有錢到什麽地步呢……也就是每個月往我卡裏打上個十幾萬給我當零花錢的那個地步吧。

大學期間因為我眼角這朵花的關係,她老人家神通廣大的一個電話說服了陳教授允許我在校外租房子,還在離學校不遠的地方給我租了一整套……別墅!

大學四年,我那小日子過的何其奢靡。以至於後來畢業出去找工作,別人問我意向薪資待遇的時候,我都隻敢說隨便,因為,我實在不知道那時候的市場到底是什麽行情。

而且,卡裏錢根本花不完啊!

我曾同那位許多年沒見的師父通話商量過,讓她別再打錢給我了,或者是,打錢的時候稍稍控製一下。

奈何結果是,被我師父狠狠拒絕了。有那麽幾次實在把她惹煩了,她還推給了我幾個小鮮肉男模特的聯係方式……

當然,就算她堅持要給我錢,我的良心也會告誡我,都已經畢業了,不能再無功受祿了。

於是在我打定主意死咬著牙不動師父給的那張卡,成功又在公司做了三個月摸魚文案後,我終於被窮哭了!

隻好在某一日突然靈光開竅,我糊裏糊塗的成了一名光榮的執筆者,從公司被窮哭的職位上,進化為一本爆紅富得流油的位置上。

後來僅半年時光,我就有幸在圈子裏混的風生水起,小有名氣了。

我總覺得,大學剛畢業的那兩年,是我人生最走運的時候,但這運氣,到底也有個度。終於,剛走運了兩年,我就開始病痛纏身,小痛不斷了。

遇見江老的時候,我正在埋頭研究關於曆史人物的小傳題材新書。那次一逢麵,我與他相談甚歡,有幸與他成為了忘年交,後來他把那幅竹林明月圖隨手就大方贈給了我……

原本這無價的寶貝我是打算自個兒留著當傳家寶的,但也不知道我師父那個神出鬼沒的家夥從哪裏得到了這個消息,連夜坐飛機跑到我家裏,對著我一通坑蒙拐騙,把畫騙走了。

臨了,她還特意告訴我,她近兩年都有事,需要消失一陣,讓我別著急聯係她,另外還往我卡裏,又打了一百萬……

我也是直到那時才曉得,我那位師父酷愛收集丹青,手裏頭至少有幾百幅價值連城的古畫,年代最久遠的,能追溯到九千年前。

不過幸運的是,我師父見了白旻那幅畫,並沒有起心思帶走他,隻是在一陣沉思以後,囑咐我對那幅畫好點。

現在想來,我師父那麽厲害的人,當時應該是已經看出了畫內玄機了吧……

昏沉沉的燈光下,那人把畫收了起來,整整身上的名牌外套,繼續與同桌的男人們吹牛。

我無力吐槽的搖搖頭,轉身正打算走來著。

可,又是好巧不巧。

我耳尖的聽見了他的狗嘴裏吐出了一句關於我的話:“你說的是那個棺材鬼女?嘖,在省城裏打工又怎麽樣,省城裏的工作也有高低貴賤的好不好!在省城裏端盤子,那也是工作啊!是垃圾,她不管出現在什麽地方都是垃圾,你能說省城裏的垃圾,就不用進垃圾桶了?她要是能變成有錢人,那爺爺我就是億萬富翁了!”

“可我聽我爸說,人家的確是賺了錢回來的,那穿著,那說話的樣子,還真像個文化人!”

“再是文化人,一輩子也就那樣了。你們還記不記得,小時候咱們一起騙她進鬼屋,還把她鎖在裏麵,嚇得她犯心髒病的那次?哎呦,真是太好玩了!她爸把她從屋子裏摟出來的時候,她臉都白了,魂都掉了,聽說她媽後來四處燒香求神,才讓她的病好起來。

還有她偷你家棗子吃,卻被你家狗攆的那次,嘖嘖,真是要多丟人有多丟人。小時候我和她在村裏上學做同桌,我天天擰她的大腿,騙她說,要是她敢告爸媽,我就讓我黑道上的大哥把她全家都殺了,你們猜怎麽著,她竟然蠢的,真信了!有一天我偷偷掀開她腿上的裙子,一看她腿上一大片都被我擰的又青又紫。我都想不到,她還真能忍下去。

你們說,這種豬一樣的女人,就算考上了名牌大學,她未來又能真有什麽出息?”

言於此,那團男人又無恥的哈哈大笑了起來。

我捏緊雙手,身體繃的胳膊有些抖。

被人戳破舊傷口的滋味,可真不好受……

強保持鎮定的又回頭,我恨恨的盯住人群中的那個臭男人。

你不仁,就別怪我不義了!

“噯,這村長也真是,大喜的日子,竟然請了她來當喜娘,真是晦氣啊!不過頭兩天我在路邊見過她一遭,她現在變得還挺漂亮,可比上學那時候,腿長膚白了很多,隻是她臉上那朵花,是真的嚇人。要是沒那朵花在,真心還不賴!對了,狗蛋你小時候就喜歡欺負她,現在她未婚你也未娶,你不如行行好,替天行道,把她收了吧!壓住她那一身邪氣!”

“呸!這種女人我敢娶嗎,她就是長得賽天仙,我也不能讓她髒了我家幹淨地!二海子你和你哥我之間,可沒有什麽深仇大恨啊,你可不能這樣害我啊,我娶她,這不是要我家斷子絕孫麽!不過……她要是真長得可以,哥我倒是可以大發慈悲,買她一夜。哎呀,這小妹妹進城打工也不容易啊!哥我麵慈心軟,還是樂意幫一幫她的……”

“哈哈哈哈——”

刺耳的笑聲真是無時無刻不在挑戰著我的底線,我捏緊雙拳,努力克製住胸膛中的怒火,一步一步,緩緩走到他們身後。

“狗蛋哥,你這是要幫誰呢?”我陰沉出聲。

“幫誰?幫那個棺材女啊,還能幫誰……”齜牙咧嘴的回頭,男人目光望向我,定睛一瞧,倏然被嚇得腿一軟,差點原地趴下:“哎呀我的媽呀!”

胳膊勉強撐在了桌子上,他雙腿不住的打了一陣抖。

大約是現在天太晚,我這一臉濃妝又抹的太嚇人,加上我這身份過於特殊,這些人本來就對我有些忌諱,因此一桌人後來齊齊轉頭朝我投來目光的時候,俱是如同那沒出息的狗蛋一樣的反應……

一桌人都如出一轍的抖了一抖,臉上笑色頓時**然無存。

我禮貌的衝一桌男人笑了笑,裝作什麽也沒聽到,故意問候諸位:“怎麽了?幾年沒見,老同學們都記不得我了?我可是記得各位老同學呢!呀,我這回來才幾天,都沒尋到空閑去拜訪諸位,諸位這些年都過的怎麽樣?我聽說,老同學們現在大多都在家裏搞畜牧業呢,畜牧業好啊!投身家鄉的發展建設,值得欽佩!”

我一番話說完,眾人依舊在僵著,都在呆呆的瞧著我,似乎根本不敢再接我的話。

我看向狗蛋:“怎麽?怎麽都冷場了啊?狗蛋哥,你怎麽了?認不出來我了?”

趙狗蛋這才回過神,狼狽的扶著桌子站直身,一臉警惕的瞪著我,“沈、沈白露?”

我假笑著點頭:“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