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第二天淩晨五點多，周洛琛在黑暗中蘇醒過來。他掃了一遍懷裏仍在酣睡的方旖，輕輕放開她，起身離開了大床。
酒店的窗簾遮光效果都很好，而且現在時間也還早，所以屋子裏黑漆漆的。他踩在地毯上，毫無聲息地離開方旖的房間，替她關好房門打算回自己房間。可在他轉頭的時候，發現自己門口站著個人，正目瞪口呆地望著他。
周洛琛微微皺眉，低聲道：“林姿？怎麽起這麽早。”
林姿不確定地看了看剛剛周洛琛走出的那個房間，道：“周律師，我沒看錯吧？”
周洛琛順著她的視線看了看方旖的房門，似不經意地問她：“你在這等多久了？”
林姿幹巴巴道：“沒多久，十幾分鍾……”
周洛琛點點頭，漫不經心地解釋道：“我剛才打算去晨跑，正巧碰到方旖開門出來，她房間水管壞了，想找人去修，我看問題不大，就幫了個忙。大清早的，酒店的人也來不太快，流一地水很麻煩。”
林姿恍然，“哦”一聲，麵上仍帶思索。
周洛琛冷淡地問：“你找我什麽事。”
林姿想起正事，忙道：“剛才木總打電話來說，歐諾公司的人知道我們來了，正帶著人過來。”
木子林是周洛琛這次的當事人，是景陽市一間規模不小的私企的老板。那個歐諾公司是木子林的對頭，他們那邊的帶人過來找他們，絕對來者不善。
周洛琛沒怎麽猶豫便說：“要來就來，有事叫保安就是。”
大酒店的安保都做得很好，所以林姿也沒太擔心。她點了點頭，正要回自己房間，就看見方旖打開房門出來了，於是隨口問了句：“水管沒有再壞吧？”
周洛琛聞言眯了一下眼，目光轉向方旖，方旖看了看周洛琛又看看林姿，隻愣了一下便說：“沒有，謝謝關心。”
林姿輕哼一聲，回了自己房間，臨關門時忽然朝周洛琛說：“周律師，一會一起去吃早餐吧，聽說這家酒店的早餐很不錯。”
周洛琛沒有說可以也沒說不可以，林姿全當他同意了，滿心歡喜地進了屋。
等林姿進屋了，周洛琛與方旖便雙雙沉默。周洛琛是想說話的，但他薄唇微啟，卻不知該說些什麽。身為靠嘴吃飯的律師，他竟也會有無言以對的一天，真是風水輪流轉。
方旖見他一副有難言之隱的樣子，看了一眼手表道：“剛剛六點鍾，周律師要去晨跑嗎？”
她沒有提剛才的事，便是給周洛琛台階下。周洛琛有點猜不透她心裏的想法，睨著她心裏在想，她是以為他拿她當借口哄騙了林姿什麽呢，還是知道了些什麽？
如果是前者，那她不談這件事可以理解成想當個好下屬，但如果是後者……
“周律師？”方旖見他不語，又叫了他一聲。
周洛琛這次回應了她，語調平靜道：“是，你起得很早。”
方旖微微一笑，算是對這句話的回答，她沉吟片刻，忽然道：“周律師，我房間沒有安全鎖，你那有嗎？這麽好的酒店，不會連安全鎖都沒有吧。”
如果她隻說前半句話，他一定會說他那裏也沒有，但事實是，她的房間是整個酒店唯一沒有安全鎖的，這究竟是誰的安排，想一想就知道了。
方旖目光灼灼地看著周洛琛，漂亮的桃花眼裏閃爍著難以言喻的光芒，周洛琛被她那麽看著，也沒有絲毫的尷尬和緊張，他平平淡淡道：“我那裏有的，你那沒有的話，就換個房間。”
方旖非常佩服周洛琛此刻的淡定，她有點無奈地歎了口氣，說：“算了，就這樣吧。”語畢，回了房間，關上了門。
周洛琛還是頭一次吃女人的閉門羹，雖然他也沒打算再進去。他蹙眉思索了一下，回到自己的房間打電話給客房服務，這之後不多會，便有人去方旖房間給她裝安全鎖。
他回到自己房間，躺到**自襯衣口袋拿出那張房卡，一手枕在腦後一手捏著卡片研究，修長的眸子透過無框眼鏡靜靜地注視了精美的卡片良久，最後將卡片丟進抽屜，再也沒拿出來。
吃早餐的時候，周洛琛真的和林姿一起吃了。不過，隨行的還有方旖和尹哲彥。
周洛琛和林姿坐在一邊，方旖和尹哲彥坐在一邊，四個人分別吃著自己的，誰都無話，看來大家都很清楚，他們這位英俊瀟灑的上司不喜歡吃飯時說話。
然而，這頓飯卻沒有吃得多平靜。歐諾公司的人推斷這會周洛琛他們應該在吃早餐，所以便找到了這裏，等他們果然發現了周洛琛一行人後，便衝動地圍了過來。
周洛琛淡淡地抬眼掃了一圈周圍的人，丟給尹哲彥一個眼神，尹哲彥立刻在桌子下方拿出手機撥了個號碼，連話都沒說便很快掛斷，情緒激動的一群人沒有發現。
“你就是周洛琛吧！”一個領頭的高大男人目光憤怒地看著周洛琛道。
方旖被這架勢嚇到了，這男人就在她身後，和她挨得很近，吼得她哆嗦了一下。
周洛琛瞥了她那邊一眼，直接道：“我是，有話過來說吧。”
那男人見找到正主了，立刻繞到了周洛琛麵前，似乎想對他行凶，幸好他身邊的人及時阻攔了他，勸他稍安勿躁。否則，若真跟身為律師的周洛琛動了手，最後在法庭上他們隻會更占下風。
那男人被阻攔，很不忿地掙紮了一下，接著便開始罵人。
方旖擔憂地看著那邊，聽著那人念念有詞地說個不停，直到一群保安衝過來把他們全部帶走。
方旖聽見剛才那人的言詞，大概是在說周洛琛給人做了無罪辯護，把責任全推到了當事人的敵對公司那邊，他們便是敵對公司的人，現在公司領導和相關負責人一水兒地被牽連，他們對這種無妄之災非常憤怒，但奈何人家請了周洛琛這麽有本事的辯護律師，他們找了一圈都請不到合適的律師，最後便把矛頭指向了周洛琛，將仇恨轉嫁到了他身上。
其實，周洛琛身為律師，所謂的職業道德便是為自己的當事人負責，維護當事人的利益，並不看對錯與否。就算是犯了滔天大罪的人，在法律上也有獲得辯護的權利。而在庭審結束後，作出最終宣判的是法院，擁有最終決定權的人是法官，律師隻是其中一環的參與者。來跟律師追究所謂的正義，就跟讓法院去同情弱者一樣好笑。
一個人因為不堪被人敲詐勒索而殺了人，照樣也要付出法律責任，何曾見法官網開一麵？
這頓早餐吃得真是五味陳雜。經過這一麽一頓鬧騰，大家也都不吃了，各自準備離開。他們走的時候，周圍吃早餐的人都在偷看他們，方旖瞧著似乎周洛琛和他下麵兩個助理早習慣了這些，便也沒把這事放在心上，但其實還是有點受驚嚇。
當天下午，周洛琛便領著人出門了，方旖需要做的事基本就是給林姿打下手，林姿在工作上的能力毋庸置疑，所以雖然她昨晚通宵看了資料，但其實也沒用她幹什麽。
上庭的時候，周洛琛隻帶了尹哲彥，林姿和方旖都在車子上等。林姿翻看著手機，很有經驗地推斷周洛琛他們得有一會兒才出來，所以便先下了車去附近逛街了。
方旖看著她的背影，覺得她走了也好，免得她們兩個單獨相處尷尬。不過林姿似乎把時間約莫的不太準，周洛琛和尹哲彥在她走後一個小時左右就出來了，現在該去哪找她？
“周律師，尹助理。”方旖下車迎著他們兩個，等他們靠近了便說，“林小姐以為你們還要晚一點才出來，所以去逛街了。”
周洛琛看了看表，對尹哲彥道：“你開車去接一下她，我和方旖先步行往回走。”
尹哲彥道：“要不讓林姿打車回去，我送周律師和方旖回去吧。”
周洛琛搖搖頭道：“去吧，女孩子單獨在外地不安全。”說罷，招呼方旖，“走吧。”
方旖點點頭跟上他，尹哲彥看著他們倆的背影，嘴角挑了起來，表情意味深長。
周洛琛帶著方旖在路邊慢慢走，兩人肩並著肩，俊男美女的組合吸引了不少人注意。
安靜地走了約莫十幾分鍾，周圍的人開始多了起來，看樣子快進入鬧市區了。方旖無聊地看著街道兩邊的商店，這邊都是些高檔名牌的專賣店，她原本還存了幾分看看的心思瞬間歇了。
倒是周洛琛，在路過一間著名奢侈品牌的珠寶店時忽然停下腳步，對方旖說：“進去看看。”
方旖還沒有回答，他便已經先進去了，於是她隻好跟著進去了。
方旖慢吞吞地跟著周洛琛，敏銳地注意到他在看女士用品，她心想，這是要送給誰？難道……不自覺毒刺上了心，方旖開始悄悄打量他看的東西，每一件首飾都價值不菲。
周洛琛看了幾款手鐲後，忽然問方旖：“你對早上那些人說的話怎麽看。”
方旖眨了眨眼，意識到他指的是早上歐諾公司的人罵他的那些話，她沉思了一會，如實道：“我想應該沒人會希望真正的壞人逍遙法外，繼續危害社會。但我也知道身為律師的職責。周律師既然吃這口飯，就要以身作則，盡量去維護當事人的權益，所以我沒什麽看法，這些都很正常。”
周洛琛輕嗤一聲，有些自嘲地說：“在邢肆身上就不會發生這種情況，而在我這卻常有，這個你也沒看法？”
方旖有點不知該怎麽說，難道要她直接說，邢律師接案子隻接原告方，一般都是苦主，但周律師打的官司當事人大多都是被告方，一般都是有錢人麽？
見方旖沉默，周洛琛也不再言語，他像是被什麽困擾，帶著方旖在珠寶店逛了很久，才再次開口，卻是問了個與工作和兩人關係都無關的問題：“你喜歡哪個？”他指著櫃台小姐擺在外麵的兩款手鐲。
方旖以為他隻是買禮物送人讓她幫忙參考意見，所以中規中矩地說：“如果是我的話，我比較喜歡左邊那個，但送人的話，右邊的比較合適。”
右邊的手鐲鑲嵌著許多漂亮的鑽石，送人很有價值，而左邊的手鐲雖然沒有右邊那麽多鑽石，但那份低調內斂的華貴卻更吸引人。
周洛琛似乎很滿意她的眼光，直接讓櫃台小姐包起了左邊的，隨後便刷卡走人。
方旖看著他的動作，心裏有個猜測，這個猜測讓她心跳得快要飛出來了。
出了珠寶店，周洛琛和方旖一起站在街邊等待打了電話過來的尹哲彥。他約莫五分鍾就會到達這裏，他們一會就可以回去了。
周洛琛側首看了看方旖，方旖正低頭玩手機，以此掩飾她的緊張。
可是她玩著玩著，就看見周洛琛白皙修長的手指拿著剛從珠寶店買的手鐲盒子遞給了她。她頓時腦子一空，目不轉睛地望向了他。
“送給你。”周洛琛言簡意賅道。
方旖立刻道：“這太貴重了，我不能收。”
見她推辭，周洛琛皺起眉，直接把盒子塞進了她的背包，望向路的一邊道：“尹哲彥來了，有什麽話回去再說，先放你那，晚上我去你房間。”
方旖正把盒子往外拿的手生生因為這話而頓住，她為難地望著他，眉頭緊蹙。
周洛琛不看她，雙眸緊盯著緩緩駛來的汽車，也就在這時，他耳邊忽然響起方旖鼓起勇氣問出的話：“周律師，你是在追我嗎？”
周洛琛沒想到以她那個膽量竟然會有勇氣把這個問題問出口，他有點意外地扭頭看了看她，見她一臉糾結和緊張，嘴角忍不住勾了起來。
在車子停在他們麵前、尹哲彥下來幫他們開車門時，周洛琛才回答了方旖的問題，他聲音高度與剛才沒什麽區別，但語調卻柔和了許多，娓娓動聽地吐出一個字：“是。”
方旖整個人僵在原地，注視著周洛琛一動不動，他上了車，是駕駛座的位置，副駕駛的車門關著，她從這邊看不見他分毫的影子。
尹哲彥見方旖沒有動作，疑惑地問道：“怎麽了，怎麽好像受了不小的打擊。”
方旖回神，匆忙笑笑道：“沒什麽，麻煩你了尹助理。”說罷，立刻跨上了車。
她的位置就在駕駛座後麵，坐好後便下意識看了看後視鏡，誰知竟在裏麵看見周洛琛正目不轉睛地看著她。他炙熱而直接的目光燒得她兩頰發燙，她立刻垂下了頭，恨不得鑽到車縫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