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自首

消防報警聲和警笛聲混合著爆炸聲和濃濃黑煙,我艱難拖著魂不守舍的盧東逃離醫院。

離開之際我隱約聽見鄭坤在笑,笑著唱道:“……采一朵,送給我,小小的姑娘……”

等火勢撲滅,床邊拷著的鄭坤已經燒成一具焦屍,法醫提取骨頭內的DNA判定,他就是鄭坤。

這時,天已經蒙蒙亮了

韓強聞訊趕了回來,一把揪住剛包紮好傷口的盧東狠狠一拳,破天荒地罵道:“你他媽的是想死嗎?想死我現在直接給你打死!”

盧東隻是咬牙應下這一拳,隨後一聲不吭。

那是我頭一回看見韓強情緒外露,而盧東沉默不語。

盧東看起來樂觀坦**,實際上內心執拗得很,這麽多年,周誌豪案成了他的執念。

縱使有那麽多的推測已經將案件還原了七七八八,但解鈴還須係鈴人,始終不如鄭坤親口應下自己的罪過來得爽快。

盧東已然是個老刑警了,但內心像個大男孩,單純卻充滿熱忱,親手讓罪犯伏法是他的初心。

而剛剛,他離真相隻差那麽一點點,卻被徹底毀掉了。

這種事,除了盧東自己疏解開,沒人能幫得了他。

明明破了連環殺人案,氣氛卻低沉得離譜。

我率先打破僵局,問韓強:“你那邊出什麽亂子了嗎?我看消防隊往高速東出口去了。”

這個檔口上出什麽事都讓人不那麽放心,畢竟鄭坤坐擁走私帝國,他怎麽會那麽輕易讓自己落網?

韓強聞言又深深皺起了眉頭,道:“不知道怎麽開了車,給追尾八輛!其中一輛撞破了燃氣缸,就燒起來了。”

我一聽也疑惑得很,按道理來說這種事發生也屬於正常範疇,但是現在怎麽聽怎麽覺得奇怪。

我正思索著,突然腦海中閃過一個人名。

“劉芳,劉芳呢!”我激動地抓住韓強的肩吼道。

按照錄音內容,難道鄭坤已經把劉芳轉移出國了嗎?

韓強被我吼得一懵:“什麽劉芳?我們沒看到什麽可疑人員啊。”

什麽?這不可能!

如果不是給劉芳創造逃離南宏的機會,那他這麽魯莽的赴死就成了一場笑話啊。

我煩躁地抓撓發頂,怎麽也想不明白個中緣由。

劉芳能怎麽走呢?坐火車坐飛機包括輪渡都需要身份證,她能藏這麽多年不就靠著她沒用過一次身份證嗎?

直升機?那東西用起來未免太招搖了吧。

除了自己開車,還能怎麽走呢?

車……對了,貨車!

我又急急追問韓強:“今晚貨車限行時段是幾點到幾點?”

既然人會被盤,那貨呢?劉芳可以藏在某個貨箱裏出逃。

韓強低頭一盤算,口中念叨:“今天是禮拜二……淩晨四點到五點半。”

話音剛落,我們仨齊刷刷地看向壁鍾,已經快四點了!

韓強神色一凜,急忙拿起對講機對手下的人吩咐道:“各支隊原地待命!繼續盤查,尤其注意大型貨運車!”

所幸韓強還沒有完全收隊,這下可以將他們一網打盡了。

興許這也能讓盧東稍稍舒心些。

我下意識看向盧東,他依舊低垂著腦袋,身上似乎籠上了一層陰霾。

我默默地歎了口氣。果然,真相一天沒還原,這個死腦筋就會多鬱悶一天。

這時,有人敲了敲門。

“請進!”來人竟是局長。

他依舊一臉嚴肅道:“我聽說犯罪嫌疑人鄭坤已經畏罪自殺了,這次你們三個都功不可沒,我會向上級好好匯報的。”

盧東聞言抬頭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隨後起身頭也不回地離開屋子。

我抿了抿唇,想和局長解釋,卻被局長揮手打斷,他表示,一周內搗毀鄭氏走私集團,抓住流亡在外的犯罪嫌疑人。

“是!”我和韓強齊刷刷地向局長敬禮。

在國家大義和人民安危麵前,個人的榮辱和情懷都成了渺小的一枚。

我們以服從為天性,而不是順著自己的脾性。

所幸局長了解我們的秉性,不曾和誰計較過。

“好!你們先休息一會吧,接下來可是場持續戰。”局長離開之際重重地拍了拍我們的肩。

警察的肩上有著千鈞之重任,無比沉重。可是哪怕再難再苦,也要咬牙吃下。

第二天,局長立即召開了新聞發布會,將昨晚的成果匯報給大眾,以安撫民心。

白天的時間在記者的喋喋不休和局長老道的話術裏悄然而過。

隻是劉芳的行蹤依舊無處可尋。

我站在二樓欄杆邊,看向遠處馬路上車水馬龍,心裏有些唏噓。

盛世繁華裏到底還藏著多少光照不進的地方?

正胡思亂想著,遠處的綠燈亮了起來,人群緩緩移動。

突然,我眼神一滯,有個黑衣女人向著警局走來。

那女人,胸口別著一朵嫩黃色的萱草花。

是我們苦查一天的劉芳!

我趕緊跑到樓下,樓下已經聚集了一批武警,在她周圍圍成一個包圍圈。

中央站著的劉芳同樣毫無懼色,她嘴角噙著一抹淒慘的笑,看到我才開口道:“警官,我來自首。”

我深深皺起了眉,一揮手示意將她拷起來。

她順從地伸出雙手。

有了鄭坤之前那個變數在,我兩眼緊盯著她,生怕她突然暴起。

所幸,她隻是雙目空洞的任由我們行動,一聲不吭,邁進了警局的大門。

二十年前,她還是個剛出農村的小丫頭。一天下班時,好心地給當時隻是小嘍囉的鄭坤塞了個饅頭。

於是,鄭坤原本黯淡的人生被劉芳照進了一束光。

可是又能如何呢?他還隻是為老大賣命的小角色,他舍不得讓單純的劉芳陪他東躲西藏。

他很不負責的離開後,劉芳意外地發現自己已經懷孕了。

為了努力帶著他的孩子活下去,她攀上了當時已經成為廠長的林大海,安穩的生下了女兒林小雨。

“我身體不好,生下小雨後,再也沒法懷孕了。”她平淡地說著,臉上一絲表情都沒有。

她理智得像一個旁觀者,敘述著她不完美的前半生。

“可是他們為什麽……為什麽要搶走我惟一的希望呢?”說到這裏,她像是不解地歪了歪頭,空洞的雙目湧出大量淚水。

“我去求林大海,他和我離了婚;我去求警察,警察說那隻是個意外;我去求他們,他們隻甩給我六萬……”說著說著,劉芳突然大笑了起來,“六萬,我視如珍寶的女兒,隻值六萬!”

我看著眼前陷入回憶的劉芳,心裏竟然生出了一絲憐憫。

天道好輪回,蒼天饒過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