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好久不見

“燕枝”目光瑟縮,卻還要嘴硬:“你妖言惑眾,怎敢在我麵前胡言亂語?”

燕枝甚是敷衍地點點頭:“嗯嗯嗯,對對對,你說的都對。”

然後她猛得一步上前來,那些簇擁在“燕枝”周圍的附庸竟是一個也攔不住她——這也對,這裏不是那個夢境,不是那本由溫靜叱吒風雲的話本,這些擁躉隻不過弱如空氣,誰也攔不住一個活生生的燕枝。

從頭到尾燕枝都清楚地知道,這裏不過隻是個尋常幻境罷了。

那些擁躉附庸不過是幻境附加的枷鎖,對於深信不疑的人來說,他們是殺了自己無數遍的對手,是不可逾越的高山;

而對於從頭到尾都保持著清醒意誌的燕枝來說,這些人隻不過是些麵團泥人罷了。

就是這些人本人出現在燕枝麵前,也未必能叫她當真看入眼,一夥子幻境憑借她的記憶捏造出來的假人,也配站在她的麵前揮斥方遒?

隨著燕枝一步而來,她身上破舊的法衣開始逐漸恢複,新舊交錯的傷痕慢慢減退,就是被魔氣浸染得傷痕累累的太玄劍,也重新開始恢複往日的光彩。

像是從魔界開出來的一朵花,浴火重生,褪去了身上的髒汙泥垢,向陽而來,銳不可當。

那些圍成一團的人如同霧氣一般開始消散,而等燕枝站在“燕枝”麵前的時候,那用著她的皮囊的人麵目也終於開始模糊起來。

一張臉從燕枝變成了溫靜,又從溫靜變成了華淵,而燕枝一把扼住了它的喉嚨,無論它的臉變了多少張,隻歎道:“給過你逃的機會了,是你不珍惜。”

它就一下子從人形變成一團抓不住的霧氣,飛快地開始逃竄。

它想逃,燕枝卻並不給它逃的機會了。

她修殺道,劍意已出就沒有收回來的道理,太玄劍光宛若驚鴻遊龍,燕枝不過當麵一劈,那團看不清是什麽的霧氣根本來不及跑出她的攻擊範圍,就被她一劍劈成兩半。

隨著她這一劍,困住她的幻境也開始坍塌,周圍的景色變幻莫測,最後回歸到靜悄悄的冰泉之中。

腳下還是硬邦邦的冰麵,但一直縈繞在周圍的霧氣卻不見了,燕枝看到一團血液在她腳邊,一路蜿蜒到前麵數十步才停下,變成一灘血泊。

血泊的正中間,躺著……一隻手。

隻餘下一隻手,什麽也不見了,

那隻手青灰扭曲,丁點兒不像個活人的手,燕枝俯下身去看,還沒看清那是一隻什麽樣的手,它便也化成了一團血汙,與地上的血泊融在一起,完全分不清楚彼此你我了。

燕枝以為是諸如狸奴之類能夠迷惑人心智的妖獸,亦或者是一些能夠依靠氣體產生幻覺的靈植,卻沒想到會是一隻青灰扭曲的手。

燕枝有些摸不著頭腦,幹脆用傳音符試著喊了喊殷晝。

她才剛剛將靈氣傳過去,那一頭就傳來了殷晝的聲音,仿佛一直在等著她似的。

“怎麽了,遇見什麽不明白的東西了?”

傳音符之中的聲音有些失真,殷晝的聲音似乎帶著一股子慵懶。

燕枝將自己方才的遭遇說了一遍,略過了自己在幻境之中具體看到了什麽,隻說那幻境的始作俑者最後竟是一隻手。

殷晝似乎沉默了一下,才說道:“那也是上古時期流傳下來的一類妖物,並無多少攻擊性,雖說它喜歡幻境套幻境,但對於心境堅韌之人來說並無什麽作用,你說那手已經化為一灘血泊,那它就已經是死了,你不必管它,繼續往前走就是了。”

燕枝點了點頭,這手捏造出的幻境對她來說實屬一般,她也不將它當作難纏對手。

她照例叮囑了殷晝幾句,叫他安心療傷不要亂跑,這才繼續前行。

而當她的身影消失在了冰泉深處的時候,殷晝卻順著她的來路一步一步而來。

他身上還疊著燕枝給他的結界和禁製,卻絲毫不影響他的走動,燕枝那一絲劍意溫馴得如同聽話的靈獸盤在他的指尖,絲毫不見在燕枝手裏威風赫赫的模樣。

他一路走來並無任何阻攔,就算那周遭的冰靈氣越發凝實,可對殷晝來說卻似乎毫無影響。

地上的血泊還清晰可見,殷晝走到那一灘血麵前,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冷笑一聲:“又是這一出,你主子的本領千八百年都未變過,當真以為自己屢試不爽?”

那地上的血泊毫無變化,殷晝的眼便眯了起來。

他眼底有一絲紅光閃過,隨後便舉起了手。

那隻骨節分明的手宛如雕琢好的藝術品,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掌心之中卻凝聚出一團黑紅交錯的罡氣。

這罡氣迅速地漂浮起來,以殷晝為中心,瞬間將周圍將近五丈的範圍盡數籠住,而殷晝的眼瞳已經有一隻成了完全的紅瞳。

他的神情絲毫不見與燕枝相處時的文弱溫和,反而殺意凜凜,一雙眼中隻剩譏誚與冷漠。

“是你自己滾出來,還是我將你抓出來?”

殷晝的聲音沒有往日的溫柔,甚至揚著兩分邪肆,宛如魔魅低語。

四下靜悄悄的,一點兒聲音也沒有,分明沒有活物。

殷晝冷淡地一勾唇角,幾乎是看也沒看,不過隨意一抖,指尖屬於燕枝的劍意便飛射出去,精準地打中西南方的角落。

一個瘦削佝僂的身影頓時從半空中落下,他渾身裹著黑袍,頭上也戴著帷帽,看不清麵容。

此人雙臂的位置空****的,沒有了手,有一側甚至還有血滴不斷落下。

燕枝的劍意將此人牢牢地釘死在地上,他徒勞地掙紮扭動,在看清是誰將自己打出來了之後,口中忍不住迸發出尖銳的驚叫:“你,你還活著!你竟敢騙他……”

殷晝不喜歡聽人聒噪吵鬧,他皺了皺眉,指尖一縷真氣飛出,直接將這人的嘴給封上了。

而他一步步踱到此人麵前,用腳尖將他頭上的兜帽勾了下來,露出一張枯瘦變形的臉。

殷晝勾著唇露出一個淡淡的笑:“好久不見啊,師兄。”

比起殷晝的了然於心,這被他稱為師兄的人顯然大驚失色。

他滿目驚恐,嘴被真氣封住說不出話,隻能發出低沉的“嗚嗚”聲,下意識地往後退。

但是退無可退,他的背後已經是殷晝布下的黑紅罡氣,燕枝的劍意已經開始灼燒他的身軀,而他隻能看著殷晝施施然地抬起了腳,一腳碾在了他還在滴血的斷臂上。

鈍痛猛地襲來,他忍不住瞪大了眼,終於看清了殷晝鬢角碎發下那隻發紅的眼。

“有句話你記得了,我不僅敢騙他,我還敢殺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