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他所不配享有的人間盛景

不過白寧澤抬起頭來之後便轉過頭去看向了謝丹楓,以至於青翠手中點唇刷在點過白寧澤嘴唇,收回手時,刷尾一抹絳紅拖曳出了他的唇邊。

謝丹楓看向了屋內已經上了敷了粉的白寧澤,還有那一雙在雪麵之上顯得更清透黑亮的一雙大眼睛,而白寧澤唇上的一點紅,便如同院外白茫茫雪地之上,一株映雪的紅梅。

謝丹楓微微一怔,她已經能夠看出來,白寧澤若是長開了之後,必然會是積石如玉,列鬆如翠。郎豔獨絕,世無其二的絕世佳公子。

她還記得書中是這麽描寫過一統天下之後,負手而立,冷麵陰鬱的站在明堂之上的白寧澤。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有匪君子,充耳琇瑩,會弁如星,瑟兮僴兮。”

本是形容君子雍容氣質高潔品質的詩詞,安在了一個已經滿手是鮮血的謀朝篡位者的身上,初時謝丹楓總是不懂,覺得《風鳴九章》這本書的作者是不是隨便找了一段形容美男子的詩句安上去了。

但是現在,看著眼前的人,謝丹楓暗暗的想到。

若是這樣一張臉的白寧澤站在那裏,恐怕自己也會有此所感。

那種靈與肉的割裂之感,似同兩人。

作者所描寫的,恰恰就是白寧澤的臉。

而非其他。

白寧澤的外貌在書中的描寫甚少,隻有女主初見他之時羸弱瘦削,還有最後他殺盡朝中上下人的那一首《淇奧》。

謝丹楓輕輕一歎,她緩步的走到了白寧澤的跟前,低下頭來,含笑同白寧澤對視,最後她伸出手來,為白寧澤拭去了溢出唇邊的一抹紅。

她那雙琥珀色細長的鳳眼溫和的注視著他,她嘴角勾起,輕輕開口道:“抿一抿嘴唇。”

白寧澤感受到她手指的溫度,已然是猛地低下了頭,紅了耳朵,聞此言,他怔怔的抿了抿嘴唇,口脂在唇上蔓延充盈,將他蒼白的臉上映上血色。

像是注入了一絲的活氣來。

謝丹楓伸出手接過邀月遞來的帕子,擦了擦手,長眉一挑,而後眉眼彎彎的笑了,道:“我們家的寧澤,是真美啊。”

白寧澤猛地抬頭看了她一眼,觸及到她溫柔的雙眼,愣了一下,而後又低下了頭,這下,連臉頰也是粉掩蓋不住的泛了紅。

謝丹楓看他害羞的模樣,愈發的像是一個小女孩兒了,而在他的方領短襖之下是一件立領的銀底立領中襖,正好把他的不算明顯的喉結給遮擋的嚴嚴實實,看起來更像是一個小女孩兒了。

謝丹楓是越來越覺得白寧澤現在除了過分的瘦了點兒,是越看越漂亮,所以她伸出手來,對白寧澤道:“美人,小可邀你西市一遊,可好呀?”

她的氣度言語,襯著那張特別適合紅衣的俊朗英氣的臉頰,足足的像極了一個富貴的公子哥。

當然,要是謝丹楓能控製一下她看到美人就兩眼冒精光的眼神兒,就更好了。

白寧澤沒有抬起手,而是自己起了身,低著頭,一路的退,眼看著就要退到牆角去了。

謝丹楓哈哈一笑,一把拉過他的手,下巴一仰,轉身就走:“走啦,出去玩兒啦!”

白寧澤是被謝丹楓給拽到了馬車上的,而他現在長的比謝丹楓要瘦小,力氣也沒有她大,尤其是眼神別別扭扭的,看上去更像是一個大家閨秀了。

不過這位“大家閨秀”的扭捏不願,在被拉到了西市下了車之後,就全然不見了。

他還是靜靜默默的站在那裏,在滿街的繁華和拉著他手的謝丹楓的身旁,他周身的氣質還是如同孑然一身的孤獨。

不過這份孤僻顯然也被眼前的熱鬧繁華給震驚了。

他不知不覺的就被謝丹楓給拉著往前走,看著道路兩旁熙熙攘攘的人群,以及沿途的攤販,還有兩旁樓上,有文人把酒吟詩,墨客揮毫,或者是有哪家的美麗繡娘,靠在窗前,柔荑翻飛,細細的織就著花鳥山水,或是那並蒂蓮花,成對的鴛鴦。

也或是那耍把式的班子,正表演著口中飛火,胸口碎石。引得簇擁著的客人齊齊喝彩。

而他也被那班子裏的一個小女孩攔住,往他的手中放了一隻紙蝴蝶,隻是在放上自己手中的那一刻,蝴蝶便翩翩起舞,飛到了空中,而後在冬日的暖陽之中,化作了一點星點的火光,最後被謝丹楓用披風給自己擋了。

他這時候,才愣愣的轉過頭去,看向了謝丹楓。

看著謝丹楓抖了抖衣袍之後,大笑著從懷中掏出一小塊碎銀,送到了那個小女孩的手中。

而後這才轉過頭看向自己,長眉一挑,問道:“好玩兒嗎?”

他咽了口吐沫,此時此刻,謝丹楓那雙琥珀色的雙眼,也在冬日的暖陽映照之下,熠熠生輝,如同一對他隻在自己哥哥們和父王的身上看到過的貓眼寶石。

可能是這人間的煙火太美好,以至於讓他也產生了那麽一瞬間的錯覺,錯覺謝丹楓也是同樣的美好,如同一團燦爛的火光,正在熱烈的燃燒著。

同生在在陰暗潮濕角落之中的自己截然不同。

不過隨即他就回過神來,搖了搖頭,像是要把眼前的一切給徹底的遺忘掉一般。

因為他明白,他是不配眼前人間盛景的。

他的出生,注定是一個悲哀。

他是一個本不應該出生的人,因為生下來之後,就會注定為所有人所不齒,所不容,哪怕是自己的父王和兄長。

所以在謝丹楓看到他搖頭,以為他不喜歡,並且笑著道:“那我去帶你吃好吃的,再去看畫糖畫和舞龍怎麽樣?這都是府上丫鬟們推薦給我的。”的時候,他這才終於開了口,說的卻是:“你為什麽要帶我來這裏?”

他的眼神裏是抹不去的側骨陰寒,那種陰冷冰寒已經浸透了他十八年的人生,十八年的人生裏,他除了今歲被陛下邀請同王府上下一同進了京城之外,再從來都是在王府破敗陰冷,潮濕發黴的小院之中,被所有人摔打鄙夷著。

他一直就是這麽長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