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海神燈
巒商港的夜晚是極為熱鬧的，因為是大型的城鎮，又有高手城主坐鎮，夜裏並不實行宵禁。
修葺平坦的大道兩旁，是熱熱鬧鬧的小攤集市，各個樓宇之間牽係著盞盞存放火靈石的薄紙燈籠，隨著海風微微飄揚，給城鎮帶來連綿的光亮。
吃食玩具、衣物首飾、賣藝講書，各個攤位都在竭盡所能地吸引著客人。
溫靈和薑喜兒手拉著手走在前麵，靈巧地穿過人群，在各個小攤前駐足觀看。
從古到今，女孩子們逛街的熱情不會隨著時間消失。
兩個女孩興致勃勃地挑挑揀揀，有時候遇到真的想買的東西了，便會花錢買下圖個開心。
而他們身後不遠處，則跟著兩個步態有些緩慢疲憊的少年人。
路澤和孔黎明起初也對逛夜市很感興趣，但架不住另外二人已經足足逛了兩個時辰，這換成現代的時間，可是整整四個小時。
雖然修仙者身體素質極好，但奇怪的是，兩個少年心裏卻還是升起了疲憊感。
“師妹們確實......呃，不容小覷。”孔黎明笑容帶著疲憊。
想走，又怕這人多眼雜，師妹們遇到危險。
路澤也笑笑，“據我估計，應當再有一個時辰就結束了。”
再有一個時辰，夜市就要陸續散場了，如果那個時候溫靈和薑喜兒還在這裏逛，那他們就！
他們就還得跟著。
兩人對視一眼，有種同病相憐的無力感。
師父果然就是師父，當聽到兩個女孩想逛夜市的時候，就毫不猶豫地讓他們兩人隨行。
現在想來，師父一個人早就修煉去了。
“這個！”薑喜兒拿起攤子上一隻雕琢絕美繁複的銀質步搖，隨著拿起，垂著的流蘇也跟著晃了起來，在燈光的照射下，散發著尤為美麗的色彩。
“哇，真漂亮。”溫靈被這精湛無比的手藝折服，眼裏不禁流露出喜愛之色。
她以前就是如此，看到漂亮的首飾就買下，平時卻是不戴的。
而這古代的手藝更是精美絕倫。
薑喜兒將步搖插在溫靈挽好的發髻上，捧著後者的臉端詳一會兒，滿意道：“果然，隻有我們靈兒才能配得上這麽美的簪子。”
“姐姐過譽了。”溫靈臉一紅，抿起一個羞澀的笑容。
顧盼生輝，麵若桃花，一時間竟將周圍人的視線全部吸引過來。
攤主目露癡迷，一時竟忘了自己做生意練就的盲目誇人的台詞，隻喃喃道：“淡眉如秋水，玉肌伴輕風......世間竟真有從錦畫中走出的人間仙子。”
一時間，在場眾人全都炸開了鍋，爭先恐後地朝著這個攤子湧來。
“不知姑娘芳名。”
“在下赤星堡弟子林繼初......”
“在下剛剛購置的翡翠簪子倒是與姑娘尤為般配，這應當就是長輩們說的緣分了吧。”
“我可去你的緣分吧，那麽不要臉啊，姑娘別理他們，收下我這祖傳的玉佩......”
溫靈看著遞到麵前來的東西，皺眉拍開，冷聲道：“滾開！”
薑喜兒臉色一寒，一手護著溫靈，警告道：“你們如此毫無禮數，真給家族長輩丟人現眼。”
說著，她開光境的氣勢一震，將周圍的人震得倒退幾步，頓時清出一小片的空地來。
“嘿，姑娘長相俏麗，嘴巴竟如此之毒，甚至還直接動手了。”
“在下並無惡意，隻想結交二位姑娘，何來毫無禮數之說。”
“巒商港不可動武，姑娘怕不是想惹得城主震怒吧。”
那些人頓時不樂意了，七嘴八舌地給自己找著理由，隨後又上前圍攏過來。
而就在此時，人群最外圍擠也擠不進去的人們突然感到背後一股徹骨的殺意襲來。
他們之中，自然也有修士，立刻反應過來回頭看去。
隻見一把帶著雷霆萬鈞之勢的長劍飛馳而來，劍上攜帶著龐大無匹的殺意與劍氣。
躲開！
修士的心中警鈴大作，立刻向兩旁閃避開來，躲得快的沒有受傷，反應慢的就遭了殃，這劍上蘊含的力量雖然隻是開光初期，卻因為有劍氣的加成，威力直逼開光中期。
而人群之中，更多的還是毫無修為的普通人，他們的反應力和觀察力都沒有修士強大，因此都遭了殃。
一時間慘叫聲不斷響起，血腥味也彌漫到了空氣當中。
那把劍在衝進人群後，又漂浮著懸在溫靈和薑喜兒麵前，劍身上光華流轉，未沾染半分血氣。
“是極夜。”溫靈原本冷下的臉再次綻放光彩，她抬頭看向飛劍襲來的方向，那裏已經被人群讓開了一條通路。
兩旁的人也齊齊將視線看了過去。
路澤穿著一身修身的藏青色外門弟子服飾，一根同色綢帶束起黑亮垂直的發，斜飛的英挺劍眉下黑眸像灘濃得化不開的墨，嘴唇緊緊抿成直線。
宛若黑夜中的鷹，盤踞深淵中的惡龍，冷傲孤清卻又盛氣逼人，孑然獨立間散發的是傲視天地的強勢。
原本尚有怒氣的人不禁啞聲，在對方走進後，再次向後退了幾步。
他們本不該被這樣一個孩子的氣勢震懾住的，卻偏偏動作間是比大腦更為誠實的。
“沒事吧。”路澤一手拿起劍，甩了個劍花歸攏入鞘，另一隻手將溫靈從薑喜兒身邊帶了出來。
“沒，幸好你來得及時。”溫靈搖搖頭，又湊到路澤耳邊，氣鼓鼓地抱怨道：“不然我就把他們都打倒了。”
路澤失笑，心情好了許多，“對付他們，自然不用髒了你的手。”
薑喜兒看著兩人的相處，眨了眨眼，覺得自己好像被無視了。
但緊接著孔黎明擔憂問她道：“沒事吧，薑師妹？”
薑喜兒搖搖頭，又點點頭。
孔黎明立刻把心提到了嗓子眼，“有哪裏受傷了嗎？”
“受傷倒是沒有，就是覺得突然沒胃口吃東西了。”薑喜兒不明白，這在未來叫做單身狗吃狗糧，撐了。
人群之中，一個受傷的錦衣公子指著路澤，疼得抽氣，厲聲道：“你居然敢在巒商港動手行凶，周圍人都看到了，城主絕對不會放過你的！”
“明明是你們調戲在先，沒剁了你們的手已經很不錯了！”薑喜兒氣得要上去踹一腳，卻被孔黎明死命拉住。
“師妹師妹，息怒息怒，此間事宜，城主自會定奪。”
“我們相信巒商港的城主絕對能對此事做出合情合理的定奪。”
溫靈嫣然一笑，對眾人道：“之前諸位不是說，要送我玉佩、簪子、還想知道我的姓名？這些話，諸位等會記清楚了，留著在城主麵前說吧。”
剛才叫囂的錦衣公子一愣，臉上更是漲紅一片，他便是之前說要送玉佩的那個人。
巒商港的城主剛正不阿，平素最討厭仗勢欺人、作奸犯科和欺淩弱小之人，而如今是這些人先圍在兩個女孩麵前出言調戲，這才激得對方同伴出手解圍。
若是城主知道這點，斷然是不會為難溫靈他們，相反，他們這些受傷的人才難逃其咎。
想明白這點，不少隻圍在周圍看熱鬧的人便腳下生風逃離了此地。
不遠處的街道上，突然出現了一群身穿胄甲，手拿武器的侍衛朝這裏跑來。
“不好，是夜巡的人！”
“快走。”
人群轟散，眨眼間便剩下了溫靈四人和幾個受傷嚴重，無法離開的人，當然小攤在這的攤主自然也沒辦法離開。
“怎麽回事？”侍衛長皺眉看向四人中的孔黎明，後者年紀最大，當然要問他了。
而且四人都穿著八方穀的衣服，侍衛長還是能認出五大宗門的人的。
孔黎明不卑不亢地行了一禮，將事情原委全部告知了一遍。
侍衛們看向一臉受害者模樣的溫靈，心裏的天平頓時傾倒。
總有些人沒有素質法紀，自以為自己風流倜儻，便喜歡當街調戲良家婦女！
“把他們都給我帶走！先拘留一月！”侍衛長大手一揮，便做出了決定。
這種小事自然是不需要驚動城主的，每夜巡邏的侍衛長都有處理當晚緊急事件的權力，之後總結成書麵上交給城主過目就可以了。
“希望這些無恥之徒不要掃了四位的雅興。”侍衛長走前行了一禮，“還望諸位在巒商港玩的開心，夜已過半，不妨去海邊看看海神燈，在下告辭。”
等侍衛們離開，薑喜兒才滿意的點點頭，“不愧是大城的侍衛，行事作風就是讓人看著舒服。”
“可能也是看到了我們身上的衣服。”孔黎明搖搖頭。
“海神燈是什麽？”溫靈看向擺攤的小販。
後者立刻來了精神，“海神燈是我們巒商港的特產，有祈福之意，海邊攤位便有售賣海神燈的，諸位要是第一次來，不妨去看看。”
海神燈是一種能夠低空飛行的蓮花狀燈籠，點上火焰後，便能在海麵上約一寸的高度浮空飛行。
點燃之前寫一個心願，天道便會帶著你的願望遠離岸邊，飛得越遠，就代表願望越是有可能實現。
而火焰燃盡後，燈籠便會落入海中，裏麵埋藏的最後一點燃料會和海水產生反應，散發出微弱的光亮，遠遠看起來，就像是大海也在發光一般，這神跡一般的景色便是海神燈的由來。
溫靈四人各自買了一個燈籠。
在提筆要寫願望的時候，溫靈毫不猶豫的就寫下了心願。
一是希望路澤未來一片坦途，幸福快樂。
二是希望自己能夠找到回家的方法。
雖然這許願最後還是得讓天道來實現。
天道本人覺得這東西並不靠譜，於是一下就許了兩個最想要的。
這或許也是在告誡自己，她家裏還有父母等著，還有好不容易考上的大學......說不想回家是假的，哪怕在這裏活得再久，浮萍無根，又有何用呢。
“怎麽了？”路澤敏銳的察覺到身旁人低落的情緒，不由問道。
溫靈搖搖頭，“我就是想到，天道每天要看這麽多人的心願，她就不會累嗎？”
路澤一愣，不由看向海麵上密密麻麻的蓮花燈籠，美雖美矣，但站在天道的角度，確實有夠煩的。
“我突然知道要寫什麽願望了。”路澤提筆寫下願望。
溫靈好奇，反正剛才別人又沒說願望隻能自己看，“你寫的什麽願望？”
“給你看了，就不靈了。”路澤忙折起紙張，避開溫靈的視線。
溫靈嘟起嘴嘟囔道：“哼，給我看了才能靈驗的。”
她就是天道，最後路澤的願望反正也要她來完成。
“嗯？”路澤裝出一副沒聽清的樣子，茫然問道：“你說什麽？”
“沒什麽。”
溫靈拿著自己的海神燈走到海邊，蹲下身將燈籠點起火焰，而後燈籠便自己有了靈魂般朝海中飄去。
路澤同樣也將燈籠點燃，望著不遠處那些漸漸沉落的燈籠，似乎所有人的燈籠都會在那一塊沉入海中，像是凡人和神之間永遠無法跨越的鴻溝。
“還要繼續看嗎？”路澤低頭看著托腮遠望的溫靈。
溫靈抬頭看他，燦金的眸子裏帶著笑意，讓路澤突然的晃了一下神。
而後人群中傳出了驚呼聲。
“看呐，有一隻燈籠飄到更遠的地方了！”
“天道顯靈了，天道顯靈了！”
“那是誰的啊，竟然會被天道垂青。”
燈籠那麽多，早已分不清哪個是自己的，不過眾人都希望那遠飛的燈籠屬於自己。
路澤笑了笑，他也分不清燈籠的歸屬，隻不過天道就在身邊，那燈籠估計是天道本人的吧。
“路澤，是你的燈籠！”溫靈興奮起身，牽著路澤的手，笑容十分明豔陽光。
路澤無奈，“為何這麽肯定是我的燈籠？”
“因為我一直在看啊！”溫靈笑道：“我一直在看著你的燈籠，天道肯定會實現你的願望的！”
路澤久久的注視著笑容明媚的溫靈，周遭的嘈雜聲音突然褪去，天地間仿佛隻剩下了他們。
路澤想要的東西，向來不會靠別人奪取，他不信天道，甚至就連自己，他都是不信的。
但此時此刻，路澤想要信一次溫靈的話。
他希望天道永遠不要發現他重生的秘密，因為這樣，他們就能如平日那般相處。
不管是天道的偽裝也好，陰謀也罷，這些都無所謂。
隻要她能一直這樣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