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現場勘察

路鳴坐著美國總領事館的車來到華懋飯店,手持盛有德的信件找到總經理。

總經理是個法國人亨利•菲爾斯,不過一口中國話說的倒是非常流利,應該是在中國生活了不少年頭了。

“您就是路先生啊,盛老爺說過要請您來調查這個案子,我們一直等著您的光臨呢。”

菲爾斯從高高的靠背椅上站起來,先跟路鳴握手,然後上下打量他一陣,眼中的神色似乎很是欣賞他那一身手工縫製的高檔西裝。

“盛大小姐出事的房間一直沒有住人吧?”路鳴問道。

“當然沒有,警察局貼了封條,沒有人敢進去。再者說了那個房間鬧了這麽一出,誰還敢住啊。”菲爾斯有些叫苦道。

其實那套總統套房就是不出事,也沒人住,價錢太高,洋鬼子也不都是冤大頭,精明著呢。

路鳴上去查看了封條,果然沒人動過。

菲爾斯撕開封條,打開房門,然後笑道:“路先生請吧,我就不進去了,以免破壞現場。”

路鳴微笑著,禮節性的點點頭,也沒再說什麽。

警察局貼封條保護現場,不過是走個形式,盛慕儀出事當天,盛有德等人蜂擁而入,在整套房間裏搜索,現場早就被破壞了,哪裏還等得到今天。

他來此的目的隻是要親眼看看出事現場,這樣心裏好有個底,不過他也沒奢望在現場發現什麽痕跡。如果現場真有什麽名堂,不可能瞞過張子揚那雙利眼。

路鳴成立偵探所後,自己沒承接過像樣的案子,倒是幫助張子揚破獲了幾個大案,路鳴嗅覺敏銳,是天生的探秘者,而且毫無功利目的。張子揚迅速走紅,成為上海灘的神探,自然有一半功勞屬於路鳴。

不過聯手破案這件事隻有他和張子揚知道,兩人通常是閉門討論和分析案情,沒有人知道他們在幹嘛。案子破了之後,兩人會單獨出去喝一場酒,複原破案過程,查找破案中走了哪些彎路。

路鳴堅持要求張子揚對他們的合作保密,他開偵探所雖然也需要名氣,可是吃官飯的張子揚更需要。如果張子揚成了上海灘的神探,一樁樁案子會自動向他撲過來,路鳴也就不用擔心閑著沒事幹了。

幾樁大案破獲後,路鳴的設想成了現實,張子揚一朝成名,案子接的手都發軟,現在成了上海警察局的當家探長,警察局長手中的王牌。

路鳴去老家成親,這段時間張子揚也是經常不見人影,給自己放假了一段時間。一個月很快就過去了。

路鳴仔細檢查套房門上的掛鏈和窗戶的插銷,一切完好無損,沒有遭到破壞的痕跡。

然後他沿著牆壁一寸一寸的搜查,跟張子揚當初搜查的手法差不多,其實偵探和警察的工作是一樣的,即使福爾摩斯來了,勘察的過程也是大同小異。

“嘿嘿,我一猜就是你小子,你果然回來了!”一個嘹亮的聲音傳來,正在聚精會神勘察現場的路鳴,一屁股坐在了地毯上。

“你個混球,鬼還給你嚇跑了呢。”路鳴隨即又蹦了起來。

“這不就是給你打招呼嗎?你膽子太小,若是真的進來壞蛋,你還不嚇尿褲子?”

兩個人嘴上說著,然後就像虎狼對峙一般互相看了幾眼,然後都猛地一躍,熊抱在一起。

“哈哈,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哈哈。”

兩人嘴上說著,手上也沒閑著。路鳴偷偷就是一記黑虎掏心,張子揚敏捷地避開了。

張子揚腳下一勾,想把路鳴絆倒,卻也沒能得逞。

“哈哈,彼此彼此。”

“承讓,承讓。”

兩人見麵的儀式這才算完成。

當然兩人也不是每次都這樣見麵,不過總要有個儀式,而且每次都不一樣,花樣百出,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們兩個是仇人呢,根本不相信他們是能相互托付生死的朋友。

“我說子揚,你這事幹的可是不地道,你自己被水淹了,為何非得拉著我也進來?”路鳴哼著鼻子道。

“我不推薦你,你覺得自己就能置身事外了是吧,可能嗎?”張子揚也哼了一聲。

“那當然不一樣啊,如果我以偵探所的名義單獨辦這件案子,最好是自費而不是受雇,壓力會小很多。”路鳴搖頭歎氣道。

他想到昨晚盛有德跟他說的那些話,這事還真怪不著張子揚,無論他推薦不推薦,這件事一出來,就注定是這個結果。

張子揚的推薦等同於警察局的背書,盛有德因此可以堂而皇之把案子交給他辦,也能免除一些不必要的閑言碎語。

“盛老爺給你壓力了?他提出什麽要求了嗎?”張子揚問道。

“不用誰給,壓力本來就存在的嘛。”路鳴苦笑道。

“也是,簡直就是背了一座山,你不說我也明白。局裏想把這個案子封閉起來,還是我堅持要查下去,再加上盛家的銀元頂著,案子才沒有被封掉。”

“警察局不準備查下去了?就這麽撒手不管了嗎?”路鳴詫異道。

“還怎麽查啊?事情就發生在這間套房裏,線索也應該就在這裏,除了一套衣裳,什麽都沒有。變戲法還需要道具呢,可是一個活人消失在這裏,什麽都沒有。我看你有什麽本事大變活人,把盛小姐再給變回來。”張子揚斜著眼睛道。

“大變活人是不可能的,我想這中間一定有別的緣故。”路鳴淡淡說道。

他不相信現實中真有不借助道具、通道把一個大活人變沒了,再變回來的戲法。

“別的緣故?你是什麽意思,說說想法看。”張子揚感覺他們又找到了共同商討案件時的那個特殊按鈕。

“我暫時也沒什麽特別的想法,現在能做的就是收集有用的線索,然後找準突破口,找到事件的核心,那樣才能接近真相。”路鳴想想道。

“你說的好聽,這案子根本就沒有你說的線索,連沒有用的線索都沒有,別說有用的了!”張子揚叫嚷起來道。

“怎麽了,昨晚在采蓮那兒跪搓板了?火氣這麽大?”路鳴笑道。

“去你的,我什麽時候像你那麽窩囊啊,膝蓋的繭子都有二尺厚了。”張子揚急了。

“我看你是想偃旗息鼓的意思,怎麽神探也有認慫的時候啊。”路鳴笑道。

“是另一碼事,人要是倒黴喝涼水都塞牙,你說我看著盛和紗廠不是蒸蒸日上嗎,就買了他們的股票,誰想啊,剛把錢投進去,就出了這檔子事,結果錢都打水漂了。”

路鳴哈哈大笑起來:“瞧你這點出息,我說你一個拿薪水吃飯的玩什麽股票啊,那就是殺豬的地方,小戶、散戶都是被宰的豬仔嘛。”

張子揚整天做發財夢,路鳴覺得是可氣又好笑。

“不對啊?”他馬上回想起來,揪住對方的領口,“盛和紗廠和錢莊都沒上市啊,你怎麽可能買他們的股票?”

“這個……”張子揚有些難為情地撓撓頭,說不出來了。

“你買的是黑股票?!”路鳴是真生氣了。

“好像,是……吧。”張子揚啞了。

“什麽叫好像是啊,究竟是不是?”路鳴問道,其實他心裏已經明白了。

“就算是吧,我也搞不懂,大家都是跟著做嘛。”張子揚囁嚅道。

路鳴氣的說不出話了,抬起腳來,做出要飛腿打擊對方的姿勢。

所謂黑股票其實是賭局,設賭的人仿照股票市場,售出沒有上市的企業的股票,然後一堆人在裏麵買來拋去的也煞是熱鬧,看上去就跟正式股票市場一樣,隻不過賣股票的不是企業,而是設賭的莊家。

當時上海灘不但有黑股票,還有黑彩票,六合彩四喜彩等等更多,至於賭場那就遍地開花了。

“輸了多少?”路鳴說著就掏出皮夾。

“別,我不要你的錢。”張子揚急忙按住他打開皮夾的手。

“我是借你的推薦發了大財,一年兩萬大洋,分你一半吧。就這一回,以後沒了。”路鳴笑道。

“少來,跟我的推薦沒關係,我無功不受祿,這樣吧,我賠進去一千大洋,你給我這個數就行。”張子揚道。

“好吧。”路鳴拿出一張一千大洋的銀票遞給他。

張子揚也不客氣,接過錢,放在鼻子上嗅了嗅,塞進口袋裏。他現在窮的全身叮當響,他的相好長三書寓的采蓮,雖說不坑他的錢,他也沒臉跑人家那裏吃軟飯啊。

他跟路鳴是過命的交情,在錢財上兩人隨意慣了,誰有就花誰的。

“那兩個保鏢你盤他們的底兒沒有?”路鳴問道。

盛慕儀有四個保鏢,當時在門外守候的是兩個,路鳴問的自然就是這兩個人。

“問了,他們沒有案底,身家清白,我看不像,怎麽你懷疑他們?”

“第一嫌疑人應該就是他們兩個,或者是盛慕儀和他們串通好,進去後偷偷出來溜走,他們兩個為她做假證。”

“說不通啊,你說盛大小姐為什麽要這樣做?她想走隨時可以走嘛。”張子揚連連搖頭。

“合不合理先放一邊,咱們隻是探討事情發生的可能性。有一種可能不能排除,就是盛慕儀主動出走,還有一種可能就是外人收買了這兩個保鏢,把盛慕儀綁架或者謀害了。”

“這種可能性我不是沒想過,可是你怎麽看這條掛鏈的呢?”

張子揚走過去,撥了撥掛鏈道。

“這條掛鏈隻有在裏麵才能掛上,在外麵根本掛不上,我試驗過幾十次,什麽辦法都用上了。”

“這的確是個問題啊。”路鳴望著那條掛鏈感覺碰壁了。

“即便按你說的那兩種可能,這裏麵也必定要有一個人掛上這條掛鏈,然後再想法出去,既然沒從房間的大門出去,也沒從窗戶出去,這人哪去了呢?”張子揚道。

路鳴又看看四周的牆壁,走過去敲了敲。

“你別費力氣了,所有的牆壁都是實心的,沒有夾層。我每個地方都敲過了,建築圖紙我也看了,牆壁為了保溫和隔音,足有一尺厚,但絕對不可能做出能藏人的夾層。再者說,即便有夾層,總得有扇門進去吧?”張子揚把他辛苦幾天的勘察結果一股腦兒倒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