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風波再起

“有什麽可是的,你不就是想逃又沒那膽嗎?我不逃出來,你哪來的機會?還偵探呢,先探探你自己吧。”袁明珠瞪著眼睛,露出一對咄咄逼人的小虎牙。

“那是,我沒招了,的確多虧了你。”路鳴垂下頭,低聲承認道。

如果不是袁明珠逃婚,家裏亂了陣腳,路鳴此刻很可能還在屋子裏睡大覺呢。

船加速往上海方向行駛,江麵上越來越熱鬧了,不隻是海防營的人,就連漕幫都全體出動了,整個揚子江上公差私差的船隻穿梭往來,忙得不亦樂乎。

漕幫的人見到袁明珠自然都是畢恭畢敬,就連路鳴也沾光享受到了特殊的禮遇。

可是他的心卻是越來越沉,從這些人的口中,他差不多知道了事情的真相,雖然這事處處透著蹊蹺,可是盛慕儀失蹤一事卻是鐵定的事實。

“怎麽會有這樣的事啊,慕儀姐姐一個人在房間裏,然後就突然不見了?她又不是空氣,也不是水蒸氣,還能憑空消失了?”袁明珠越聽越糊塗,百思不得其解。

“袁姑娘,這事說起來是有點奇怪,就連我們幫主都弄不清怎麽回事,盛家忙壞了,警察局的人也找不出頭緒。”一位漕幫攬頭撚著胡須,說道。

“子揚參加這個案子了嗎?”路鳴問道。

張子揚是路鳴的發小,現在在上海警察局當探長,也算是他的同行了。

“您是說張探長啊,他一開始就查這個案子了,當時盛老爺第一個找的就是他。”那個攬頭聽到張子揚的名字,一臉恭敬的表情。

路鳴在上海開偵探所,知道的人並不多,就算是知道,也都以為是富家公子哥沒事幹,不過是玩票,沒人把他的偵探所認真放在眼裏。但對警察就不一樣了,那是公差,令人敬畏,至於私家偵探是做什麽的,真還沒幾個人明白。

路鳴靠他富家公子哥的身份在上海混,吃香喝辣不成問題,甚至能混得風生水起,若認真靠他那點偵探的名氣,估計討飯都找不到門路。

路鳴現在還不知道盛有德正在找他,想要把這個案子交給他,因為警方已經束手無策,不過看在盛家銀子的份上,並沒有把案子束之高閣,但是對查出結果已經不抱希望了。

就憑他和盛家父子兩代的交情,他和盛慕儀的私交,就算盛有德不把這個案子交給他,他也不會袖手旁觀,更何況這樣棘手的案子對他來講充滿了挑戰的意味,真要能查個水落石出,他的偵探所在上海灘就算一炮打響了。

路鳴的腦子已經進入偵探狀態,不斷翻著篇,猜想盛慕儀失蹤的所有可能。

然而各種可能似乎又全都不可能,據說當時房間外有兩個保鏢守衛,任何人都沒進去過,哪怕是盛慕儀的貼身丫環。

路鳴的腦子在這個環節上打了個大大的問號,亂麻的線頭就在這裏。

盛慕儀既然進房間裏休息,換衣服補妝,為何要把貼身丫環全都排斥在外?常規情況下,她是需要丫環幫著幹點碎活的。這一點不合理。說不通。有問題。

盛有德讓人叫小姐下樓參加晚宴,未果,後來的行為其實已經毫無意義,因為那是個空房間,盛慕儀早就不在裏麵了。

“華懋飯店不會是鬧鬼了吧?慕儀姐姐是不是被鬼抓走了?”袁明珠突然無厘頭來了這麽一句,打亂了正在思考的路鳴的思路。

“鬼隻會抓走人的魂魄,不會要人的身體。”路鳴哭笑不得,女人就是女人,她們就是喜歡相信鬼存在,沒有辦法。。

“那你說這是怎麽回事,好好的一個大活人,怎麽說不見就不見了?會不會那兩個保鏢說謊,慕儀姐姐根本沒有進那個房間裏。說不定一開始就被他們綁架了!”袁明珠繼續無厘頭的思路。

“當時可不止是兩個保鏢在場,盛小姐的幾個丫環也在門外候著,她們都看到小姐人進去了,不可能所有人都撒謊。”路鳴否定了袁明珠的思路。

“那就是房間裏還有個門通向隔壁的房間,慕儀姐姐就是從那個門進入隔壁的房間,然後悄悄溜走了。”袁明珠得意地笑道,很為自己的推理才幹陶醉。

“這也不可能。如果真有這個門,飯店經理不會不知道,進去檢查的人不可能發現不了。”路鳴搖頭苦笑道。

“那可未必,說不定飯店經理是綁匪的同夥呢,警察局的人就別提了,一個個笨的都跟豬一樣,也可能那扇門是隱藏的,看上去就跟牆壁一樣,所以所有人都沒有發現。”袁明珠得意笑道。

“這也有可能,到時候我去仔細查看一下。”路鳴露出了安慰對方的笑容。

雖說他並不讚同袁明珠對警察的判斷,卻也承認,上海警察局的警察的確不怎麽樣,說他們跟豬一樣笨有點毒舌,但跟聰明沾不上一點邊是肯定的。

不過子揚可是精明的很,路鳴就算不相信別人,也不會懷疑張子揚的才幹。他們哥倆的智商應該說是半斤對八兩。

現在空想無益,隻有見到盛有德,見到張子揚,還原現場的每一個細節,他才能更加完整地了解案情,查找為人忽略的蛛絲馬跡。

路鳴此刻不知道自己已經被盛有德雇傭,但在他心目中,查詢這個案子已經非他莫屬了。

他索性立在了船頭,歸心似箭,張本似乎明白他的意思,把船撐得飛快,日夜兼程,沿途檢查的人見到是他們也都一律放行。第二天下午他們抵達了上海碼頭。

“總算到上海了,你說家裏人不會埋伏在這兒把咱們抓回去吧?”

看到大上海熙熙攘攘的景象,聞到大街上熟悉的氣息,袁明珠總算是安心了。

“這不可能,家裏人不會那麽沒有分寸。不過咱們也得趕緊寫信告訴家裏平安到達上海了,給他們嚐點甜頭,就說我們擇日回去成親。”路鳴哈哈笑道。

“這還用咱們寫信?我已經讓巧手嫂回去後專程去兩家報信了。”袁明珠得意道。

兩人正唧唧呱呱說個不停,都在興頭上,不防頂頭過來一人,二話不說,舉起手中的相機衝著二人哢哢哢一陣猛拍。

路鳴急忙以手遮臉,可惜已經晚了,早被拍進去了。

二十年代末期的照相機還很笨重,自帶一個閃光燈,兩隻手臂沒有點力氣,還真的沒法懸空舉起這個笨重的家夥。

路鳴感覺不爽,剛到上海就被人偷拍了照片,不會是什麽好事。

照相的人他認識,此人是上海灘臭名昭著的騙子加無賴,姓曹名伯仁,大家都叫他不是人。

他早先還是個秀才,民國政府成立後,秀才頭巾變得廢紙不如,他又鑽營了個時髦的差使,就是攝影。

當時會開汽車、攝影的人可都是稀缺人才,所以曹伯仁雖然人品猥瑣,還是被一家雜誌社相中,當上了攝影記者。

這家雜誌名為:上海灘采風,是一家專門報道上海富商巨賈隱私、名流名媛醜聞的雜誌,連帶著也刊登一些上海各處的風景照片。

這家雜誌是青幫出的本錢,目的是獵取適合的對象,敲詐那些根基不牢,沒有勢力的富商,還有年少不更事行為不端的富家公子小姐。

這家雜誌和曹伯仁一樣臭不可聞,不過因為有青幫做靠山,狐假虎威,沒人敢動。

老百姓不知道個中緣由,反而被這些八卦新聞所吸引,所以雜誌一直很暢銷,不但在上海暢銷,就連外地、外省都有許多訂閱者。

袁明珠沒有以手遮臉,也懶得猜測對方拍照的用意,她果斷衝上去,二話不說,一個飛腳就把曹伯仁踹倒在地,然後在照相機上踹了幾腳。

路鳴也沒閑著,過去把照相機裏的膠卷都抽出來曝光,這樣無論曹伯仁拍了什麽也都沒用。

不過德國造的相機倒真是結實,袁明珠踹了幾腳,根本都沒走形,也沒有看出哪裏有破損。路鳴估計真想要破壞這相機,非得動用大錘不可。

“你敢打我?你敢砸我吃飯的家夥?好,小妞,你惹麻煩了你惹上大麻煩了。”曹伯仁躺在地上,一副放賴的神情大吼道。

“麻煩?什麽麻煩?你說來聽聽。本小姐最不怕的就是麻煩二字。”袁明珠說著,用腳尖在曹伯仁虛胖的臉上點了兩下。

“走吧,不用跟這種人一般見識。”路鳴趕緊拉著袁明珠跑路。

曹伯仁雖然不是東西,可是他背後的人更不是東西,再呆下去恐怕就要吃虧了。

袁明珠也不是不知道深淺的人,曹伯仁的根底她也知道,所以這次沒有掙紮,跟著路鳴一溜煙跑了。

袁明珠沒有跟著路鳴回他的住處,而是回自己的公寓去了。

路鳴回到自己的偵探事務所,這裏麵一如既往的寂寥和孤單,除了灰塵,沒有什麽東西期待他的歸來。

他進去後,自己動手打掃了一下一個月積滿的灰塵,然後從辦公桌的抽屜裏拿出一瓶蘇格蘭威士忌,在一個幹淨的玻璃杯裏倒了二指高的酒。

他先把酒杯靠近鼻子,貪婪地嗅著酒的香氣。

他並不嗜酒,更不是很喜歡洋酒,要說喝酒他還是喜歡自己家鄉自釀的老酒,不過在美國受的不良影響就是,有時他也會想念蘇格蘭威士忌的味道。

他靠在硬木椅子上,小口品嚐著威士忌,一股熱乎乎的感覺從胃裏升騰而起,流遍全身。這種感覺在這個深秋的下午似乎很是愜意。

他忽然間被一股無聊的麻木感攫住了,這種麻木感正是他經常感受到的,空****的辦公室,沒有人來訪的偵探所,他有時甚至會迷失,不知道自己究竟在這裏做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