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方旖這天晚上睡得很不踏實，做了好久的夢，一大早起來不但沒覺得神清氣爽，反而更累了。
她拖著疲憊的身子洗臉刷牙去上班，到單位後得到一個不錯的消息，發薪水了。
這個薪水，其實隻針對他們這些固定文職部門以及授薪律師，提成律師和助理律師都靠辦案拿提成，不和他們一起發。
方旖興衝衝地去網銀查了一下薪水數額，發現似乎多了不少。很奇怪，難道是獎金？可她才剛剛上班沒多久，也沒什麽突出業績，哪來的獎金？
帶著這種疑問，方旖起身走到了何晴的辦公桌邊，俯下身小聲問：“何姐，問你個事啊。”
何晴頭也不抬道：“什麽事啊？”
方旖看了看周圍，湊近她耳邊道：“我剛才查了一下工資卡，好像發多了？”
何晴勾起嘴角笑了，抬起手捏了一下她的耳朵：“你這丫頭，給你發多了還惶恐不安地來問我？小事情，多出來的是事務所給的補助。”
“補助？”方旖愣了一下，“沒聽說還有補助啊。”
何晴道：“這個月新出條的福利，據財務部的同事說，這是周律師定的。”
周洛琛？方旖一下子有點茫然，何晴看了她一會，意有所指地將視線在她身上的衣服上掃了掃，然後給她一個“明白了吧？”的眼神。
方旖深吸一口站直身子，慎重地點了點頭。
這要是還不明白，那就是傻子了。
說是給大家的補助，具體補助什麽，何晴的眼神已經告訴她了，是衣服。
方旖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低頭看看自己的套裝，頭疼地揉了揉額角，不知道心裏是慚愧和自卑多一點，還是對周洛琛的複雜情感多一點。
她心事重重地做著分內的工作，接待了好幾個委托人，可直到快晌午的時候，也沒見到周洛琛來上班。事實上，不僅他本人沒來，他的兩個下屬林姿和尹哲彥也沒來。
方旖有點擔心，昨天他們三個是一起離開的，現在都沒來，難道是昨晚開車出問題了？
因為實在不放心，也沒人可問，回到座位上的方旖就朝身邊的陳君瑜打聽了一下：“陳助理，你知道周律師他們三個為什麽沒來上班嗎？”
陳君瑜從電腦裏抬起頭，嘴角帶笑道：“誰知道呢？有可能是去3P了吧？”
方旖聞言頓時變了臉色，剛好嚴肅從邢肆辦公室出來經過這裏聽見了這句話，直接捶了一下陳君瑜的後背，皺著眉道：“我看你是老毛病又犯了，胡說什麽呢？周律師帶著兩個下屬去國外辦案子了，沒準兒什麽時候回來，你別老在這給他招黑。”
陳君瑜看見嚴肅瞬間正經起來，充滿歉意道：“抱歉啊嚴律師，我就是開個玩笑。”
嚴肅瞥了他一眼，臉色不善，這把陳君瑜嚇得夠嗆，匆忙收拾了東西說去給邢肆送文件，借機溜走了。
他走了之後，嚴肅便似不經意地詢問方旖：“方旖，你找周律師有事嗎？”
方旖忙道：“沒事沒事，就是問問，昨晚看他們三個一起走的，今天都沒來上班，擔心是出了什麽事，沒別的意思……”
看她努力解釋的模樣，嚴肅抿唇笑了笑：“我就隨便問問，你不用那麽緊張，我又不會覺得你看上洛琛了，你怕什麽？”
方旖怔了怔，“看上洛琛”四個字讓她嘴角有點僵硬，勉強扯出了一個難看的笑容。
嚴肅拍拍她的肩膀，離開這裏回辦公室工作了。方旖看著那條走廊的盡頭，又回眸望了望周洛琛緊閉著門的辦公室，悵然地歎了口氣。
對於周洛琛去出差這件事，最高興的就屬邢肆了，因為他不用再分心看著方旖，擔心她陷進周洛琛的“圈套”，落得個和傅蕾一樣的下場。
周洛琛出差這幾天，邢肆一直都很忙，即便和方旖有交際，也隻是公事，從不多說一句話，冷淡疏離，哪有半點之前那種操心的感覺？
方旖也樂得輕鬆，全身心地工作了幾天，在一天晚上看手機新聞時，發現周洛琛出差的地方正在刮台風，配圖看著挺嚴重的，她不自覺拿出了手機，等反應過來時已經選擇了周洛琛的名字，打算給對方發短信。
她有點怔然，關懷叮嚀的話按了出來，卻沒有立場發出去。
算了。
方旖收起手機壓到枕頭下，閉上眼睛催眠自己，可過了好久還是睡不著。
她無奈地坐起來，有些煩躁地把手機從枕頭底下拿出來，一鼓作氣地發了個短信過去，這才算踏實了。
發補助的事是周洛琛提出來的，他的目的連何晴都能看得出來，方旖也不能裝傻。他這麽做算是變相幫助了她，她回以關心也是禮尚往來，糾結猶豫反而顯得她想多了，發就發了。
方旖發的短信內容很簡單，就表達了一下對台風天氣的擔心，預祝了一下他打贏官司，沒什麽好曖昧的言詞，她自己看了一下，覺得很正經，滿意地把手機收了起來。
至於回信，她壓根就沒想過會收到對方的回信，先不說因為時差問題這會兒周洛琛不知道在幹什麽呢，就說這內容，恐怕有的是人給他發，他要是回的話，得耽誤好長時間呢。
反正發完了短信，方旖心裏是安生了，躺下之後沒多久就睡著了。而就在她睡著之後，放在床頭的手機屏幕亮了起來，上麵安靜地躺著周洛琛的回信，他說：謝謝。
周洛琛回到事務所時已經是半個月後，這天方旖照常做著工作，事務所忽然來了位找邢肆的女士，說是和邢肆約好的。前台打電話告訴了邢肆這件事，邢肆竟然親自出去迎接了。
遠遠的，方旖看見邢肆難得臉上帶笑地和一個穿著紅色貼身連衣裙的女孩走了進來，那女孩應該比她大幾歲，長得非常漂亮，一頭長及腰際的亞麻色卷發嫵媚動人，與邢肆交談時一顰一笑都溫柔如水。
邢肆直接把她帶進了辦公室，由此看來，她應該不是委托人，是朋友吧。
方旖收回視線繼續打文件，但邢肆很快便打了她這裏的座機，吩咐她倒了咖啡送進去，還要不加糖的。
方旖應下來盡職盡責地去倒咖啡，倒好了放在托盤上走向邢肆的辦公室，站在門口敲了敲門，門裏很快傳來邢肆的聲音：“進來。”
方旖推開門走進去，禮數周到地把咖啡放到了坐在邢肆對麵的女孩麵前，那女孩看著方旖柔和地道謝：“謝謝。”
方旖回以一笑：“不客氣。”她說完看向邢肆，“邢律師還有別的事吩咐嗎？”
邢肆望著她和那女孩的神色有點深邃，好像在思索什麽，聽見她問話直接道：“沒事了，出去吧。”
方旖點點頭和他們道了別，轉身離開辦公室。但當她打開門時，那女孩忽然說：“我想上個洗手間。”
方旖聽見邢肆說了“我送你過去”，心裏正想著去個洗手間還要送啊，但人已經側身讓開了路，讓客人先出去。
那女孩似乎對方旖印象不錯，又朝她笑了笑，回頭朝邢肆道：“沒事，讓這位小姐指給我就好了，你先忙你的吧。”
原來是不知道洗手間在哪，方旖點點頭，正要帶女孩去洗手間，就聽見邢肆說：“我送你。”他執意如此。
方旖用“我懂了”的眼神瞥了邢肆一眼，這讓邢肆十分尷尬，輕咳了一聲和兩個女孩一起出去，三人朝同一個方向走去。
很巧，他們出來的時候，正好碰見周洛琛帶著個兩個下屬風塵仆仆地回來，正好撞個正著。
周洛琛的視線最先落在方旖身上，停留了大概三四秒，看了看她新買的黑色套裙，麵上表情沒有一點變化，倒是在看見方旖身邊的女孩時眯了一下眼。
那女孩瞧見周洛琛也有點驚訝，還有點無措，低聲說了句：“周律師好。”
周洛琛冷淡地“嗯”了一聲：“傅小姐來了。”
那位傅小姐點點頭道：“我來等邢律師一起吃晚飯。”
周洛琛勾唇一笑，微微頷首回應了她，隨後對方旖道：“忙完了到我辦公室來一趟。”語畢，直接走了。
其實方旖的工作真的和周洛琛那邊毫無幹係，他找她過去，也不知是為了什麽事。
她回頭看了一眼邢肆和傅小姐，兩人臉色都很難看，隻是難看的原因恐怕不太相同。不過不管相不相同，和方旖都沒什麽關係，她朝兩人點了一下頭就回自己的座位了。
邢肆眼神複雜地看了一眼方旖的背影，又看了看黯然神傷的傅小姐，低聲道：“傅蕾，你在前台等我一下，我這邊沒什麽事了，我們這就離開。”
傅蕾咬著唇點點頭，在邢肆轉身離開後，腳步不自覺朝周洛琛辦公室方向走，但有一個人越過她朝那邊走了過去，走得十分理所當然，那個人是方旖。
傅蕾記得，剛才周洛琛叫她去他的辦公室。
方旖並不知道傅蕾正看著自己，帶著好奇又緊張的心情敲開了周洛琛辦公室的門，聽見他說“進來，關門”時，她整顆心都要飛出來了。
剛剛她就有這種感覺了，好像在聽見他聲音的那一刻，她心裏一直空缺的地方就被填滿了，那種幸福感讓枯燥的工作都變得美好起來。
“周律師，你找我？”方旖規規矩矩地站在他辦公桌前，他正在脫外套。
周洛琛脫了外套又扯開領帶掛到衣架上，解開襯衣領口的兩顆紐扣，從公文包裏拿出一個橙色的盒子，打開取出一條絲巾，走到方旖麵前道：“把手給我。”
方旖不明所以地抬起手，他接過她的手握在手裏，將漂亮的香檳色絲巾緩緩係在她手腕上，打了一個漂亮的結。
他在係的時候，眼睛一直盯著她另一邊的手腕，方旖總覺得，他想把她兩邊的手腕係在一起……
這種想法讓她亂了方寸，紅著臉不敢抬頭看他，因為她覺得自己腦海中的畫麵太色情了。
周洛琛比她淡定得多，係好了絲巾後聲音清泠道：“謝謝你的短信，這是回禮。”
原來是短信的回禮……方旖看著手腕上某個奢侈品牌的絲巾，它的係法很多，可以係在背包上、脖子上和手腕上等等，方旖雖然買不起這種牌子，但因為念書時同宿舍有女孩很迷這些，所以她也略知一二。
這麽貴重的禮物，隻因為那麽一條廉價的關懷短信，實在太不合算了。
方旖頓了片刻就要解開還給他，但周洛琛已經在打電話。他見她要把絲巾還給他，皺著眉指了一下絲巾的盒子和房門，示意她帶走。
方旖咬了咬唇，走過去把絲巾裝到盒子裏留在桌上轉身要走，思索著在郵件裏跟他說一下好了，不需要這麽破費。但誰知，正在打電話的周洛琛直接上前拿起盒子塞到了她手裏，漆黑修長的眸子目不轉睛地看著她，也不顧電話那頭有人在聽，低沉而富有磁性聲音說：“拿去。”
這個男人很懂得如何讓女人無法拒絕和無法忘懷。他很明白怎麽讓自己看起來溫和斯文，又怎麽讓自己看起來強勢而不容置喙。
他平時總是謙謙有禮舉止優雅，能將一切社交禮儀行使得非常完美。他舉手投足間總是流露著無懈可擊的自信，讓人無時無刻不被他鋼鐵般的神經與意誌引導。
方旖被動地望著他，他直接拉住她的手，將她帶到了門邊，然後一邊和電話那頭說著“抱歉”，一邊把她推了出去。
臨關門時，周洛琛臉上的表情重新變得柔和，他朝她露出一個溫文爾雅的笑容，然後將門關了起來。
站在門外，方旖整個人都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