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木子林公司的案子，第一次開庭的結果很樂觀，但因為案件事關重大，涉案金額也很高，所以開一次庭並不能完全結束，接下來還要再次開庭。
這就說明，方旖和周洛琛一行人還要在景陽市停留一段時間。
與周洛琛當晚不歡而散後，方旖刻意避開了與他見麵，林姿需要她幫忙的事她都在房間裏做完交給她，周洛琛要出去的時候也是林姿和尹哲彥陪著，她說自己不舒服沒有跟去，林姿樂得如此，尹哲彥則出言關懷了一下，而周洛琛，也沒有拒絕。
方旖猜不透周洛琛究竟是怎麽想的，她刻意避開他，他也不主動過來，這讓她開始懷疑他追求她是不是隻是玩玩而已。兩人之間發生了那麽不愉快的事，難道還要女方主動言和嗎？
方旖在酒店裏呆的無聊，看了看時間還早，左右無事，便離開酒店去逛街了。
她所住的酒店在景陽市市中心，靠近法院與周洛琛的當事人木子林公司的位置，是為了方便辦公事才定在這間酒店的。
很意外的是，方旖打算出去逛街時路過木子林公司的大廈，看見木子林在門口和一個穿著黑西裝的高個子男人談話。她在案件資料上見過木子林的很多照片，此刻他正低眉順眼地和那個高個兒男人說著什麽，那男人叼著根雪茄，漫不經心地聽他匯報，方旖距離他們的距離不遠，她並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邊走邊好奇地望著那裏。
在方旖靠近他們的時候，那個高個男人忽然轉頭看了過來，應該是察覺到了有人注視。
他長得十分英俊，下巴有些微性感的胡渣，戴著一副墨鏡，然而即便他望著方旖時隔著墨鏡，方旖還是覺得寒氣頓時。
似乎是沒料到看著他們的會是個陌生的女人，還是個漂亮的女人，那男人輕佻一笑，朝木子林揮揮手，舉止瀟灑地跨上了一旁的悍馬車，揚長而去。
而木子林則遙望著方旖，皺著眉像在思考她是誰。
方旖淡淡地移開視線，一副事不關己模樣，仿佛她隻是個路人。
木子林見此，也不再關注，和身邊的秘書說起了話。
路過他們附近時，方旖聽見那邊傳來很輕的聲音，像是在說“要是周律師知道咱們瞞著他怎麽辦”……
周律師？這肯定是說周洛琛了，事情一關係到他，方旖就忍不住上了心。她不動聲色地又望了那邊一眼，腳步放慢，努力聽著那邊的話，但他們十分小心，已經不再說什麽，進了大廈。
方旖有點遺憾地看了那邊一眼，思索著木子林該不會是有什麽秘密案情瞞著周洛琛吧，就好像之前丁逸昇的案子上，那個藥物批發公司的葉總瞞著周洛琛他殺人的事情一樣。
方旖有點擔心，也沒心情再逛街，快步回了酒店，到了自己房間便翻出手機給周洛琛發短信。
她正編輯著短信，那邊電話就來了，打電話的是尹哲彥，說是已經在樓下等她，幾人一起去吃飯，跟木林公司的老總木子林。
方旖頓時心裏一沉，這木子林動作可真快啊，那邊剛和可疑人士見了麵，這邊就要和周洛琛吃飯，周洛琛肯定不知道他有事瞞著他，雖然她也不知道對方到底瞞著什麽事，但有了跟著邢肆辦案的經驗，她堅決認為這不是好事。
滿口答應下來，方旖快速換了衣服下樓，幾乎是一路小跑地出了酒店。
當她打開車門上了車，發現今天坐在後座的人是周洛琛，不再是林姿了。
林姿正坐在副駕駛，而開車的人則是尹哲彥。
方旖身形一頓，雖然對方正靠在車椅背上閉目養神沒有看她，但她還是有點尷尬。
林姿見她遲疑，不耐煩地催促道：“磨蹭什麽呢，剛才出來的時候不還在跑嗎，到了這又停下了，油用完了？”
方旖嘴角抽了一下，對林姿的玩笑不置一詞。她上了車，關好門後，望向了身邊的周洛琛。
周洛琛雙腿交疊靠在椅背上休息，好像很累的樣子。她觀察了一下，確定了他不是在裝睡，也不是閉目養神，而是真的睡著了。
對於深深愛慕著周洛琛的林姿，方旖的注視顯得很礙眼，她直接道：“找周律師有事？他這兩天忙的昏天黑地，剛得閑睡一會，一會又要吃飯，你現在可千萬別打攪他。”
方旖聞言有些失神，原來沒有見到他這兩天他那麽忙，也不怪他沒找她了，畢竟他們不是來談戀愛，是來出公差的。
方旖朝林姿點了一下頭，收回視線不再看他，林姿很滿意她的識相，伸了個懶腰眯起了眼。
雖說不再看周洛琛，但方旖還在想，該找哪個合適的機會告訴周洛琛她知道的事。
她倒不怕呆會見到木子林會尷尬，畢竟她隻是個秘書，路上碰見他沒必要打招呼，誰讓他們根本沒見過麵呢？
她擔心的，是木子林那邊見到她會胡思亂想，然後在周洛琛這邊產生不好的影響。木子林可不是個好人，好人不會別人家告，他要是亂來的話……莫名的，方旖腦子裏浮出了和木子林說話的那個戴墨鏡的高個兒男人，那人看著不是善茬，如果真的有什麽壞事，肯定是他們合夥幹的。
不得不說，女人的第六感真是可怕的準確。周洛琛一路睡到要和木子林吃飯的酒店門口，尹哲彥和林姿下車後，方旖就得到了叫醒周洛琛的任務。她慢慢靠近身邊的男人，九月底的天氣還挺熱的，但周洛琛身上卻冒著一股涼氣，應該是車裏空調開太低了。
“周律師。”方旖輕輕叫了他一聲，原以為他睡得那麽沉還要再叫幾聲才會醒，誰知她正打算叫第二聲，他便倏地睜開了眼。
方旖愣愣地看著他，他側過頭皺眉望著她，兩人對視了一會，他鬆開眉峰，吐出一句：“不生氣了？”
方旖不知自己為什麽會覺得兩頰發燙，她沒回答他這個問題，隻說：“酒店到了，可以下車了。”
周洛琛沒急著下車，重新靠在椅背上閉上眼道：“知道為什麽叫你一起來吃麽。”
“為什麽？”方旖其實也好奇，畢竟他們可以直接過去的，帶她來這邊有點繞路。她又不是什麽重要人物，少了她又沒什麽事。
周洛琛沒什麽表情，淡淡說道：“我們去吃飯，丟你一個人在酒店，怕你胡思亂想。”
“……”胡思亂想？她能想什麽？一頓飯罷了。
“之前有個秘書，因為這種事覺得被排擠了，回去後跟哲彥他們鬧了很久脾氣。”周洛琛接著說道。
方旖恍然，低聲說：“我不會的。”
周洛琛勾勾嘴角，依舊沒睜開眼。他抬手摘掉眼鏡捏了捏眼窩，“嗯”了一聲。
“你是特別的。”他說出這樣一句曖昧的話，聲音低沉沙啞。
方旖短促地呼吸了一下，道：“有件事我得告訴周律師，你們來接我去吃飯之前，我出去逛了一下街，路過木林公司時發現一件事。”
“哦，何事。”周洛琛睜開眼看向了她。
方旖一本正經道：“我看見木林公司的木總和一個看著不像好人的男人在大廈門口說話，我靠近的時候那個男人就走了，隻剩下木總和他的下屬，他們不認識我，所以沒在意，他們說話聲音很小，我隻聽見了一句，是什麽‘要是周律師知道咱們瞞著他怎麽辦’。”
周洛琛微微顰眉：“有這種事？”
方旖急切道：“千真萬確，你相信我。”
周洛琛見她那麽著急，抬手摸了摸她的頭，柔聲道：“不要急，我當然相信你。”
雖然被他摸頭有點臉紅，但他相信她讓她覺得自己的掛念得到了回報，心裏很高興。
周洛琛見她麵露喜色，淡淡問道：“你在擔心我？”
方旖表情一僵，輕咳了一聲說：“下車吧，尹助理和林秘書等好久了，再不下去他們會想歪的。”說著，她便先一步下了車，下去後發現，林姿的臉臭得不行，尹哲彥一手拽著她的胳膊，應該是在阻攔她上車一探究竟。
瞧見方旖下來了，尹哲彥便放開了林姿，神色看上去毫無異常。
周洛琛這時也跨下了車，他推了推眼鏡，係上西裝外套的紐扣，手提公文包走在三人最前麵，惜字如金道：“走。”
尹哲彥第一個跟上，林姿怨恨地看了方旖好久，才不情不願地跟上去。
方旖撇撇嘴，跟在他們後麵朝裏走，幾人進了酒店後直接由服務小姐引著到達木總定好的包間，進入包間後，方旖本來還很輕鬆的精神立刻緊繃起來。
她是做好了心理準備見木總的，可她沒想到那個和木總在木林公司門口說話的男人也在這。他現在就站在木總身後，滿臉笑意地與周洛琛寒暄，兩人是經由木總介紹的。
周洛琛與那人簡單說了幾句話，便也介紹了身後跟著的人給對方認識。他依次介紹過尹哲彥和林姿，在要介紹方旖時，發現她站得太靠後了。
“方旖，過來。”周洛琛低沉地喚了她一聲，念她的名字時帶著一種很難用語言形容的柔和。
方旖慢慢走上去，麵色如常地與那個男人握手，那男人似笑非笑地握著她柔軟的手微微晃動，方旖雖強撐著沒有在他麵前露出什麽不恰當的神色，可心裏已經快緊張瘋了。
幸運的是，她有個好上司，這個握手僅僅持續了三秒便被周洛琛打斷，他讓她幫他去掛好西裝外套，不肯假服務小姐之手。
“周律師的秘書都很漂亮啊。”那個高個兒男人說話了，剛才周洛琛介紹過他，他叫賀庭川，是木總的朋友，經營一間國內知名的電子公司，實力要比木林公司雄厚許多。
周洛琛並不捧他的場，根本沒理他，等方旖幫他掛好了外套，便湊到她耳邊低聲耳語，乍一看像在吩咐什麽事情，其實他是在說：“他就是你說的那個壞人吧。一會坐到我身邊，我不喜歡他靠近你。”
語畢，他麵不改色地直起了身，被木總迎著坐到了主位上。木總正要把一個從方才就一直盯著周洛琛看的女人安置在周洛琛身邊，方旖便走過去坐到了他旁邊，木總不由一怔。
周洛琛朝方旖溫柔一笑，隨後淡淡地對木總說：“她就坐這裏，嶽小姐坐賀總那邊吧。”
原來這個女孩是上次木子林請周洛琛吃飯時作陪的小嶽，那小嶽姑娘上次和周洛琛雖沒有過多交談，但她敬的酒周洛琛全都悉數喝下了，很給她麵子，她原以為他也是對她有意的，現如今看來，是她想太多了。
瞧見那個嶽小姐神色落寞地坐到了賀庭川身邊，方旖麵無表情地看向了周洛琛，周洛琛恰好正看著她，嘴角彎成愉悅的弧度。
“很高興？”她小聲道。
周洛琛坦然地點了點頭，包間裏璀璨的燈光照耀著桌上的餐盤與酒杯，同樣也照耀著他幹幹淨淨的無框眼鏡。
他安靜斯文的一張臉，表情不多，每一個微小的弧度卻都極具張力。無論麵對怎樣的人，他身上總有一股運籌帷幄的自信，淡然又篤定。今日用餐的賀庭川、木子林，每一個都身價不菲，不可小覷。但環視一周，最讓人覺得深不可測的，卻是身為律師的他。
方旖有點明白，為什麽她會對他無法抗拒了。
他們這邊在私下交談，木子林和賀庭川那邊亦然。賀庭川的位置和木子林挨著，小嶽坐在了賀庭川身邊，與周洛琛之間隔著兩個人的位置。
此刻，木子林正和賀庭川說話，聲音很小，在觥籌交錯的酒桌上隻有他們二人聽得見。
“那個方旖，在你公司門口出現過。”賀庭川喝著酒道，“不過不用擔心，她翻不出什麽浪。”
木子林點了一下頭，回眸睨了一眼和方旖說話的周洛琛，對賀庭川道：“不過賀總，你為什麽非要找周洛琛打這個官司？咱們可以去國外請的。”
賀庭川輕笑一聲道：“周洛琛的能力和名號，即便在國際上也是首屈一指。而且中國的律法，當然中國的律師最懂，你找個外國人來打中國的官司，不是鬧笑話麽？木總平日那麽智慧，怎麽今天說起傻話來了？我看你啊，是有點崇洋媚外，這點我不喜歡。”
木子林忙陪笑，正要挽回一下，就聽見賀庭川接著道：“不過，我讓你請他的真正目的，是因為他和我們是一類人。像我們這種人，最懂得幫誰才能獲得最大的利益。”說罷，他將酒杯裏的酒一飲而盡。
周洛琛在木、賀二人交談時，似乎是一直在跟方旖說話。但隻有方旖知道，周洛琛根本沒和她說話，他隻是沒什麽表情的看著她喝茶，心思全在身後兩個人身上。
方旖悄悄打量了一眼木、賀二人，發現他們在說話，但聲音壓得那麽低，酒席上這麽喧鬧，周洛琛能聽見他們在說什麽嗎？
這頓飯，吃的人可謂各懷心思。席間，木總極盡殷勤地與周洛琛寒暄，賀總也非常熱情地與周洛琛碰杯，但他們倆發現，周洛琛喝的是茶。
於是，木總不悅地對嶽小姐說：“怎麽給周律師倒的是茶？小嶽，快去給周律師倒酒。”
小嶽站起來道：“周律師說他戒酒了，所以我……”
“什麽？”木總驚訝地打斷她，看向周洛琛，“你戒酒了？上次我們不還一起喝酒來著？”
周洛琛輕描淡寫道：“剛戒的，木總不會介意我以茶代酒吧。”他站起身，端著茶杯再次與木子林碰杯，目不轉睛地看著他。
木子林被他盯得有些發慌，他也不知自己為什麽會這麽緊張，也沒說話，直接喝了酒。
周洛琛清淺一笑，抿了一口茶，坐回了椅子上。
方旖默默地為他滿上茶，周洛琛回眸看著她，聲音沉澈道：“謝謝，有勞了。”
這會兒知道客氣了？方旖正要說“不客氣”，便發現他放在桌子下麵的手不著痕跡地落在了她大腿上，而她礙於周圍都是人，根本無法發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