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冥幣收嗎
他死了,她的仇就報了。
整整六年,兩千一百九十多個日夜,她受過的所有痛和苦,就化解了。
他死了,她就再也不會整夜整夜地做噩夢了,人也能恢複正常了。
天知道,她多麽渴望做個正常人啊,做一個沒有仇恨沒有戾氣,心態平和心懷溫暖的正常人,太渴望了。
太渴望了!
可是,這麽好的機會擺在眼前,她卻猶豫了。
不是舍不得他死,而是刀子一旦割上去,她也得坐牢。
她坐牢了,月月就沒人照顧了。
想到可愛軟萌的月月,想到她摟著自己的脖子奶聲奶氣地喊著“媽媽”撒嬌的模樣,南嫿的一腔仇恨忽然泄了氣。
像被針紮過的氣球一樣。
癟了。
把裁紙刀遞給霍北堯,她扭頭跑了出去。
她怕再不出去,會做出更偏激的事情來。
剛才那一瞬間,她是真的,真的對他動了殺心!
南嫿匆忙跑出試衣間。
胸腔劇烈起伏,呼吸急促得像剛跑完一萬米,臉色蒼白,神情錯亂,嗓子幹得冒煙。
迎麵碰上送林胭胭回來的朱梨。
看到她這副模樣,她一驚,問道:“沈老師,你這是怎麽了?”
南嫿搖搖頭。
慢慢走到飲水機前,拿起杯子,接了一大杯水,咕嘟咕嘟喝下。
喝完,擦掉嘴角的水漬,放下杯子。
剛要在沙發上坐一會兒,霍北堯出來了。
俊朗英氣的臉臭得像誰欠了他幾個億似的。
白皙修長的脖頸上赫然一排鮮紅凜冽的牙印,正往外滲著血絲。
朱梨看看臉色蒼白的南嫿,再看看霍北堯那一排冒血的牙印,頓時什麽都明白了。
她走到南嫿身邊,壓低聲音說:“沈老師,是不是霍先生又欺負你了?這是職場性騷擾,我們打電話報警。你別怕會被報複,我們RosaClara是全球連鎖,會保護旗下員工的。”
南嫿倦乏地衝她擺了擺手,示意不用。
“可是沈老師你……”
“沒事。”
朱梨忍不住替她打抱不平,“她們都說你勾引霍先生,我第一個不信,果然眼見為實,明明是他對你心懷不軌。以後誰在背後編排你,我跟她們沒完!”
南嫿挨著沙發坐下,氣息漸漸平穩,“不用管她們,你去送霍先生下樓吧。”
“好吧。”
朱梨迎上霍北堯,露出職業假笑說:“霍先生,您的樣衣試得還滿意嗎?”
霍北堯瞥一眼沙發上的南嫿,美眸深了深。
削薄的唇微微勾起一抹冷笑的弧度,“不滿意。”
朱梨一怔,“哪裏不滿意,您可以提出來我們給修改。”
霍北堯微微抬起下頷,指了指南嫿,命令式的語氣:“讓她送我去醫院。”
“沈老師氣色不太好,這樣吧,我送您去好嗎?”
“不用,就她。”男人口吻霸道十足。
朱梨一臉為難,扭頭看向南嫿:“沈老師,您看……”
南嫿撐著沙發扶手站起來,“我去送吧,你把試衣間收拾一下。”
“好的,沈老師。”
南嫿和霍北堯一前一後下了樓。
一輛黑色加長款邁巴赫赫然停在門口。
看到霍北堯出來,司機馬上推開車門下車,打開後車門恭迎他上車。
霍北堯下頷一指身後的南嫿,對司機說:“鑰匙給她,你下班了。”
司機一愣,忍不住盯著南嫿打量了幾眼,這才恭恭敬敬地把車鑰匙交給她。
被司機打量的同時,南嫿也打量著他。
眼前的司機,不是三年前送她去西天的那個司機。
換人了。
這三年來,她一直在尋找當年害她的那個司機,可他像人間蒸發了一樣,消失得無影無蹤。
任憑她怎麽找,都找不到。
她眼裏不知不覺又有了恨意。
“還愣著幹什麽?開車。”霍北堯冷沉的聲音把她從回憶中拉回來。
南嫿用力捏著車鑰匙,紋絲不動。
“不會,還是不敢?”
南嫿緊抿著唇,不出聲。
“不敢?”霍北堯覺得不可思議。
“堂堂沈四小姐居然不敢開車?你騎馬射擊樣樣都行,開車這麽小兒科的事,你居然不敢?你的熊心豹子膽呢?”
南嫿忽然抬起頭,眼神母獅一般凶狠地瞪著他。
如果眼神能殺人,她早就把他殺死一千遍了。
她不敢開車,是因為三年前那場車禍,給她的身體和心理留下了嚴重的後遺症。
手一摸方向盤就會神經緊張,渾身冒冷汗,眼前發暈,看不清道路。
別說開車了,即使坐在車裏,都會緊張得發顫。
每次坐車對她來說都是一種煎熬。
霍北堯拍拍車頂,雲淡風輕地說:“開車沒什麽好怕的,拿出你剛才拿刀要捅我的架勢來,上車吧。”
南嫿腦子轟隆一聲,一片空白,心髒都漏跳了一拍。
原來他看出來了。
他看出了她對他的殺意。
她強裝鎮定說:“霍總當自己是秦始皇啊,我又不是荊軻,幹嘛要拿刀捅你?太高看自己了。”
霍北堯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誰知道呢,女人心,海底針。鑰匙給我,我來開吧。”
接過車鑰匙,他長腿一邁,彎腰坐進駕駛室裏。
南嫿則坐進後排座位上。
車子發動後,霍北堯修長手指握著方向盤,問:“帶錢了嗎?”
南嫿捏了捏手裏攥著的手機,“帶了手機。放心,你的醫藥費我會付。”
霍北堯從後視鏡裏淡淡掃她一眼,不緊不慢地說:“還有狂犬疫苗、誤工費、精神損失費。一千萬,帶夠了嗎?”
南嫿唇角勾起一抹譏笑,“冥幣要嗎?一千萬,我燒給你。”
霍北堯眼眸一抬,眼神玩味,語氣卻鋒利:“怎麽,沈小姐想賴賬?”
“包紮傷口和打破傷風的錢我出。至於誤工費,那點小傷耽誤不了你工作。精神損失費麽,我至多給你兩百五十塊,多一個子兒都不會出。”
霍北堯被氣笑了。
“你這張嘴啊,牙尖嘴利,能全須全尾地活到現在,沒被打死,真挺不容易的。兩百五十塊跟你氣質挺配的,自己留著花吧。”
南嫿手指攥得緊緊的,眼睛刺一樣刺著他的後腦勺。
恨不得在他後腦勺上刺出無數個洞來。
她變成現在這副樣子,全是拜他所賜。
全是他所賜!
他哪來的資格嘲笑她?
車子抵達市中心醫院。
霍北堯停好車,打開工具箱,從裏麵拿出一個記事本和筆,扔給南嫿。
“寫欠條,一千萬分八十年還清,每個月四舍五入還一萬塊。以後我就是沈小姐的債主了,在還清錢之前,你要隨叫隨到。”
隨叫隨到?
南嫿盯著手裏的記事本冷笑,還真有上趕著找死的。
每次看到他,她都按捺不住仇恨,對他大動殺心,可他卻讓她隨叫隨到。
這不是上趕著找死,是什麽?
既然他上趕著找死,那就別怪她不客氣了。
南嫿拿起筆在記事本上唰唰寫了起來:今欠霍北堯一千萬,分八十年還清,每月還一萬元。在還款期間,保證隨叫隨到。
署名:沈南嫿。
寫完,她遞給霍北堯,“好了。”
沒想到她這麽順從就簽了,霍北堯頗有點意外,接過來。
盯著紙上一個個娟秀的小字,他想起她的亡妻南嫿。
她也寫得這樣一筆娟秀的小楷,但她的字比沈南嫿的更靈動。
這女人的字太過工整了,像專門對著字帖練出來的,工整有餘,靈動不足。
他自嘲地笑了笑,DNA鑒定都做了,她不是南嫿,不是。
可他還是不死心,非得一項項地驗證,一次次地失望,一次次地心如錐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