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江城新客

天陰細雨綿,愁雲遮青天。

清晨,天色暗沉。

江城市殯儀館天元廳內密密麻麻站滿了人。

大廳兩側疊放的花圈無不昭示著廳前兩張彩色照片中身著警服的一壯一少在人們心中的地位。

隻是在黑綢、白菊、絹花和挽聯的映襯下,照片中人臉上的微笑顯得無力且蒼白。

六點三十分,在司儀的邀請下,江城市警備局陳局長顫抖的聲音在天元廳內回**:

“各位同僚,今天我們懷著極其悲痛的心情,聚集在江城市殯儀館悼念我們的好戰友,原江城市警備局刑偵隊副隊長林毅。

同時,我們亦滿懷悲傷之情,悼念與他一同犧牲的實習警官,也是他的愛子林於……”

陳局長的聲音傳到顧峰耳朵裏時已變得空靈。

站在第一排的他,滿眼盡是兩具透明水晶棺的倒影。

一具棺中躺著他昔日的戰友林毅,而另一具卻隻放著一副衣冠!

“林於,你在哪裏……”

他喃喃自語,恍惚間眼前又浮現出龍江的水麵。

他依稀記得那日無風,浪並不大,殘留血跡被江水稀釋成點點紅暈,觸目驚心!

那日,法醫科科長姚洛徹夜未眠,一心隻想提取被江水稀釋血液中的DNA,證明它不屬於林於。

可惜,這衝動中無視專業知識的想法被科學的嚴謹擊得粉碎。

顧峰自己也親自帶著刑偵隊在“四一四”惡性奪槍襲警案現場不眠不休三個晝夜,換來的隻是一段蒼白的無證推理:

凶手躲在暗處趁到達行動地點立足未穩的林毅不備,從藏身處衝出奪走警槍,並立刻開槍射殺林毅。

林於見狀想反抗,卻也遭槍擊。受傷的他一麵通過對講向指揮中心匯報遇襲事件並求援,一麵躲避凶手追殺,最終在龍江邊因失血過多失去行動能力墜江下落不明,在警方打撈三日無果後被宣告犧牲……

“老顧,我知道你和林毅還有林於是好搭檔,他們的犧牲對你打擊很大。

但是你別太難過,你是刑偵隊長,若你都不振作,刑偵隊其他人還怎麽振作?”

陳局長的苦口婆心把顧峰拉回現實,此時的天元廳已近空空****,連兩具水晶棺也失去蹤影,僅有兩側的花圈尚未被完全清理幹淨,依稀還保留著追悼過程中的模樣。

“陳局長……”

“嗯?”

“我還清楚地記得林於行動前離開辦公室時的背影……”

“嗯……”

“他還會回來的,對嗎?”

“顧峰……人死不能複生!”

“若他沒死呢?”

陳局長呆滯片刻,緩緩吐出一口濁氣:

“唉,若他沒死……或許……能回來吧……”

……

“給你們介紹一下,這是我們局新來的顧問,林宇。

他是京城警校畢業的高材生,在京城市局和廳裏都呆過,辦案經驗比我們之中某些同僚還要豐富。

這次廳裏派他來,一方麵是希望他協助調研江城這邊的刑偵工作發展情況,另一方麵也是……”

“行了,陳局長。

不就是因為江大的案子久攻不克,廳裏急了,所以派個人來監軍嘛!

何必說得這麽冠冕堂皇……”

“顧峰!你怎麽說話的?”

台上正在介紹林宇來曆的陳局長被氣得頭發都豎了起來:

“你不要麵子,江城市局還要!”

“行行行,您當我不存在,您接著說!”

顧峰翻了個大大的白眼,雙手撐著自己的頭,以一副極不恭敬的模樣,如一根魚刺般把陳局長接下來的所有話全給堵在了喉嚨口,進退不得。

“不好意思,林警官,顧峰他……”

“顧隊長嘛,我聽說過。

江城市局的一把利刃,龍州警界的偵查神手,人稱龍州探王。

久仰大名。”

“你聽說過我?”顧峰眼皮都懶得抬一下,隻是漫不經心的問道。

“不僅聽說過,還知道你為什麽對我有成見。”

“哦?”

林宇這話,總算引起了顧峰的興趣。

他抬眼朝林宇看去,卻意外的發現,林宇正背對著自己盯著牆上的江城地圖出神,主席台前射燈照在林宇身前,使他化作一道剪影,與一個正向陽而行之人的背影幾乎一般無二。

這道剪影逐漸與三年前的那道遠去的背影合二為一,輪廓變得清晰起來。

“林宇……林於?!”

顧峰驚呼出聲,連滾帶爬的從座位上站起身來。

可是,他這般大的動靜使林宇忍不住回過頭,等林宇的臉再次出現在他的麵前時,他頓時覺得悵然若失:

“你不是……林於?”

“我不是林於,我是林宇。

顧隊長,你是想起三年前在‘四一四’案裏犧牲的林於警官了?

我知道,你一直不相信他的死是事實,怪廳裏不肯花功夫把他找回來。

所以,你一聽我是從廳裏來的,自然心生芥蒂。”

“沒有……”

作為一名市局的警官,對廳裏有意見那是萬萬不能承認的。

這點覺悟,顧峰還有。

“沒關係。

我不是廳裏的領導,隻是一個小小的顧問而已。

以後還請多多指教。”

林宇來到顧峰麵前,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顧峰雖然不情願,但也不至於連在握手這種事上都要給一個年輕後輩難堪。

因此,他還是伸手和林宇緊緊握在了一起。

見顧峰的情緒好轉了些,林宇笑道:

“顧隊長深明大義,讓我欽佩不已。

至於你說的那個過去半個月卻仍未偵破江大拋屍案,也的確是廳裏派我來的重要原因之一。

當然,我不是來監軍的,而是來協助調查的。

希望我的一些小小的意見,能幫得上貴局一些忙。”

俗話說的好,伸手不打笑臉人。

林宇把話說得如此客氣,顧峰自然也不好駁他的麵子。

這場差點被他掀了攤子的鬧劇,就被林宇如此輕鬆化解。

這次會議在陳局長介紹完林宇後,又進行了半小時。

其主要內容,是對江大案件調查狀況的總結。

會畢,林宇與顧峰已從水火不相容升溫到已可正常多說上幾句的狀態。

甚至在外人眼裏,顧峰與林宇之間的關係變得有些許微妙,一向眼高於頂的顧峰竟像是在“巴結”林宇一般,讓人大跌眼鏡。

剛剛見證了顧峰全部變化過程的陳局長,盯著兩人的背影,下巴都快落到了地上。

等兩人走遠,他立刻轉身進了電梯,迅速回到自己的辦公室然後關上了門。

毛玻璃幕牆上隱隱透出他的身影,似乎拿起了電話。

隔音的幕牆未能讓一絲聲音傳出來……

……

一小時後,天色漸漸暗了下來。

江城大學東校區老倉庫,林宇和顧峰拉開已經掛了半個月都有些褪色了的藍白警戒線,進入了警方設置的禁區。

顧峰帶林宇進入倉庫內,然後指著一根沾著些暗紅顏色的柱子道:

“屍體就是在那裏被發現的,被發現時已經高度腐爛,據法醫估計,死者死亡時間已經超過一個月了。

現場除了地上留下的與屍體衣物一致的纖維,顯示疑似有人在此拖拽過屍體外,什麽痕跡都沒出現。

這些拖拽痕跡使我們初步判定這裏是拋屍的第二現場。

至於第一現場在哪裏,我們目前還未查出任何頭緒。

根據屍體的骨齡判斷,死者20歲,極有可能是江大學生。

但是,校方表示近兩個月,學校根本沒有師生失蹤。

我們也調查了外校學生進入江大的記錄,同樣也沒有發現誰在進入學校後消失不見。

這導致目前查了大半個月,我們連死者是誰都沒弄清楚。

由於屍體腐爛得不成人形,法醫最終也隻能根據死者頸上的縊溝勉強檢出死者死於縊死,並且通過其他部位未發現明顯傷痕這一點判斷,這條縊溝就是絕對致命傷。

但是,無論是法醫還是鑒證,目前都無法獲取足夠的證據來證明殺死死者的那條繩索到底是什麽樣子,更別提協助我們刑偵隊找到凶器了。

總之,我們忙活了半個月,死者是誰,凶器在哪兒,誰有可能是嫌疑人,動機是什麽這些破案的關鍵信息,我們一樣也沒得到……”

顧峰越說越懊惱,說到最後,聲音已低不可聞,腦袋都埋在了胸口。

對他這個“探王”而言,這個缺證少據的案子成了奇恥大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