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沒有人愛我呀

黑板上的題目看起來略微有些難度,但還好她磕磕巴巴的說完了,盡管步驟說的有些淩亂。

老師點點頭,讓她坐下,然後幽幽的看了宋思喬一眼,將黑板上的題目擦掉,換了一題。

“宋思喬,這題你來做。”

宋思喬:“……哈哈,哈哈,哈哈哈,老師,我不會。”

“滾出去站著!”

接到丁安然的電話是在周五晚上,那天蘇軟難得帶了手機,學習小組剛解散,她和趙墨言準備回家。

手機那頭傳來她帶些蒼涼的聲音,“蘇軟,我繼父死了。”

清秋,傍晚的風格外的涼,蘇軟隔著聽筒聽著安然抽泣的聲音,“他終於死了,我盼了這麽些年,應該高興的對不對!”

蘇軟跟母親商量,讓母親幫她請了三天假,第一次獨自外出,去了安然所在的城市。

她到時已經是深夜,沒有告訴安然,按照記憶裏她留下的地址打了個的士。

司機看她不像是本地的人,操著一口當地方言跟她開玩笑,“小丫頭出來走親戚還是見對象啊?”

蘇軟抿抿唇,禮貌的笑笑,“找一個很好的朋友,她在這邊。”

見她不是很想聊天,司機也不在意,哼著小曲樂悠悠的將她送到了目的地。

從車上下來,蘇軟望著眼前的筒子樓突然迷茫。

安然沒有告訴她她的樓號。

最終還是安然下來接的她。

接到蘇軟的電話時,安然驚了一下,“你在樓下?”

她飛奔下來時臉上還掛著未幹的眼淚,猛地撲進蘇軟懷裏。

“謝謝,謝謝,蘇軟,這個世界上,除了你和吳奶奶,再沒有人愛我。”

她哭的哽咽,蘇軟輕拍她的後背,也不出聲。

等她哭夠了,兩人一起上樓。

看著樓道兩旁站著抽煙打著赤膊的壯漢,蘇軟替安然捏了一把汗,很難想象,她是怎麽在這樣的環境中住下來的。

房間很整潔,客廳裏麵家具很少,僅有一個單人的掉了皮的沙發和一個玻璃茶幾。

環顧了一周,蘇軟並沒看到安然母親的身影,這才對她幾乎絕望的哭聲有了了解。

夜裏,兩個女孩幾乎一夜未睡,各自心裏都放著心事。

似睡半醒間,蘇軟被安然的叫聲吵醒。

“為什麽?為什麽?”

“媽,別走!別走!”

打開台燈。

指尖觸上安然的額頭,上麵滿是汗水,下麵的枕頭已經被淚水浸濕。

蘇軟站起身,走到浴室擰了個毛巾,替安然擦幹額頭的汗。

她知道安然的內心充滿著極度的不自信和自卑。

有一句話說的真對,幸運的人,一生都在被童年治愈,不幸的人,一生都在治愈童年。

她那個禽獸一般的繼父死了,除了她的母親,沒人能讓她哭的這麽絕望,仿佛被丟棄在路邊沒人要的小貓一般,獨自蜷縮在深夜裏舔舐著傷口。

敲門聲響起,蘇軟被吵醒,眯著惺忪的眸子掃視一眼臥室,安然不在。

估計是出去買早餐了。

打開門時蘇軟和門口的人對視一眼,呆了片刻。

薑素琳似乎也沒想到蘇軟會在這裏,臉上帶著怒意的表情還沒來得及收回,一時間有些尷尬

“小軟怎麽來了?”她走進來,“安然呢?”

蘇軟跟在她後麵關上門,搖搖頭,“我醒來就沒見她。”

對於薑素琳,蘇軟說實話心裏的不喜偏多,說不喜,其實好聽了一些,說不好聽的,就是厭惡。

蘇軟厭惡她明明知道安然被那個禽獸欺負,卻告訴安然,不幸的事情並沒發生,所以你應該原諒他,他是你父親。

厭惡她將安然視為一顆將來能為她養老的棋子,時不時的給顆糖,讓安然對她一直抱著希望。

厭惡她看待一個新認識的男人都比安然重要!

厭惡她讓安然哭的如此絕望。

薑素琳到沙發上坐下,剛剛的表情已經徹底換下,笑得一臉親切,“小軟啊,你媽媽還好嗎?”

蘇軟點頭,沒什麽表情,“很好。”

她像是看不出蘇軟的表情一般,繼續笑嗬嗬的找著話題和蘇軟聊天。

也不好將她晾在這,蘇軟一邊有一搭沒一搭的回著她的話,一邊拿著手機偷偷的和安然報信。

“你在哪?你媽現在在家!”

“她來幹嘛?”

“不知道。”

“等著,我一會就到了。”

手機放下沒多久,安然從門口進來,手裏拎著早餐。

放下鑰匙,走到廚房將買來的粥倒進碗裏,仿佛沒看到薑素琳一般。

薑素琳有些訕訕的,看她端著碗出來,還以為她會將飯給自己,沒想到她直接朝蘇軟麵前一放,催促蘇軟,“快吃,等下陪我出去。”

蘇軟努力做個合格的空氣,哦一聲,低下頭默默的喝粥。

薑素琳臉色一變,“你要去哪?我不是跟你說了等會和我一起去參加你父親的葬禮嗎!”

安然冷笑,“怎麽,找到了下家,不需要我了就連慈母都懶得裝了是嗎?”

薑素琳一噎,氣的臉色發白,“安然,你就這麽想我的?”

嗤,安然喝了口粥,嘴裏發苦,麵色卻絲毫不變,“難道不是嗎?”

她放下筷子,一字一頓的道:“再跟你說最後一次,我爸早死了,他死的時候連個葬禮都沒有,隻有一口破棺材,而他躺在那口破棺材裏麵的時候,他的妻子正在絞盡腦汁的想著要選擇哪個男人代替他!”

看著安然赤紅的眼,蘇軟手掌輕放在她腿上,給她一絲力量。

薑素琳的臉慘白的不見一絲血色,“你都知道什麽?”

“比你想的多一些。”

她忍了這麽些年早就累了,那她裝了這麽些年為什麽不累。

薑素琳有些狼狽的站起身,“媽媽也不想強迫你,你實在不想去就算了,但一個月以後媽媽婚禮,希望你能來,安然,我們是唯一的親人了不是嗎?”

唯一的親人,安然笑出聲,她說這句話時為什麽不會心虛。

“你李叔叔家有個侄子,媽看著不錯,到時候……”

安然太陽穴突突直跳,拿起桌上還裝著粥的碗猛地摔在地上,絕望的嘶吼著,“滾出去!”

薑素琳被她嚇了一跳,猛地後退一步,倉皇的離開。

走到門口,看到一個身著長款風衣身姿修長的男人,沒來得及多看,匆匆離開。

看著蹲在地上的安然,蘇軟不知該如何是好,第一次感覺自己如此沒用。

陪著安然在地上蹲了會,安然起身,仿佛什麽事都沒發生一般,拍拍她的頭,“我沒事,去吃你的飯。”

蘇軟心道,明明該她來安慰安然,卻怎麽好像變成了安然來安慰她。

蘇軟將地上打掃了一下,打掃好就看到安然坐在茶幾前手裏抱著瓶啤酒在喝。

掃到沙發旁的啤酒箱,蘇軟沒吱聲,她想喝就喝吧。

咚咚咚

門被敲響,安然沒回頭,蘇軟看了一眼,不會又是她母親吧?

擔心安然再次受到刺激,蘇軟走到門口將門打開一道小縫隙。

透過縫隙,她看到一襲黑色風衣和一雙筆直的大長腿。

沒看清臉長什麽樣,就聽到他道:“你好,丁安然住這裏嗎?”

聲音不錯,蘇軟點點頭,縫隙開大了一些,“你找安然有事?”

男人笑得溫文爾雅,“是有點事,我能進去嗎?”

蘇軟還在猶豫,門已經被安然從裏麵拉開,“進來吧。”

男人走進來,安然已經平複了些心情,隻是手裏的酒瓶沒停。

“常跡生,喝了酒會不會就不是好女孩了?”

常跡生輕笑,從她旁邊拿起一瓶未開的酒,隨意的坐到她身邊,“不會。”

蘇軟大概知道了這個男人的身份。

那個安然藏在心底的人。

蘇軟自覺得給兩人騰出位置,走到廚房裏去替安然煮醒酒湯。

醒酒湯要煮的時間比較久,蘇軟將廚房門關上,坐在小板凳上靜靜的等。

已經一天沒碰手機了,蘇軟還沒給母親打電話告訴她安然這裏的情況。

手機還處於關機狀態,昨天坐車手機沒電關機了,充了電她又忘了開機。

一打開機,手機立馬叮咚叮咚響個不停。

先看到的是母親給她打的無數個電話,然後是陸河發來的微信。

沒來得及看陸河的微信,蘇軟立馬給母親回了個電話。

那邊幾乎是秒接,手機剛響一聲就接了。

蘇母語氣有些急,“怎麽打你電話這麽久都關機,是不是有什麽事情?”

蘇軟趕緊解釋,“沒事媽,手機沒電關機了,剛充上電開機,別擔心,我現在和安然在一起,沒什麽事。”

蘇母鬆了一口氣,“那安然現在怎麽樣了?”

蘇軟沉默一瞬,“媽,你說這世界上真的會有父母不愛自己的孩子嗎?”

蘇母大概沒想到她會問這個問題,停頓了好幾秒,似乎在醞釀怎麽回答她的問題。

蘇母開口,“世界之大,無奇不有,有些人愛自己本就勝過愛他人,小軟,你以後在成長的道路上會感受到世態的炎涼,人生在世的諸多不易,但你記住,媽媽永遠都是你的港灣。”

“你告訴安然,隻要她不介意,我們家就是她的家。”

蘇軟將手機放在自己心口,心裏熱乎乎的。

鍋裏的醒酒湯沸騰的咕嘟咕嘟直響,關了火,蘇軟並沒立馬出去,外麵安然嘟嘟囔囔的聲音和常跡生極有耐心的聲音若隱若現,蘇軟想,或許這個男人能夠讓安然暫時擺脫煩惱。

點進微信看陸河給她發了什麽。

LH:圖片,圖片。

LH:“什麽時候回來,我看看還需要給你發幾天的筆記。”

點開他的筆記看了眼,他的字寫的有些草,很是隨意。

蘇家小軟:“請了三天假,明天就回去了。”

蘇家小軟:“謝謝你的筆記。”

那邊很快回過來,看起來還有一些幽怨。

LH:“昨天給你發的信息。”

蘇軟笑了一聲,回道:“手機沒電了,剛開機,對不起。”

LH:“哦。”

蘇軟莫名的覺得這聲哦很是傲嬌怎麽回事。

LH:“後天想吃什麽早餐?”

蘇家小軟:“……嗯,糯米糍。”

蘇軟從小就喜歡吃這些軟軟糯糯的食物。

手機那邊,陸河微揚了眼角,她愛吃的東西倒是跟她這個人很像。

安然灌下一大口啤酒,視線已經有些迷離。

小時候滴酒不沾的她,自從獨自出來討生活後,逼著自己學會了喝酒。

她測過自己的酒量,每次喝酒都會特地注意,不讓自己過界,但今天她似乎有些失控,隻想徹徹底底的醉一場。

迷蒙的視線移向常跡生,笑得微微有些憨傻,“常跡生,常跡生,你名字真好聽。”

她平日裏總是乖乖喊他常老師,第一次聽她喊自己的名字,入耳卻格外好聽。

常跡生笑笑,“是嗎,你的名字也一樣好聽。”

她似乎有些得意,嬌嬌悄悄的湊上來,眼裏閃著光亮,“那是,這名字可是我爸給我取的。”

得意的表情瞬間換成落寞,仿佛被人遺棄的孩子,“可他去世的太早了,以至於我都快要記不住他的樣子了。”

常跡生摸摸她的頭,“他應該還記得你,大概一直在某個地方看著你,然後在心裏為你驕傲,說,我女兒真棒。”

安然瞪著眼睛,“真的?”

常跡生第一次有了哄小孩的感覺,點點頭,“真的。”

安然瞬間開心,舉起酒瓶,“常跡生,我們喝酒!”

兩個酒瓶輕碰了一下,常跡生看她一口氣將酒瓶裏剩下的半瓶酒全都灌下去,眉心皺了皺,伸手拿掉她手裏的酒瓶,“你不能再喝了。”

安然又不開心了,“我能喝的,我酒量很好,真的,你不知道,我第一年出來的時候是在一個公司裏當跑腿小妹的,結果那天老板問誰能喝酒,公司有個應酬。”

安然得意的拍了拍手,“那天沒一個人說話的,就我舉了手,那天晚上我一個人喝到胃出血喝趴了那一桌的男人。”

常跡生看了眼桌下的酒瓶,她酒量是真的不錯。

她雲淡風輕,甚至還有些小得意,但常跡生的心卻擰在一起。

這個女孩,堅韌的讓人敬佩。

教室外的香樟樹下,隻一眼,便萬年。

他自認不是個愛多管閑事的人,甚至於有些冷血。

但她一個眼神,他就不自覺的跟著自己的大腦,走出來教室,對著她伸出了手。

那眼神他至今都記得,如迷路的羔羊,又如懵懂的小鹿,帶著些許自卑,卻在深處有著擊不垮的堅韌。

她突然湊上來,猛地抱住他的腰,下巴放在他肩膀上,呼吸噴灑在他耳邊,透著熱氣。

“常跡生,你能不能愛我,沒有人愛我呀。”

他的心髒仿佛針紮般刺痛一下,她說,常跡生,沒有人愛我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