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不賣了怎麽吃飯?

林陽在定州北邊,千裏沃野,有江南糧倉的美譽。

商業上沒有定州繁華,但因距離較近,往來頗為頻繁。

府衙裏,金舒人還沒走進去,就聞到那股熏天的臭氣。

她蹙眉,低頭看著護本上:死亡時間八日左右的字樣。

別說八日,十八日也未必有如此大的味道。

“這都沒什麽好看的,那天驗完了就給拉義莊了,這現在你們來了,又讓給拉回來,一來一回,還不夠費勁的。”

此時,林陽仵作捏著鼻子,皺著眉頭,抱怨連天。

他一臉不屑地打量著金舒,瘦小,低矮。

沒想到堂堂靖王竟然好這一口,出門在外,還帶著這麽個小爺。

金舒直接無視了他的存在,瞧著護本上除了死亡日期之外,就隻多了“窒息死亡”四個字。

十分簡潔。

林陽仵作見她半天不吭聲,便湊上來,抬著胳膊肘撞了金舒一下:“哎,你是怎麽進的六扇門啊?月俸怎麽樣?活輕不?”

這讓金舒心裏一陣不爽,啪的一聲合上了護本。

她瞄了林陽仵作一眼,見他吊兒郎當,話都懶得多說一句。

她跳過回答,係好綁手,戴上手套,徑直進屋,從博古架子上,拿出扁平的小盒,攤開一看,當場愣住。

這盒子裏,本該有的驗屍工具,刀剪夾子,竟就剩下寥寥幾把。

“東西呢?”她抬眼詫異的瞧著門口,那捏著鼻子,唯恐避之不及的林陽仵作。

七尺的漢子,揮著手,散著屋裏的味道:“別的都用不著,放著也是放著,都賣了。”

“賣了?!”金舒驚訝地看著他,“吃飯的家夥你給賣了?!”

“對呀,吃飯的家夥,不賣了怎麽吃飯?”

四目相對,金舒竟被他這“道理”,噎得說不出話來。

當了這麽多年的仵作,這種情況她是頭一回遇上。

如此看來,那護本上瞎扯的八日,倒也顯得順理成章。

金舒抿嘴,白了他一眼。

她將就著剩餘的工具,摸一把小尖刀。

可瞧見上麵殘留不知多久的髒印子,一股血直往腦袋頂上衝。

真絕了。

金舒幹脆捏起衣擺,左右兩下,將手裏的刀刃擦了幾遍。

“你這……”林陽仵作驚呆了,忙後退了兩步。

金舒不語,低下頭,所有的思緒都在此時此刻,回歸到眼前的亡者身上。

時間就像是消失了一般,金舒的目光隨著走刀的深入,越發的炯炯有神。

不知何時站在她身後的李錦,看著她那認真的模樣,目露讚許。

少頃,見她起身,李錦才上前半步,淡笑著問:“怎麽樣?”

金舒搖了搖頭:“工具不齊,隻能看個大概。”

李錦滯了一下,轉身掃了一眼她放在身後的工具盒。

工具不齊?

看著裏麵林林散散就兩把小刀,李錦眉頭一揚,目光灼灼,直戳在林陽知縣楊安的身上。

就衝著他一臉迷糊的樣子,不用問,李錦也知道這林陽知縣,定然是一概不知。

“先生說的大概,是有多大概?”李錦抬手,從周正的手裏接過綁帶,熟練地將自己寬大的袖口綁起。

他順手拿起一旁僅剩的小刀,把玩了起來。

“死者年齡在40歲左右,身長六尺半,頸部有勒痕,右手手臂帶刺青,是‘情、仇’二字,但……”

她頓了頓,走到了床頭,將死者的頭部稍稍轉動了一下。

“但他腦後血肉模糊,我初步判斷應該是有傷,但工具不足,無法確認。”

話說到這,她側臉瞧了一眼院子正中。

此時林陽仵作正和沒事人一樣,拿著護本,同旁人聊的熱火朝天。

金舒恨鐵不成鋼般搖了搖頭,繼續道:“死者左腿骨骼,摸起來似乎也有問題,但也無法進一步驗證……就……隻能大概說一個推測。”

“講。”李錦順著她方才的目光看過去,眼眸微眯,將手裏的小刀一下一下拋起來。

這手起刀落的樣子,將站在門口的楊安的心,一起拋上拋下。

人人皆知,靖王李錦是沙場的戰神,曾經帶著兩員副將,策馬戈壁,在敵人的眼皮子底下殺進殺出,是實打實的天之驕子。

而自從他放下兵權,掌管六扇門以來,又成了百姓口中的守護神。

這麽大一尊佛,突然砸到了林陽,讓楊安措手不及。

原本,他一封書信,控訴劉承安不借金先生,隻是為自己破不了這個案子,先找個合理的借口,拖延一下時間。

做夢都沒想到,靖王李錦竟然直接將金先生,從劉承安那裏給撈出來,親自送來了。

但楊安不知,他那些小算盤,李錦心裏清楚得很。

這三十多歲的林陽知縣,官場上算是個老油條,那些個官家的油滑,他在為官這幾年裏學了透徹。

要論辦案水平,與先前的劉承安相比,差距就不是一星半點了。

明明沒能耐破案,卻還一封奏報接著一封奏報地控訴劉承安。

這般做為,無非就是想把自己破不了這案子的黑鍋,扣在劉承安小氣的頭上。

看,不是我不破案,是他不借人,破不了。

可官場的事情,金舒不感興趣,她所有的注意力都在眼前這具屍體上。

“有兩種可能。”她說。

“第一種,死者頭部的傷是死後造成的,死者先被人用繩子勒死,凶手隨後補刀,砸了死者的頭。”

邊說,金舒手裏邊比劃著作案的手法:“第二種可能,就是凶手先重傷了死者,在咽氣前,勒住死者使其窒息,最後掩埋。”

她說完,攤了攤手:“工具有限,隻能推測到這一步了。”

屋裏,陽光照亮整個驗屍房。

李錦聽完後,思量了片刻,之後一個側身,手裏的那把刀,嗖的一聲打了出去。

它從楊安的耳旁擦過,在空中劃出一條耀眼的光芒,直直穿透林陽仵作手裏的護本。

將護本與刀刃一起,“鐺”的一聲,戳在另一側的紅柱上。

李錦依舊笑意盈盈,可楊安和林陽仵作卻嚇白了臉。

“楊大人,監守自盜,濫竽充數,你這林陽府衙,可真令本王欽佩。”

說完,他轉身挑眉,瞧著一樣麵露震驚的金舒,肆意瀟灑的解開綁帶,話音帶著幾分戲弄:“走吧?”

“啊?去哪?”金舒仍未回神,神色驚歎的看過去。

李錦勾唇,笑意更深。

“買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