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家門不幸

“這……哎,犬子丟人現眼了……”蘇有為一邊說,一邊抬手擋住自己的臉。

蘇家二少爺,被人捆著抬進來,放在地上,裹得如一條蟲。

可這嘴裏一點不慫,一直叫囂著要出去找那青樓女麗麗。

“逆子!”見狀,蘇有為大喝一聲,“靖王殿下麵前!你怎能如此放肆!”

他這一聲斥責,倒是讓這屋裏安靜了一息的時間。

躺在地上的蘇明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一邊喊著“靖王殿下”,一邊往這邊騰挪。

“靖王殿下!請您一定要給小麗申冤啊!殿下!”

李錦瞧著他的模樣,眉頭微微皺了一下。

這蘇家的二少,活脫脫是個情種。

他不語,放下手裏的茶盞,目光犀利地看著一旁的蘇有為,等著聽他解釋。

眼瞅是躲不過了,蘇有為隻好扭扭捏捏道:“家門不幸,我這二兒子,到了該娶妻的年歲,我給他說了那麽多家的姑娘他都不要,他,他偏偏要個……”

蘇有為臉上的皺紋都擰在一起了,連著歎息了好幾下,才指著地上的蘇明說:“這逆子!非要娶一個青樓女子做正室!造孽啊!”

還沒等蘇有為感歎完,地上的蘇明衝著他就叫嚷了起來:“所以!你就找人殺了她對不對!對不對!”

目光所及,金舒和李錦都瞧見了,這蘇有為不自然地怔了一下。

蘇有為像是思考了一下後,才一臉暴怒,跳著腳就要揍蘇明:

“好哇!你這逆子!不僅被那妖女蠱惑,如今還要將為父指作殺人凶手不成!”

邊吼,邊衝過去,腳抬得老高,眼瞅就要踢下去。

“蘇有為。”李錦坐在那,笑眯眯地看著他,“你這麽著急幹什麽?”

聞言,蘇有為臉色一白,懸空的腳怔了一下,而後,他當著所有人的麵,直接跳過李錦的話,向著蘇明就踹了下去。

眨眼功夫,周正一把拉過地上的蘇明,他始終握著的那把長刀,第一次出了刀鞘。

刀尖冷冷指著,被嚇出魂的蘇有為。

小小的堂室,終於安靜了下來。

李錦不慌不忙地端起茶盞,輕輕吹了一口浮沫,睨一眼地上的蘇明:“為何要說是你父親殺了她?”

這麽一來一回,蘇明顯然也被眼前這陣勢嚇住了,腦袋一下就冷靜下來了。

他沉寂了片刻,抿著嘴:“……小人方才是氣話,並非有什麽實質證據……”

說完,蘇明勾頭看了一眼,被周正用刀尖指著眉心的蘇有為。

“但是……”他思量了很久,最終還是決定,為自己心愛的女人,最後一次伸張正義。

“但是,那日爹爹在書房的話,我正好路過,聽得清清楚楚。”

“雖然爹爹沒有要殺掉小麗,但……但是爹讓劉管家教訓小麗一把,還以我的名義將小麗約到了桃花穀。”

他話說到這裏,蘇有為踉蹌兩步,臉上的神情格外痛苦。

整個人天旋地轉,血壓飆升,往後退了兩步,一屁股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事已至此,蘇有為知道瞞不住了,捶胸頓足,分外痛苦。

“你爹我,是真的隻想教訓你們兩個一把,誰知道劉管家找的都是些什麽人,竟會把人給弄死了啊!”

說完,他臉色青白,捂著胸口,泣不成聲。

之後趕來的劉承安,搜遍了整個蘇家,也沒找到那個劉管家的影子。而後兵分三路,往他尋常出沒的地方搜了過去。

等找到人的時候,這劉管家,已經畏罪服毒,死了。

至此,案子算是告一段落。

此刻,被鬆開手腳的蘇明,頹然地站在蘇家的院子裏。

他既覺得沒有臉,去見被自己氣得臥床不起的父親蘇有為,也不知道下一步,應當怎麽辦。

“看不出來,蘇家少爺竟是個用情如此深的男人。”

李錦站在他身後一米的位置,瞧著院子裏天色向晚,一片緋紅。

蘇明怔愣著,幹癟地笑了一下,恭敬轉過身,拱手行禮:“多謝靖王殿下……”

他彎著腰,注視著地麵的青石板,那句“多謝為小麗伸張正義”,卻怎麽也說不出口。

蘇家大哥去世得早,而今蘇有為因為這件事,一病不起,整個魚坊的明天,如一擔巨石,砸在了蘇明的肩頭上。

“……蘇明知道父親是為我好,也知道劉管家不過是奉命行事,可我氣不過。”

他茫然地抬頭,看著麵前目光篤定,氣質超然的靖王:“我那天想趕去桃花穀救她,管家卻帶了一群人,將我在父親的眼皮底下捆綁了手腳。”

說到這,蘇明再也說不下去了。

誰知,李錦站在台階上,看著院落中這個一臉頹然、充滿迷茫的少爺,垂眼,一針見血地說:

“你到底還是自私的。”

李錦說完,微微仰起下顎,帶著一抹不屑,輕蔑地瞧著眼前這個不過二十歲的少年。

他所謂的為愛發聲,不過就是想要為洗脫自己的嫌疑,不惜將自己年事已高的父親,推出來當做擋箭牌。

他所謂的兩情相悅,恩愛相攜,竟然在如此長的時間裏,還摻雜著與另一個女子相伴與共的身影。

說他是大義滅親?他不過是為了自己未來的前途謀劃而已。

這樣的自私自利的人,李錦看不上,瞧不起,不屑與之為伍。

回去的路上,馬車裏,金舒李錦麵對麵,她瞧著他閉目養神的模樣,幾度開口,卻欲言又止。

“有什麽問題,問就是了。”

忽而,李錦歎一口氣,他沒有睜眼,卻仿佛看到了一般,先開了口。

金舒怔愣一把,小心翼翼地問:“……小人的印象中,世家出身的公子,往往視青樓女子如草芥。”

“靖王殿下查案的時候,就沒有覺得不值麽?就不會覺得,區區一個青樓女子,不值得您為她伸張正義,探究真相麽?”

這話問出去,金舒就後悔了。

等級森嚴的封建社會裏,她這麽提問,顯然是僭越了。

就在她踟躕著,不知該如何挽回的時候,眼前的男人卻睜開了眼,注視著她的麵頰,鄭重地說: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身為皇子,目之所及皆是臣民,哪有什麽青樓女?”

“再者,正義是每個人應該享有的權利,不是誰能為誰伸張的。”

劉管家雖然已經死了,但參與這次事件的,他找來的那些施暴者,劉承安還是順藤摸瓜,不過兩日功夫,就將人全部拿下了。

府衙後,劉承安的書房裏,他一邊搖頭,一邊感歎:“幾個人見色起意,行了不軌之事,事後又怕姑娘向蘇家少爺告狀,幹脆一不做二不休,將姑娘困了手腳,扔進井裏,活活淹死了。”

書房裏,除了劉承安,還有李錦。

以及站在那許久,等著結算那筆巨額的飯錢,贖回自己家老宅,如熱鍋螞蟻一般焦急的金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