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宋家公子
李錦原本惆悵的思緒,因為這小小插曲而變得愉快很多。
京城錦華樓,名聲在外,絕非一般小店,能到這裏喝酒用膳的,也大多是世家貴胄,亦或者官員雅士。
能在錦華樓訂到一桌位置,是一種身份和地位的象征。
穿過身旁往來的人流,帶著身後的兩人,李錦提起衣擺,走上錦華樓的石階。
他前腳剛剛邁過門檻,店裏跑堂小二就迎了上來,二話不說,拱手行禮:“靖王殿下萬福金安,這邊請。”
鎏金鑲玉的迎客牆下,長帷幔自高梁輕垂而下。
琵琶小曲,西域舞娘。
彈的是古典名曲,舞的是亂雪驚鴻。
李錦踏步上樓,回眸瞧著金舒那一副驚歎的模樣,勾唇淺笑。
這錦華樓曆來都會留一間頂級包房,用來接待突如而至的皇族貴客。
今天,這間房內的客人,便是曾三進三出,直入敵方軍營,打得對麵軍心渙散,不戰而降的靖王李錦。
“先生吃點什麽?”李錦笑盈盈地問,又向著周正招呼道,“周正也坐下,這頓飯全當為金舒接風。”
聞言,周正沒有遲疑,直接將一旁的凳子拉了出來,坐在了金舒的正對麵。
香爐青煙嫋嫋,窗外的天越發的陰沉,飯還沒吃上,先淅淅瀝瀝地下起小雨來。
金舒看著窗外,感歎道:“清明將至,沒想到京城也是落雨的時節。”
斜風吹雨,占風鐸叮當作響。
李錦瞧著她的麵頰,淺笑著端起手中的小酒杯,抿了一口,才悠悠問:“先生說,林茹雪身上酒氣很大。”
金舒回過頭,“嗯”了一聲。
誰知他眼眸一眯,出人意料地詢:“能分辨得出是哪種酒麽?”
方桌上,山珍海味一應俱全,清蒸的鱸魚,熗炒的青菜,燉雞燒鴨,卷餅蒸蛋。
可李錦這麽一問,周正捏著筷子的手,懸停在空中,十分尷尬地瞧了一眼他的王爺。
這飯還沒吃呢,就已經食不知味了。
更絕的在後頭,這金先生麵不改色心不跳,邊吃邊說:“小人平日不怎麽飲酒,分辨不出來。”
說完,思量了片刻,補了一句:“門主要是嚐遍百酒,可以聞聞試試。”
李錦愣了一下,聞聞試試?
他麵色一白,眼前這一桌飯菜,就和周正一樣,突然就不香了。
飯吃到了尾聲,錦華樓的掌櫃也出現得恰到好處。
年輕,俊朗,是金舒對他第一眼的印象。
他一身青色長衫,腰間別著一隻笛子,彬彬有禮,極為儒雅:“見過靖王殿下。”
李錦一滯。
他目光審慎,打量著眼前的男人。
就見掌櫃笑起,猜透他所想:“靖王殿下不必如此警惕,多年前,殿下的兄長,常帶殿下來此用膳。小人那時尚未接管家業,但也已在酒樓跑堂,故而識得。”
聞言,李錦思量些許,眼眸裏的敵意才弱了幾分。
他將扇子放在桌上,斟了一杯酒,頭也不抬地問:“你既認得我,當知我為何來此。”
“知道。”這清秀的男人微微轉身,示意小二關上門,守好門口。
見大門緊閉,他才回眸道:“靖王殿下,是為了林詠德的庶女來此,對吧?”
“昨日,林姑娘確實來此飲酒,但因戌時三刻坊門會關,所以二刻的時候,她便起身離開了。”掌櫃頓了頓,“此事有眾多賓客可以作證,昨日晚上,她可是在我這鬧出了一場不小的事件。”
李錦不言,捏著酒盞,目光落在如水的酒麵上。
他看著麵上倒映出的自己,等著掌櫃繼續說下去。
“王爺有所不知,林姑娘有一未婚夫婿,是禮部侍郎王欣德的兒子。昨日林姑娘來此,正好撞到了王公子攜另一姑娘出遊,在我錦華樓的大堂裏飲酒聽曲。”
掌櫃頷首,勾唇輕笑:“林姑娘便將我的錦華樓,砸了個稀巴爛。”
情節老套。
李錦卻聽進了心裏,他抬眼注視著掌櫃,麵無表情地問:“你叫什麽名字?”
“小人宋甄。”
宋甄。
這個名字,李錦偶有耳聞。
京城宋家,是數一數二的大富豪,半個京城的產業都有宋家的影子。
隻是沒有想到,宋家這一代執掌家業的,竟然是個與他年紀相仿的公子。
李錦眯眼,淺笑盈盈:“宋公子對京城官員,了如指掌啊?”
宋甄不見慌亂,麵頰上**起幾分自信的笑意:“靖王殿下,這錦華樓是小人三代家業,在京城敢稱第二,便無人敢說第一。要是連這點水準也沒有,還如何做得走?”
“那宋老板可還記得,林姑娘昨夜是如何離開的?”李錦放下手中的酒盞,凝視著宋甄。
眼前這個男人,讓李錦覺得十分熟悉。
可尋遍了記憶深處,也沒找出曾幾何時,與這宋家公子打過照麵,哪怕一眼。
找不到,尋不出。
宋甄淺淺一笑,回應道:“記得,當時林家馬車的輪軸壞了,林姑娘便帶著侍女,步行往南走了一段路程,那之後,便出了錦華樓能看到的範圍。”
“原本是要安排馬車將林姑娘送回去,可她擔心外出醉酒,又被錦華樓的馬車送回去,會被她父親訓斥,就婉拒了。我見她神智清楚,思路清晰,便沒有強求。”
李錦遲疑片刻,眉頭微蹙,抓住了話中最關鍵的線索。
“輪軸壞了?”
“正是。”
壞的還真是時候,就像是預謀好了一樣。
李錦搖著扇子,半晌點頭道:“你下去吧。”
“是。”
話是應了,但宋甄沒動。
他站在那,瞧著坐在李錦身旁,那初次見麵的陌生男子。
一身六扇門的緇衣,卻是身形瘦弱的生麵孔。
方才他與李錦談話時,此人便一筷子又一筷子,吃的很香。
宋甄不禁詫異,這在靖王麵前如此放肆的,上一個人的墳頭草也都兩米高了。
眼下這場麵,宋甄欲言又止,憋了半晌,他忍不住開口:“這位爺胃口真好,要再加一份蓮子羹不?”
金舒轉過頭看著他,嘴角還沾著一顆大米粒:“不了不了,就麻煩掌櫃的,給打包一條清蒸魚吧,這個好吃。”
屋內的氣氛一下就衝上了頂點。
李錦也好,周正也罷,甚至連宋甄,都呆愣當場,啞口無言。
這是活久見啊!
瞧著李錦半天沒有說話,宋甄才應了聲,帶著一臉不可思議,轉身出去了。
見他離開,半晌,李錦也發自肺腑地感慨了一句:“先生真乃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