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6：心亂
華清池的修為分為兩部分，一為法印，二為心經。
法印就是桃寶兒現在會的天地三重印，威力無窮，心經也有三部，汲靈經、煉靈經以及渡靈經。
跟別的地方的傳承需要努力表現換取不同，華清池有個經書樓，這三卷經書被拓印了很多份，想學可以隨便取。
本來大家都想管桃寶兒學法印的，但青霜認為桃寶兒修為低，體內靈氣太少，施展出來的法印也隻有其形沒有神，其他人學起來的時候感受不到引動天地靈氣的氣韻，理解起來恐更難，於是第二日的時候，青霜便叫人取了三卷經書過去，交給了桃寶兒。
他自己就住桃寶兒旁邊的小竹樓，房間裏也有他以前修煉時翻舊的經書，但他都沒去送書。
青霜內心有點兒小害羞，而且他麵無表情練了許多年，一時半會兒恢複不過來，對著鏡子笑了許久都覺得不自然，還是在房間裏再練練，爭取做到笑容和煦，讓人如沐春風。
桃寶兒接過經書就傻眼了。
她壓根兒不識字啊。會的字就那麽幾個，這書上的，她隨手一翻，連翻幾頁，沒一個字認識。
陸水棲驚呆了。然後桃寶兒不識字的消息，通過呱聲一片，傳遍了整個華清池。
天才少女不識字！還學會了天地三重印！
桃寶兒還奇怪咧，問：“有衝突嗎？”
手印又不要認字的，不就是手指頭動來動去嘛……
眾妖：“……”
總感覺接下來的學習，會異常悲劇哎。得，還是先教桃寶兒認字吧。
於是，接下來就是上午的時候，華清池的修士教桃寶兒認字，下午的時候，桃寶兒就教華清池修為弱的小妖們前麵幾重的法印，大家一起練習嘛，她是這麽說的，“反正我也不熟練啊。”
一群池塘妖紛紛吐血，“你都不熟練了，還有誰熟練啊？”
水木宮內，儲炎上仙的房間裏，跪著一個穿灰袍的男子。他是跪倒在地，腦門挨著冰涼的地板，從上方看，壓根兒看不見臉。
“桃寶兒果真學會了天地三重印？”聽到他匯報的這個消息，儲炎第一反應是不相信，哪怕那探子再三保證，他依舊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隻有其形，並無神韻。”灰衣男子目光一閃，補充道。他也並非說假話，目前的情況的確如此。
“五百二十重之後的大家都不清楚，所以難以判斷是否正確。”
儲炎沉默一瞬，端起茶杯，抿了口茶。
茶水有點兒燙，拿著茶蓋的左手稍稍一頓，忽然想起從前，桃寶兒站在他旁邊，鼓著腮幫子呼呼吹氣，說要幫他把茶水吹涼。
一個口訣，甚至於一個眼神都能完成的事，他卻能微笑著舉杯，等她慢慢吹。
那從她口裏呼出來，帶著桃花香氣的風，像是新釀的酒，讓他微微沉醉其中。是從何時便察覺，他應該是認錯人了呢？
可惜，他得安撫鳳璃。
放下茶盞，儲炎漫不經心地問：“她傷勢如何了？”
“桃寶兒傷勢已經恢複，外貌也不再是孩童，比之前還略年長一些。”灰衣男子繼續道，他說這些話的時候，內心情緒還有點兒微妙。
在華清池臥底太久，總歸是受了點兒影響，若是能選擇，該多好。
“喔。”儲炎想了想，說：“那她現在什麽樣子？”
既是探子，身上必定是要攜帶留影石的，儲炎想看桃寶兒，他隻需拿出留影石即可。卻不料，那灰衣男子從袖中掏出一個畫卷，慢慢展開，裏頭是桃寶兒的畫像。
她一身粉裙側身坐在樹下，身邊蹲著一些還未化形的小妖。
畫並非靜態，桃寶兒在跟他們一塊兒學經，她聲音很軟很甜，像是那種軟糯粘稠的糖，能甜得把人心口都糊住。
儲炎微微皺眉，腦海中閃過一些很旖旎的畫麵，僅僅一副畫，便挑起了他的欲望，像是在心裏頭點燃了一簇火苗。
然下一瞬間，畫上女子忽然轉過，嫣然一笑，說：“你來啦。”
她的臉褪去了從前的稚嫩，五官更加明豔動人。儲炎心亂了一瞬，眉宇間又有了一絲薄怒。
畫上女子又恢複了講經的樣子，他都不知道，她跟誰歡快地說，你來了。
曾經這三個字，他聽過許多次，每次他去到桃寶兒的宮裏，她都會在門口相迎，說，“儲炎，你來啦。”
“誰來了？”儲炎麵無表情地問。
“屬下不知，這畫乃是華清池魚妖所繪，我當時並不在場。”灰袍人回道。
“退下。”儲炎冷冷吩咐。
“屬下告退。”他說完之後三叩首，接著才離開，剛出房間沒多久，就被鳳璃上仙給攔了。
“儲炎問了你什麽？”
灰袍人臉上戴了麵具，連鳳璃都看不出他真麵目。他原本是不用搭理鳳璃的，這會兒忽然頓了一下，說：“問了桃夫人的一些事情，桃夫人聰慧過人，學會了天地三重印的前五百重法印。”
他話音落下，鳳璃臉色大變，怒道：“滾。”
灰袍人拱了拱手，滾了。
他內心可舒暢得很。對儲炎，誰叫你有眼不識寶，桃寶兒那麽漂亮聰慧，居然差點死在水木宮，現在失去了，鬧心了吧？活該。
對鳳璃，嗬嗬，都這把年紀涅槃幾次了修為也就這樣，天地三重印學不會吧？瞧她那樣子，等下肯定要跟儲炎吵架，鬧得雞犬不寧才好！哼……
灰袍人猜得不錯，但並非是吵架，鳳璃不蠢，吵架於她無益。
鳳璃直接去了儲炎房間，她冷著臉，眸中有淚光閃爍。
“儲炎。”
鳳璃微微咬唇，說：“因為你的純陽勁氣，桃寶兒竟然變得那麽聰慧，放任她在華清池，豈不可惜了。”
她去不了華清池，更見不得桃寶兒在華清池過好日子。那縷純陽勁氣，本該屬於她，卻因為一次錯認，被桃寶兒給奪走了！
上仙的陽元滋養，疏通經脈，開明啟慧，若非如此，她一個三百年的桃樹妖，能學會天地三重印？簡直笑話！
儲炎抬頭，瞥她一眼，說：“我心中有數。”
他的女人，天天呆在對頭的宮裏，跟一群亂七八糟的妖怪在一起，他心裏也不是很舒服。
但她又是華清池的傳人……
儲炎眉尖兒蹙起，華清池白曄失蹤這麽多年，她跟誰學的天地三重印，不管怎樣，是得把桃寶兒想辦法接回來了。
“儲炎……”鳳璃聲音柔和了一些，還帶著點兒委屈。
“桃寶兒外出那段時間，學了天地三重印的手勢，待她回來，你先不要為難她。白曄的天地三重印若能參悟，對你我都有益處。”儲炎淡淡道。
鳳璃眼神一凜，這是讓她大度，忍了這個桃夫人？
她覺得心寒，道：“白曄的天地三重印從不藏私，華清池的妖怪幾乎都會，她雖學會了五百重，也不是什麽驚天動地的大事，至於讓你我二人參悟？”
“你想接她回來繼續做你的夫人，你直說便是。”她臉色冷了下來，“我鳳璃，也並非隻有水木宮可呆。”
“明日，我便回鳳族。”說完，轉身就走。
儲炎身形一閃，眨眼便已出現在她身前。
鳳璃沒來得及收住步子，一頭撞進他懷裏，被儲炎順勢箍住，摟在懷裏。
“你放開我！”她使勁兒掙紮，滿腹委屈。
“不是五百重，是九百九十九重，後麵的法印，她也會結手勢。”
鳳璃停止掙紮，從他懷裏抬頭，吃驚地問：“當真？”該死，那家夥居然沒說清楚。
“自然。你若能領悟後麵的法印，這修為上的一絲缺陷，定能彌補。”儲炎輕撫她的後背，“純陽勁氣無法補償，我很愧疚。”他目光幽遠，視線透過那扇門，似乎看向了千裏之外。
他居然對那個隻在身邊呆了半年的小女人，有幾分心動，難以釋懷。於是，這口中愧疚，倒是出自真心實意。他低頭，看向懷中人，微微歎息。
鳳璃抬頭，恰好對上他幽深的眼，登時笑了，在他唇上輕啄一口，“那都依你。”
隻是到底如何才能做到萬無一失，還得仔細斟酌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