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這天下了一整夜的暴雨，方旖的窗子被雨點打得劈裏啪啦響，後半夜雨稍稍小一點時她才勉強睡著。
幸好，第二天她醒來的時候雨已經停了，不然肯定會耽誤事。
不過，天還陰著，似乎還會再下一場。
方旖看了看手機，離約定的九點還有一個小時，她洗漱一下再化個淡妝，時間應該還夠吃個飯。
不過，天有不測風雲，可能是因為昨天雨下得太大了，今天小區裏停水又停電，別說是吃飯了，連洗漱都成問題。
方旖著急地在屋子裏找了半天才找到一瓶礦泉水，就著稀少的水簡單地洗了個臉刷了牙，飛似的上了妝，換了衣服就出門去了。
沒電沒水，飯就不吃了，當省錢吧。
現在是八點半多一點，和周洛琛約定的是九點鍾在小區門口見，他現在應該還沒過來，她去小區口等著，剛好免得他再開進來，小區裏髒亂差，說不定還積了水，給他看見太丟臉了。
但是，老天爺今天好像特別喜歡和方旖做對，但凡她想好的事，到了某個特定的時間段，都會出這樣那樣的意外。
當她步下樓梯走出單元樓時，就看見一輛黑色的雷克薩斯越野車停在門口，地麵上的積水足以沒了腳踝，她如果就從台階上直接上車的話，剛好不用髒了鞋子。
方旖愣了一下，瞧著這價值不菲的豪車，心裏已經猜到是誰開來的。但當周洛琛從裏麵俯身替她打開副駕駛的門時，她還是驚訝了一下。
半晌，她硬著頭皮說了一句：“周律師，您來這麽早呀。”
周洛琛淡淡道：“上車吧。”
方旖點點頭，踏上車後低聲道：“小區裏路太窄了，您給我打個電話多好，我到在小區門口等您。”
周洛琛沒說什麽，隻是道：“係好安全帶，門沒關好，重新關一下。”
方旖連忙拉開車門又使勁關上，關車門的時候她看見樓裏走出個鄰居，人家看著她那眼神分明是在看被有錢人包養的二奶。
方旖有點尷尬，不自覺瞥了一眼周洛琛，周洛琛麵上沒有絲毫表情，開車的姿勢非常優雅，安全帶勒在他黑色的西裝上，勾勒出一條自胸膛綿延到側腰的完美線條。
他很安靜，話很少，被鏡片遮擋的雙眸仿佛雨後的湖麵，靜得沒有一絲波瀾。
方旖必須得承認，周洛琛是她從小到大見過的人裏最矜貴和完美的。他不但相貌英俊、才智出群，還存有一份幫助別人的善良心地。即便他麵上難以接近了些，卻實在是個好人。
忽然，這個低調內斂的男人薄唇開合，說道：“後座上有早餐，拿過來吃吧。”
方旖一怔，下意識朝後座看去，那裏果然放著一個紙袋。
“這個……”她遲疑地看著他，他沒言語，隻是抬手打開了車子裏的歌，轉開話題道，“港城市的排水係統做的不好，外麵到處都是積水，所以開了這輛車子出來，方便些。”
越野車底盤高，走積水道確實比轎車方便，方旖點點頭，還沒搭話，就看他在等紅燈時轉身把早餐袋子拿過來遞給了她：“我吃過了，你吃吧。”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再推辭就顯得矯情了，所以方旖接受了他的好意，低聲說了句：“謝謝周律師。”
周洛琛不置可否，靜靜地啟動車子，朝辛老太所住的賓館駛去。
而這時，他剛才打開的歌曲在車子安靜的空間裏緩緩流淌出來，是《我愛你》。
歌裏唱著：“多簡單，愛情，像剛做完的夢，清楚，模糊。”
不知怎的，方旖覺得有點怪怪的，她喝著粥悄悄睨向周洛琛，他正在開車的側臉在昏暗的光線下迷蒙不清，卻更增添了一份安靜的美感。
恍惚間，方旖覺得，陰天竟也如此的好。
慢慢吃完了早餐，車子仍沒到達目的地。太過靜謐的相處，讓流淌著慵懶歌聲的環境愈發曖昧。方旖實在無法忍受這種不上不下、水深火熱的心情，隻好強迫自己主動開了口。
“這次的事能有周律師幫忙，一定可以圓滿解決。其實這都是我惹的禍，真的不好意思，下次我再也不給事務所添麻煩了。”方旖吐了口氣，柔柔地說了這些。
周洛琛將車子駛入彎道，側首快速地看了她一眼，不言語。
方旖忍不住歎息，周律師已經進化了，從選擇性沉默變成了閉口不言，大概是不喜歡她老是談論這個問題吧。
於是，她很上道地換了個話題：“要是我有周律師兩分的能幹就好了，那樣壓力也肯定比現在小。”她笑笑，顯得十分窘迫。
周洛琛這次總算開了口，他的聲音像飄過人心尖的羽毛，明明沒有帶起一絲波瀾，卻惹得人心癢難耐。好聽兩個字已經不足以形容他的聲音，方旖特別特別希望他多說幾句話。
他說：“每個人都有壓力，你不去想它，它就不存在。”
方旖若有所思地望著他，他接著說道：“這世上沒有解決不了的事，你隻要這樣想就可以了。”
方旖了然，緩緩露出一個笑容，像陰天中唯一的光彩，仿佛下一秒她身後就會出現彩虹。
周洛琛把車停到賓館門口，沉靜地睨著她道：“像你這樣一無所有也並不完全是壞事，至少你沒有欲望。”
方旖本來因為笑而眯起了眼帶著點疑惑看著他，好像不明白他為什麽跟她說這個。
他勾起嘴角，笑得斯文儒雅，安靜的氣質仿佛黑色的美麗寶石，閃爍著凜冽卻不刺骨的光。
“欲望是很可怕的東西，不帶走也不挽留，這才是……最難得的。”他輕輕地說完，便下了車繞到副駕駛給她開門，她這才後知後覺地想到要下去了。
方旖匆忙地下了車，雙腳落地時因為著急而不小心激起了水花，濺到了周洛琛的褲角上。
“對不起！”方旖急忙道歉，從口袋拿出手帕蹲下就要幫他擦。他躲了一下，但她伸手拽住了他的褲角，小心翼翼地幫他蹭掉了一些水花。他低頭凝視著她蹲著的身影，呼吸莫名一窒，僵硬地別開了頭。
片刻，方旖站起來道：“暫時隻能這樣了，真不好意思，衣服很貴吧？要不我回去了幫您拿去幹洗。”
周洛琛後退一步轉開身道：“不用了，走吧。”說罷，直接進了賓館。
方旖把手帕塞回口袋跟了上去，總覺得他在躲著她，她好像被他討厭了？希望這是她的錯覺。
進了賓館，兩人直達老人在的樓層，他們朝房間走的時候，恰巧碰上了正要下樓的老人，她已經穿上了幹淨的衣服，衛生情況也好了許多，這恐怕都是周洛琛安排的。
“周律師！”老人看見周洛琛特別激動，“我、我正要下去等你。”
周洛琛道：“那我們走吧。”他轉身先一步離開，方旖思索了一下，拉住了老人的手，扶著她一起走。
老人對方旖有印象，看著她的目光特別喜愛，不停地摩挲她的手背。她們走進電梯後，這一幕就落在周洛琛眼裏。
他輕不可見地皺了皺眉，忽然道：“方小姐，你幫我拿一下東西。”他把公文包遞給了她，“我係一下鞋帶。”
方旖沒來得及去看他的鞋帶狀況，全身心都在他的公文包上，生怕給他刮到蹭到，倆手都占著，所以沒法扶著老人了。
她拿好公文包後才低頭去看周洛琛的鞋帶，那時他已經係好了。
“謝謝。”他站起身謝過方旖，卻沒再拿回公文包，於是方旖就一直那麽拿著。
出了電梯上了車，三人一行便很快趕到了辛老太以前的住所，那是一幢建得很不錯的居民樓，他們住在七層，辛老太越靠近那裏，身子抖得就越厲害，周洛琛對此表現很冷漠，應該是見慣了這種事，方旖雖說也是苦過的人，會有點感同身受和惻隱之心，但她對此也沒辦法。
電梯到達七層後，周洛琛便走到了702住戶的門前，按下了門鈴。
老人聽見門鈴響，深吸了一口氣，勉強穩住了身形。
隨著門鈴響聲落下，房門也被打開了，裏麵是個約莫三十多歲的女人，她梳著頭發正在做麵膜，瞧見周洛琛時愣了一下，很是疑惑。
不過，這疑惑很快就解開了，因為她見到了辛老太。
“是你？”女人看見辛老太後臉色立刻變得非常不耐煩，“你居然回來了，還帶著兩個人，想幹嘛？”她看看周圍，似乎怕別人圍觀，見附近沒有人後匆忙說道，“趕緊走，別老來找事，還有你們倆，我勸你們也別亂管閑事，這事兒你們管不了！”
女人說完就要關門，周洛琛直接拉住房門把她推了進去，全程麵無表情地踏進屋裏，頭也不回道：“進來，把門關上。”
這明顯對方旖和老人說的，那女人見此立刻尖叫了起來：“你幹嘛！你這是私闖民宅！再不走我就報警了！”
周洛琛看向那女人，推了推眼鏡道：“真意外你還知道私闖民宅，看來你不是法盲。”他不屑與對方握手，隻做了簡單的口頭自我介紹，“你好，我姓周，是辛老太太的律師。”
“律師？”那女人一怔，不可思議道，“她還有錢請律師？”她緩緩垂眸，“等等，你看著很眼熟，姓周？周什麽來著……”她冥思苦想半天，好像突然靈光了一樣，眼神吃驚地看向周洛琛，“是你！”
這是她今天第二次說這個詞，周洛琛似乎連看她一眼都嫌多餘，薄唇開合道：“是由你打電話讓辛先生回來和我見個麵，還是把這件不光彩的事鬧到法院去？”
聽到“法院”二字，那女人沉默了，過了一會才說：“我去洗個臉，一會我打電話喊他回來，你們坐客廳等著吧。”
方旖看到周洛琛望了一眼沙發卻沒落座，她想了想，從包裏拿出紙巾鋪到了沙發上，周洛琛見此，漆黑的眸子深邃地瞥了她一眼，她輕輕一笑，說：“坐嗎？”
周洛琛略有猶豫，但還是坐了下來，方旖和老人坐到了他的另一邊，因為沙發窄小的緣故，方旖挨得他很近，他可以聞到她身上淡淡的香味。
“你用什麽牌子的香水？”他忽然這樣問她。
方旖一怔，道：“我不用香水的。”
“哦。”
細腰長腿，海藻般的長發，胸前好似燃著一團火，那香是……女人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