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太後的輕視
太後就寢的內殿此刻還火燭通亮。
歡意自西配殿回來後,就到了太後跟前回話。
“娘娘,您是沒瞧見,她那狼吞虎咽的模樣,仿佛幾年沒見著葷腥似的。”
“又好似餓死鬼投胎,喝湯的時候還唏哩呼嚕的,真真是......”
她原想說惡心,卻到底把這詞兒給咽了回去。
瞧太後閉目養神,常嬤嬤在一旁給太後揉著太陽穴,這才又繼續說道。
“奴婢把您賞賜的東西端過去,她激動得跟什麽似的,兩隻眼睛都在放光。”
“還不等奴婢說完話,就急吼吼地拿了勺子就吃,吃了一口就大驚小怪起來。”
“奴婢瞧著,隻怕這沈小姐在府裏頭的地位,不怎麽樣。”
“那沈府隻怕也沒什麽底子,連像樣的吃食都沒見識過。”
太後娘娘從鼻子裏哼出來一口氣,慢悠悠地說道。
“可不是底子薄麽,自他們那先祖沈烈跟著先帝,立下了從龍之功到如今,也不過是四五代罷了。”
“前頭細數,全都是地裏刨食的泥腿子,能有個什麽底子?”
“就算是那沈烈,也未見得真立了多大的功勞,不過是尚了公主,才得了便宜罷了。”
“要說當年啊,平南公主出嫁的時候,正是國庫空虛的時候。”
“天下初定,哪有那麽多金銀珠寶給她做嫁妝?”
說到這,太後揮了揮手,常嬤嬤停下揉捏的動作,將一旁的木架上放著的溫蜜水端到了太後手中。
太後接過抿了一口,才又繼續說道。
“沈家的底子,便是公主的嫁妝,瞧著也消耗得差不多了,能落到她手裏的有什麽?”
“沒吃過什麽好吃的,也是可憐。”
“明兒個再讓禦膳房多送幾道菜過去,既然今兒個菜都吃完了,隻怕飯量也是不小。”
常嬤嬤聽了,沒忍住笑出來聲。
“奴婢瞧著沈小姐那體型,確實怕是吃不飽。”
“要說她練武的,吃得多也還有理,可也不該胖成那樣吧?”
太後似乎也想到了沈柔的身材模樣,嫌惡地撇撇嘴,
“她若是個貌美纖細的,哀家還懶得瞧她一眼。”
“她這般粗鄙,才配得上那賤種不是?”
“不是打聽過沈家的情況麽,沈府本就是沒有規矩的地方,縱容妾室掌家,她一個嫡女,卻在妾室手裏頭討生活,能有什麽出息?”
“瞧那吃相,就能看出品行,小家子氣,不堪入目。”
似乎是想到了什麽,她本掛滿嫌惡的臉,笑了起來,
那笑容顯得格外陰狠。
“哀家就是要按著那賤種的腦袋,讓他不得不認下這樁賜婚,叫全天下的人都好好瞧瞧,他配的上個什麽東西!”
“哼,這麽多年了,他就這麽在哀家跟前晃悠,哀家瞧著就胸口難受!”
“若非顧淵文插手,將玄羽軍給了他,哀家早就叫這賤種去地府和她那賤人娘相見了!”
一想到當年的事,太後就咬牙切齒。
常嬤嬤和歡意臉上的笑意盡收,一個個噤若寒蟬,不敢在這個時候出聲。
好在太後也沒有要發作的意思。
似乎把沈柔這般母族分崩離析,自身又粗鄙不堪的人,塞給恭王做正妃,讓她十分愉悅。
漸漸的臉色又緩和下來。
“原本哀家還擔心這沈柔與那恭王有何瓜葛,如今瞧來,隻怕他現在已經在輪椅上氣得跳腳了!”
“哈哈哈哈~~~”
“不過按照他的脾性,隻怕想吃這個虧可不是那麽容易的。”
說到這裏,太後收了笑容,深思起來。
“我那好皇兒,隻怕也不會願意看到哀家如此順順當當地,折了他的依仗。”
“但他倆也不是一根繩上的。”
似想到了什麽,太後眯起來樣,一張保養得極好的臉上,綻放出一個笑容。
“到底是哀家的親兒子,哀家也不好逼得他與哀家離心離德。”
“馨兒這孩子也是哀家瞧著長大的,蘇家也是百年書香世家,蘇家又出過不少宰相,在朝中文官心裏的地位,大為不同。”
說到這裏,太後從床榻上起身,緩緩走了兩步,邊走邊喃喃道。
“蘇太傅在翰林院多年,門生遍布朝野,蘇家老太爺更是兩朝元老,哀家一直想......”
“可惜,這群老狐狸,個個滑不溜手,無論哀家如何暗示,都裝聾作啞。”
“哀家怎會不知他們心裏頭在想些什麽!”
太後冷哼一聲。
又繼續自言道。
“這大興江山,莫非隻能姓顧不成!”
“既如此,倒不如賣皇兒個好,隻要先折了那賤種的臂膀,還愁以後......”
她似下定了主意,臉上露出來一個冷冷的笑。
隨即,她轉頭對常嬤嬤笑道:“明兒個早朝過後,給禦書房遞個話。”
聽明白她意思的常嬤嬤立即點點頭。
“那蘇小姐那邊......”
“不急,橫豎都疼了那麽多年,也是到了該還的時候。想來她或蘇家,已經早有預料。”
而跪在地上一動不動的歡意,聽到太後的話,突地打了個激靈。
她原以為,太後對蘇家小姐有幾分真情。
卻原來,也不過如此。
隻是,太後的這個算盤雖敲得劈啪響,但有人卻不會叫她輕易如意。
第一時間便收到宮中消息的顧宇極正披著一件鶴羽披風,坐在一輛不起眼的青灰色馬車內。
此刻他並未戴麵具,他眼神朦朧,似籠著一層輕霧,又似卷著萬千星辰。
清俊的臉上毫無表情,狹長的眼尾微微上翹,眼頭微下,漂亮的桃花眼多了幾分鋒利。
玉冠豎著的墨發有幾縷垂到肩前,半遮半掩著線條清晰的下顎。
他一雙薄唇輕輕抿著,似兩把鋒利的劍,冷冽中透著殺意。
原本籠著江南煙雨的眉頭,舒展開來,卻沒了那幾抹憂愁,多了些堅毅。
“那老虔婆真這麽說?”
“是!”
“嗬~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盤!”
顧宇極冷笑。
“可惜,凡事偏不能如了她的意。”
一想到沈柔,他的眉眼稍稍柔和,唇角似多了幾許笑意。
“就拿那女人來說,隻怕太後這個千年老狐狸也看走了眼。”
“說她粗鄙不堪,真真是有趣得很!”
顧宇極拍了拍輪椅扶手,想起了那晚,她立在沈府台階上。
所有人都膽戰心驚,獨獨她安靜得仿佛不存在。
這份心性,哪裏會是個沒見過世麵的人?
隻是,這話他卻不會對任何人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