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女孩子臉皮薄，被人家戳穿心事更無顏麵對，方旖紅著臉垂下了頭，兩手交握不自在地轉來轉去，緊張又羞澀的模樣可愛極了。
一直觀察著她的周洛琛笑彎了眸子，探過手來摸了摸她的頭，揉亂了她披散的一頭長發。
“別揉我頭發。”方旖別扭地躲開，“都亂了。”
周洛琛應了聲“好”，將車子拐彎駛入一條較窄的路，柔聲說：“中午吃火鍋吧，你下午還要不要去做兼職？”
方旖說：“要去的，兩點鍾過去就行。”
現在剛十二點多，夠他們吃午飯用了，但周洛琛卻說：“能不做嗎？”
他用商量的語氣跟他說，好像他不是她的上司一般。按理說，霽安律師事務所這種地方不會虧待員工，會在放假期間去做兼職的，事務所這邊可能還不太允許。
周洛琛是方旖的上司，卻沒有因為她去兼職而不滿，連不想她去做都是商量的語氣，這讓方旖感覺很踏實。
她說：“可以的。”略頓，語氣慚愧，“其實我也沒做幾天，這麽快不去也沒多少錢拿。”
周洛琛輕輕地“嗯”了一聲，他的聲音本就好聽，此刻略帶鼻音的聲音更悅耳了。他開口念她的名字，念得滿含感情，是以即便他沒說什麽曖昧的話，她卻臉紅了，這也算一種天賦吧。
“前麵有家很不錯的火鍋店，我們去那裏吃。”他指了指前方。
方旖望了一眼說：“我請你吃吧，不過吃火鍋的話，天氣這麽熱，有空調估計也會出很多汗。”
周洛琛抿了抿唇沒有言語，仿佛他隻是偶爾的提議，不是蓄意要吃會出汗的午餐一樣。
他悄無聲息地用餘光瞥了一眼方旖薄薄的雪紡長裙，喉結輕輕滑動，發出一聲輕咳。
車子很快停進了火鍋店的停車場，正值午餐時間，這裏停滿了車輛，他們也是找了好半天才找到一個車位。由此可見，這家的火鍋可能真的非常好吃。
下了車，周洛琛從車子另一邊繞到方旖身邊，和她並肩朝外走。方旖側著頭在背包裏翻找什麽，周洛琛睨了一眼，無聲地抓住了她的手，緊緊握在手中。
忽然被握住一隻手的方旖怔住了，呆呆地看著周洛琛從容不迫地牽著她走進火鍋店，在店麵經理熱情驚訝地注視下走到雅間裏，早就忘了自己剛才在找什麽。
“周律師？！真是稀客啊！有失遠迎有失遠迎！您要來怎麽不通知我一聲，我留最好的雅間給您。”店麵經理一臉歉意地說。
周洛琛心情好，連帶著對別人態度都和藹了許多，他慢條斯理道：“沒關係，今天忽然想吃火鍋，所以就過了，陳經理不用招呼我，去忙你的吧。”
陳經理道：“當然要招呼周律師了，您是貴客，你在這我哪裏能去忙別的？”
服務小姐不間斷地送東西進來，火鍋已經架好，是鴛鴦鍋，有辣的和不辣的，不管吃辣或者不吃辣都有屬於自己的那邊，十分周到。
“每樣小菜都給周律師上了一份，不夠的話隨時找我。”陳經理殷勤道。
周洛琛靠在椅背上點點頭，似乎沒什麽話要和陳經理說了。他更想和方旖單獨呆會，她下午兩點還得去上班，他們也就吃飯這會兒時間，陳經理在這，實在礙眼了些。
陳經理也是想巴結周洛琛，不停地跟他說話，由於過於激動，沒察覺到周洛琛的不耐煩。
須臾，火鍋都開了，周洛琛才緩緩開口，說：“要不陳經理坐下一起吃？”
他這問話讓陳經理愣了一下，隨即立刻便明白過來他這是在趕人了。
陳經理立刻告辭，滿頭大汗地走出雅間，暗恨自己平日總能招待好大人物，怎麽遇見了周洛琛卻看不好臉色了？
見陳經理走了，方旖不由一笑：“你看你把人家嚇的，光抹汗了。”
周洛琛拿起筷子把蔬菜和肉丟進火鍋裏，淡淡地講：“沒把你嚇到就行。”
方旖歎了口氣說：“我其實也挺怕你的。”
周洛琛頭也不抬地說：“這很正常。”
“正常？”方旖歪著頭看他，想了想說，“也對，好像沒有誰真的不怕你。”
周洛琛用勺子攪了攪火鍋說：“那不一樣。”
方旖好奇：“有什麽不一樣？”
周洛琛幫方旖在醬料碗裏加料，一邊加一邊眼都不抬道：“有個很著名的精神科醫生說過，人的精神有一種自我保護機製，很容易喜歡上‘一旦成為對手就最為可怕’的那個人。”
方旖怔住，一臉迷茫不解，臉蛋也紅了起來，不知道是被火鍋的熱氣烤的還是因為他話裏曖昧的意思。
周洛琛瞥了她一眼，見她額頭滲出了細密的汗珠，就知道她有些熱了。
他也不降低空調溫度，繼續漫不經心地說話：“所以你知道有什麽不一樣了。怕我的人是很多，但喜歡我的人不多。”
方旖下意識反駁：“喜歡你的人很多啊。”說完，有點熱地拉了拉裙子領口。
周洛琛把醬料碗放到她麵前，她柔聲謝過他，他不著痕跡低盯著她被薄薄紗裙遮擋的胸前，斯斯文文地說：“你這麽說也對，喜歡我的人好像還真的不少，但是……”他眼神略沉，語氣又柔又啞，“我隻喜歡你。”
“我隻喜歡你”這五個字殺傷力實在太大，方旖直接捂住臉低下了頭，說不出話了。
周洛琛輕笑一聲，幫她夾起已經熟了的肉放到碗裏，道：“吃吧。”
方旖鬆開捧著臉的手點點頭，拿起筷子低頭吃東西，全程不敢看他。而因為熱的關係，她出了不少汗，領口都印濕了。
周洛琛將一切盡收眼底，遲疑片刻，終是幫她降低了空調溫度，不忍她受熱，哪怕他會少很多福利。
做完這些，他夾了點青菜丟進自己的碗裏，仿佛很不經意地說：“你現在算是我女朋友了吧。”
方旖咀嚼東西的動作停了停，抬眼望著他，沒有拒絕也沒有點頭。
周洛琛棋子般黑白分明的眸子凝視著方旖，片刻後露出一個足以令一切女性動心的笑容，篤定地講：“不說話就當你默認了，吃東西吧，吃完再放別的。”
方旖回望著他，終是沒有說出婉拒的話。
可能是這頓飯的香氣太好聞了，也可能是今天天氣太暖和，空氣太新鮮。總之她忽然不想再瞻前顧後擔心被傷害，被傷害了固然難受，但若是因為害怕受傷而拒絕可能幸福的機會，是不是也是一種損失？
方旖沒再苦惱那些發愁的事，而是拿著筷子想夾起火鍋裏的肉片，但可能她有點緊張，夾了好幾次都滑了下去，搞得她十分尷尬。
周洛琛看了一會，終於看不下去了，借著她的動作幫她夾了出去。
方旖看著落在自己碗裏的肉片，咬著筷子對他說：“謝謝。”
周洛琛挑起一雙修長的眸子，淡淡講道：“還這麽客氣？”
方旖幹脆悶頭不說話了，隻顧著吃。周洛琛沒說錯，這家的火鍋真的很好吃，不過……抬眼望去他那邊，他吃得也太素了，除了蔬菜還是蔬菜，這樣的人生該多無趣啊。
“你信佛嗎？”方旖忽然問道。
周洛琛動作一頓，搖頭說：“我什麽都不信。”
不知怎的，周洛琛說他什麽都不信，她就想到了他也不信愛情。
她擰著眉想了想，想起他那句“還這麽客氣”，就決定不客氣一下。
“那你相信愛情嗎？”方旖是真的好奇，不知道他會怎麽回答。按道理，一般男人在這種時候都會毫不猶豫地說相信，因為對麵坐的是剛剛確定要在一起的女朋友。即便他們不想公開，又或者沒打算長久，那也會暫時假裝一下虔城。她很好奇，周洛琛會不會也是這樣。
周洛琛沒怎麽思考就回答了她這個略酸的問題，他一邊吃東西一邊說：“相信。”
這倆字讓方旖恍惚了一下，正想著原來周洛琛和別的男人思維模式一樣啊，就聽見他緊接著又說：“但我不相信人。”
相信愛情，卻不想信任。這話令方旖怔了怔，緘默下來，慢慢吃東西。
其實很奇怪，周洛琛以往吃飯時都不說話的，今天卻難得說了許多。她想，這大概是因為她兩點鍾就要去上班吧。
吃完飯的時候，已經快要兩點了，幸好這邊距離她兼職的地方不遠，周洛琛把她送到時，離上班打卡還有八分鍾。
在商場門口，周洛琛目送她下車，在她和他告別要走時，他忽然叫住了她。
方旖站在原地回眸道：“怎麽了？”
周洛琛走到她麵前說：“辭掉吧，假期還有三天，我們去海邊逛逛。”
三天時間走太遠也來不及了，但港城市是港口城市，去海邊玩兩天還是可以的。
方旖稍一思索，見他一副不容置喙的樣子，便點頭道：“好，我下午辦好。”比起賺到幾百塊錢，她更想多看看這個男人。
“不過木林公司的案子不是出問題了嗎，你不用去看顧？”方旖有點擔憂。
周洛琛想起木子林和賀庭川那檔子事，眼神變了一變，但很快便恢複了常色，依舊是那個運籌帷幄的他。
“沒關係，你不信我？”他反問了她一句，把問題丟到了她那裏。
方旖道：“我當然信你，隻不過……”隻不過是怕木子林和賀庭川有什麽陰謀瞞著你，不但他們自己作了死，還惹得你跟著觸黴頭。
方旖後半句話雖然沒說，但周洛琛也猜得出來，他忽然低頭吻了吻她的臉頰，她發懵地抬頭望向他，他柔聲說：“你下班我來接你，你回家拿點東西，我們今晚就出發。”說罷，他轉身回到車邊，“去上班吧，再不去要遲到了。”
方旖一看表，果然馬上要到點了，她也不聊了，直接跑進商場，微微提高的聲音伴著風傳來：“你開車小心點，拜拜！”
周洛琛遙望著她跑進商城，瞥了一眼周圍自以為很隱秘地打量著他的路人，習以為常地漠視著跨上了車，揚長而去。
下午。
方旖下班時，如中午那般剛走出商場就見了周洛琛，就好像他一直都在這裏等她，從不曾離開過一樣。
這種有依靠的感覺讓人覺得很幸福，方旖坐上副駕駛便和他說：“等很久了嗎？怎麽不給我打個電話，我早點出來。”
周洛琛一邊開車一邊說：“沒有很久，剛訂好了酒店，現在送你回家拿東西，準備好我們就出發。”
方旖想起中午那頓飯經理看他的麵子免了單，怎麽都不肯收錢，所以堅持道：“這次出去玩我來消費吧，不能老讓你花錢。”
周洛琛用食指推了推眼鏡，道：“我的女人自然要花我的錢，你不用覺得愧疚。”
他十分隨意地說出讓人臉紅心跳的話，全程麵不改色，可見功力不是一般深厚。
方旖捏著自己的下巴打量他，目光肆無忌憚，倒讓周洛琛一時有點不自在。
他清了清嗓子，打開了車廣播，讓人感覺很尷尬的某種男性藥物廣告飄了出來，惹得方旖避嫌地轉開了頭，他也立刻換了頻道。
另外的頻道在放音樂，這讓車裏的氣氛好了許多，方旖鬆了口氣，看看外麵的路，已經快到她住的地方了，真快。
到達單元樓後，周洛琛停好車和方旖一起上樓，意在幫她拿東西，順便參觀一下她的新家。
方旖發覺，他好像對這裏不陌生，有點奇怪，可又想不起哪裏不對。
她拿鑰匙開了門，邀請他進去，沒有開空調的房間很熱，她隨手遞給他一把扇子，道：“我收拾一下，你等我一會。”
周洛琛拿著扇子僵在那片刻，試著揮動了一下，好像還挺涼快。
方旖收拾了簡單的衣物和化妝品就拎著包出來了，出來時正好看見這一幕，不由笑出了聲：“還挺像那麽回事。”她揶揄道。
周洛琛聞言立刻放下了扇子，把手抄進褲子口袋，問：“收拾好了？”
“嗯，走吧。”方旖點點頭，和他一起離開，他在她鎖門時接過了她沉沉的背包，她得已輕裝下樓。這一幕，讓她不由回想起自己搬家時那個想法，心道，有了男人果然就是不一樣啊。
港城市的海港是全國著名的景點，假期來玩的人數不勝數。方旖和周洛琛在路上堵了會車，好不容易到了，去酒店辦理入住，卻被告知，之前訂房時出了問題，房間數量出了錯誤，因為酒店出名，時間又是黃金周，已經沒有那麽多房間了。
周洛琛定的單人大床房隻剩下一間，要是不住，那就隻能住總統套房或者最簡單的標間。
標間這種地方，周洛琛自然是不會住的，他開口想訂總統套房，但方旖在他說完前麵兩個字時攔住了他。
“我們就來三天，還隻有兩個人，住那麽好沒用吧。”她覺得有點可惜。
周洛琛靜靜地注視著她說：“兩個選擇，一間套房，我們分別住兩個單間，又或者一間大床房，我們睡一張床。”
方旖果斷道：“套房。”
周洛琛轉身對前台說了他們的決定，兩人一起朝電梯走去，上樓入住。
總統套房樓層高，風景也好，打開窗戶就是蔚藍的大海，現在是十月份，一年內天氣最好的時候，不冷不熱，就是有點曬，出門得做好防曬。
從窗戶邊離開，方旖看了看客廳兩邊的兩個臥室，臥室都有門鎖，很安全，應該不會發生上次在景陽市時，周洛琛半夜進她房間的事。
不過，如果又發生了呢……
舟車勞頓，周洛琛帶方旖簡單吃了晚餐就讓她去休息了，而他本人則在客廳工作。
方旖靠在自己的房間門口望著坐在桌子後認真工作的周洛琛，也很俗氣地想起了那句“認真的男人最美”。
現在的周洛琛比平日裏更加英俊了，白皙如玉的臉，微蹙的眉頭，即便半張臉被電腦擋著，也是風情畢露。
帶著些旖旎的念頭回了自己的房間，方旖隨手把門關上，也沒鎖，便躺到了**看電視。
她已經洗漱過了，現在穿著寬鬆的休閑褲和T恤當睡衣。有可能是因為這幾天晚上兼職白天也兼職有點累了，她躺**沒多會就睡著了，被子被她懶散隨意地夾在腿中間，明明是很居家的動作，可等周洛琛進來幫她關電視時，就看出了別的味道。
其實她穿的不是什麽性感的睡衣，而是最普通的長褲和T恤，可當她修長的腿夾著被子，白皙的胳膊也摟著被子時，周洛琛就恨不得自己是那床被子。
他走到她床邊，彎下腰想幫她把被子蓋好，可誰知她忽然睜開了眼，一副“逮到你了”的表情，看得他竟然難得有了一絲慌亂。
“你房間有電視聲，我敲了門你沒回應，我猜你睡著了，所以進來幫你關電視。”周洛琛解釋著自己的行為，他還是第一次被她這麽直接地發現不恰當行為，看上去頗為遺憾，“房間空調開的很低，你這樣不蓋被子睡覺會感冒。”他說著，便拉起被子要幫她蓋住，而她擰著胳膊的動作讓她T恤寬鬆的領口敞開了一大半。
方旖察覺到他的視線頓時紅了臉，急忙爬起來想閃躲一下，可周洛琛卻從她身後抱住了她。
方旖驚呼一聲，她努力撐開他的身子，道：“別……我有東西給你。”
周洛琛眯著眼撤開身，用十分掃興的目光看著她。
方旖俏臉通紅地把一個熟悉的盒子遞給他，道：“早就想還給你了，隻是一直沒機會。這手鐲太貴重了，我不能收。”
周洛琛垂眼睨著他之前買給她的手鐲，喟歎一聲道：“你不是我的女朋友嗎，我送你東西為什麽不肯收？”
方旖咬唇道：“可這東西也太貴了，你就不能送點便宜的？”
周洛琛目光一凝，聲音忽然壓得很低：“我最便宜的東西已經給你了。”
方旖不解道：“什麽啊？”
“我的心。”他說的很快，語氣帶著一絲無意識的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