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4:黃桷樹

禁天涯下,血障花開得越發妖豔,那些花的枝條跟荊棘條似的,纏在幾個仙人身上,荊棘刺到血肉裏,像是一根根血管,抽取他們的血液和靈氣。

血障花不僅抽取他們的血肉靈氣,還將密密麻麻的根須紮進了他們的身體裏,不僅如此,還有霧獸順著根須鑽進去,連元神都不放過,肉身和元神的雙重摧殘,讓這幾個仙人都已經失去了意識,雖然沒死,卻也跟個活死人沒多大區別。

他們設下陷阱,發了極大的力氣才抓到這幾個人。

為的就是讓最後一步轉化萬無一失。

赤虞看著血池裏泡著的那赤僵,臉上的笑容越發燦爛。

血池裏,赤僵的身體宛若海綿,將那些猩紅的**快速地吸收到體內,他從頭到腳都被一層朦朧的紅霧籠罩,整個人都變得紅彤彤的。

這一身仙骨都要被打碎,再徹底改變身份,成為暗族的大將,要受的苦自然非比尋常。

曾經也不是沒有嚐試過這樣的轉化,但沒有一例成功,哪怕僥幸活下來的也會成為沒有神智的怪物,雖然戰鬥力是短時間內提升了,而且悍不畏死,但存活的時間不長,最多不過三天。

這種轉換消耗巨大,弄出來一個隻能存活三天的怪物的話根本不劃算,因此後來打這方麵主意的並不多,抓到仙族人也不想著轉化了,直接種到血障花底下結血珠修行了事。

但赤僵不一樣。

赤虞覺得,這個家夥宛如當年的戰神雲狂附體,他每一次轉換都稱得上輕鬆,就連這最後一次,也比從前的每一例都要簡單得多。

以前哪個不是痛得血池裏打滾,要想盡許多辦法將人困住才行,而赤僵除了臉上有痛苦神色之外,他都沒挪動一下。

池中的水眼看越來越淡,赤虞臉上的笑容也越來越盛,他甚至笑著跟身邊的下人開玩笑,“你說這次成功之後,仙族那些上仙,有幾個能是他對手?”

那下人忙不迭答道:“這雲狂轉世,自然是無人能敵的。”

赤虞哈哈大笑起來,他怎麽就在那小村子裏找到這麽個寶呢!

然下一刻,赤虞笑聲戛然而止。

就見池子裏的赤僵猛然睜眼,他喉嚨裏發出了謔謔的聲音,緊接著,身子猛地從池中躥起,飛到半空時周身血霧未散,倒是沒有**的暴露於人前,他伸手一抓,那條被他用慣了的繃帶立刻從池邊飛起,一圈一圈兒纏在他身上,緊接著,他再一抓,武器架上的長劍便落在他手中,緊接著,他也不跟誰打招呼,足下生風似的,朝著外頭衝了出去。

“池子,池子水還沒完全變清啊!”

“怎麽就跑了呢!”

赤虞臉色一沉,掌心霧獸鑽出,縷縷黑氣在他掌心縈繞,與此同時,飛在空中的赤僵頭部一痛,身子在空中一個踉蹌,險些就從天上跌了下來。

他發出謔謔的聲音,人還立在空中,卻扭身看向了赤虞,一雙眼睛血紅血紅的,眼睛裏好似能噴出火苗來。

“回來!”赤虞沉著臉道。

他嗬斥的時候手上霧獸也不停歇,黑氣宛如鋼針紮在赤僵腦海之中,而他腦海裏霧獸種下的種子蠢蠢欲動,身體裏長了個好似隨時都能炸開的東西,赤僵自然不好受,他悶哼了一聲,手中長劍直接一揮,竟是對準了赤虞。

那劍光在地上斬出一道深深的溝壑,驚得赤虞快速後退,差一點兒就跌進了那血池裏。

這赤僵,怎麽突然就不聽話了!

旁邊下人連忙道:“剛剛完成轉化是會狂暴的啊,主子您忘了?”

“完成了?”

可那幾個仙族還沒死,池中水也沒有徹底變清,還有點兒淡淡的緋紅色。這一走神的功夫,赤僵那混賬又躥出好遠,踩著飛劍就往禁天涯上飛,眼看要飛上時,就聽天上一聲悶響,接著一道金光閃閃的閃電徑直劈了下來!

這,這是雷劫?

還真成了?

暗族修行跟仙族區別很大,他們也不會有那麽多飛升雷劫,同樣這雷劫他們也不認為是天道的考驗,而是天雷淬體。

他們修行是要靠其他生靈的血氣的,體內血氣自然就駁雜得很,被天雷這麽一道亂劈,不就是把身體裏的東西淬煉一遍,把雜質給剔除麽。

傳說隻有暗族皇族才能引來天雷淬體,要不就還有一種,就是修為到了。仙族分為人仙、地仙、天仙、上仙、上神。暗族也分五個境界,煉皮境、煉血境、煉骨境、煉心境以及煉神境。當年的戰神雲狂,就是他們的煉神境了。

相傳達到煉心境便能引來天雷淬體,這煉心境就跟仙族的上仙差不多,也就是說,這赤僵是到達煉心了?

倒也不奇怪,赤虞一直覺得他比仙族的那些勞什子上仙厲害得多,此刻注意到赤僵引來天雷淬體,他倒是半點兒不意外。

“哈哈!跟上去,天雷淬體溢出來的血氣,便叫我們暗族將士受益無窮了!”

他一聲令下,其他暗族修士自然跟了過去,這會兒血障花叢裏那幾個沒死絕的仙族修士,倒是無人問津了。

其中一個原本閉著眼的仙族勉強撐開眼。

他跟其他人不同,他本體是黃桷樹,遮天蔽日的一棵大樹,為一代又一代的人遮風擋雨,修行了萬年都沒挪過地方,樹幹上不曉得掛了多少的紅綢帶,還沒修出個什麽名堂呢,就已經受了不少人間香火,一朝飛升就直接成了地仙,結果成仙之後大概是以前紮根在一個地方宅得太久,就喜歡到處跑,速度快,身法也敏捷,於是才分到了斥候隊伍裏打探消息。

這裏其他仙族都是有進氣沒出氣,情況十分危急,他自己也沒好到哪兒去,但到底都是植物,以前也沒少過被菟絲花和其他植物搶過靈氣營養,他都笑嗬嗬的忍了,看那些植物攀著它生長,看那些鳥雀在他身上安家,一點兒也不嫌棄。

此刻被血障花纏著,身上雖然難受,元神也疼得厲害,倒是還能再撐一撐,比其他幾個兄弟可好多了。

他們,都沒意識了吧……

不管怎樣,也得想法傳個消息出去。

他腳下生出無數根須,不斷地紮進土裏,那土惡心得要命,裏頭不曉得埋了多少屍骨,可這會兒他也顧不得許多了。

身體慢慢變成本體。

一棵參天大樹拔地而起,將那些血障花頂開,一叢一叢的花原是鮮紅無比讓人驚豔的,可這青綠的參天大樹一出來,便把那花襯得格外渺小。

地麵,大樹遮天蔽日。

地底,樹根縱橫四方。

血障花到底是植物,沒了其他修士,這些血障花哪裏是黃桷樹的對手,頃刻間,那些花叢就被掀得七零八落,毀了吧毀了吧,把這些汙糟的植物都毀了,也是他現在唯一能做的一點兒事了。

然而這邊的異常一下子就引起了暗族修士的注意,都沒人過來,大家都忙著吸收血氣,其中一人冷冷瞥了一眼,隨後彎弓搭箭,直接一箭射出。

黃桷樹化了本體根本躲不開箭。

他也不會躲,本就隻剩下一口氣,此番消耗太大,不管怎樣,老樹開花枯木逢春,也就隻有這一遭了。身上的法寶都被掏了幹淨,唯一能傳回去消息的方法,隻有命牌。

人亡,命牌碎,他臨死前唯一的一個念頭就是,“暗族又多了個煉心境,皇族稱他為雲狂轉世!”。

這句話,會出現在碎裂的命牌上,這就是他傳遞消息的唯一辦法。

箭落在大樹上,本來翠綠的參天大樹瞬間枯萎,綠葉頃刻枯黃,層層疊疊落下,在地上鋪了厚厚的一層,泛黃的葉子把那些猩紅完全掩蓋,隻可惜,微風一吹,枯葉便化作灰燼,將地上的汙濁與血腥,再次顯現出來。

他能為這天下做的,真的隻有這麽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