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侯府門外

安置好沈老將軍後,她正欲下車,卻見那軍士已經將車簾放下。

沈柔蹙眉,剛想提醒,馬車動了。

她順勢坐到顧宇極的身側。

黑暗中,她並未發現在她一臂之外的人,唇角微揚。

馬車緩緩轉向,極為平穩,接著是齊整的馬蹄聲,鎖甲碰撞的嘩啦聲。

片刻,分明數十人的騎兵隊伍,卻安靜的隻剩下車軸滾動和馬蹄陣陣。

沈柔心中暗驚。

她忍不住抬眸掃向顧宇極所在的位置。

管中可窺豹。

可見這人治軍嚴謹,玄羽軍紀律嚴明。

曆經數個不同的王朝,沈柔知曉,真正能做到這一點的不過寥寥。

那些長期征戰在外的將帥都未必做得到,更何況他年紀輕輕,還是個高高在上的貴族子弟。

沈柔心中不由欽佩,但更多的卻是警惕。

若某一天,她要與他為敵......

想到這,她輕輕抿唇,暗自決定,必要好好修煉,盡快提升實力。

而對麵的顧宇極卻不知,自己莫名便被某人劃歸到了假想敵的位置。

他聞著車廂內熟悉的香,竟覺得比以往好聞些許,手不自覺的摩挲著膝頭的料子。

今日這身玄袍不知是錦繡莊哪個先生織的,摸起來格外順手......

車輪“咕嚕嚕”,馬蹄“噠噠噠”在這寂靜的夜裏似乎格外響亮。

分明是帶著肅殺之氣的隊伍,他卻覺得分外安寧。

但又似乎安靜的過頭,連自己“咚咚咚”的心跳聲,都聽得格外清晰。

“莫非是我體內的燥藥還未完全消去?”

他暗自嘀咕,腦海裏浮現與沈柔之前的重重,眸子裏仿佛都染上了藥池氤氳的霧氣。

隻是沒等他神遊多久,馬車便停了下來。

門簾外一道粗獷的聲音響起。

“主子,靖安侯府到了。”

黑暗中,並排的兩人齊齊抬眸。

馬車外,靖安侯府大門緊閉,角門守著的仆人,遠遠聽見馬蹄聲就驚得開門探出頭張望。

見烏泱泱的軍隊如黑雲壓過來,嚇得慌忙衝入前院稟報。

與之前沈府一幕如出一轍。

玄羽軍的名頭著實嚇人,不過半盞茶的功夫,靖安侯府鮮亮的朱漆大門便“嘎吱嘎吱”響了起來。

整個侯府,如同再次被臨幸的女子,蔫頭耷腦,不情不願的開門迎客。

而前廳聚集的人,卻各個誠惶誠恐,不安的屏住呼吸。

顧宇極安坐輪椅上,指尖有一搭沒一搭的輕輕點著扶手。

隔著一層車簾,簾子外的侯府門口被燈籠火把照得透亮。

光從外透進來,沈柔清晰的看見他的側顏。

一半隱在黑暗裏,一半在昏黃的燭火裏。

那微微翹起的唇角,似比之前淡了些許,沒了嫣紅的妖治,卻多了一些粉潤的柔和。

這樣的顧宇極,竟讓沈柔感到一絲暖意。

仿佛一塊寒夜的冰,遇到春天的第一縷晨曦,漸漸化在了暖陽裏。

莫名的,她竟也想淺淺的笑。

隻是,耳邊傳來的一道熟悉的聲音,卻叫她的嘴角垂了下去。

“誤會,誤會!”

“定然是有什麽誤會啊!”

“我靖安侯府忠於陛下,從未做任何出格之事,這其中必然有什麽誤會!”

老侯爺高呼,聲音都在打著擺子,顯然嚇得不清。

沈柔在車廂內一下便腦補出了畫麵,一時竟覺得好笑,沒忍著輕笑出聲。

在她不遠處,這聲笑傳入顧宇極耳朵裏。

他似一下就懂了,故意不說話,車廂裏安靜得很。

沒有得到指示,門外的玄五也不敢造次,就站在馬車邊一動不動。

他不動,周遭的數十玄羽軍就更不敢動了,一股壓抑嗜血的殺氣自他們身上散發出去。

老侯爺嚇得站不穩,被人架著勉強支撐。

侯爺也軟了腿,額頭汗順著臉頰滑,喉頭咕咚咕咚的咽口水。

沈嬌和大夫人等人聚在前院,一個個麵無人色。

特別是沈嬌,原本還在被大夫人罰跪,如今更是隻能扶著廊柱才勉強站立。

她哪裏想得到,自己在心裏咒了無數遍,恨得咬牙切齒的人,卻正安安穩穩的坐在馬車裏。

沈柔一向沉得住氣,更何況外頭還是她厭惡的一群人在遭罪,自然更氣定神閑。

偏生顧宇極也是個耐得住性子的,就這麽安安靜靜的坐那兒,仿佛睡著了似的。

一時間,狹小的車廂,竟仿佛成了個獨立與天地的自在空間,令兩人都感到安逸。

可他們安逸了,坐車廂裏頭的沈老將軍,卻坐立難安。

齊老侯爺與他也算相識於危難,一同參與了當年的平津大戰。

當初也是有幾分投緣,否則又怎會定下沈柔與齊軒文的娃娃親。

隻是時間,將二人的兩鬢染白,同時也染上了太多對塵世的欲望。

也不知何時起,兩府便沒了多少來往。

若不是還有這門親事,隻怕也隻剩下麵子上的禮尚往來。

但對沈老將軍來說,無論齊家如何,齊老侯爺終歸是與他年紀相仿的老者了,一把年紀還需摧眉折腰......

他幾聲輕咳打破車廂寧靜,朝顧宇極拱手道:“王爺......還請......咳......”

二人恍然。

沈柔忙回轉身子,替爺爺順背。

顧宇極悵然,揚聲喚道:“玄五。”

車簾應聲掀開。

老侯爺,侯爺等一眾靖安侯府主仆,齊齊垂眸躬身。

隻有哆嗦著的沈嬌,實在好奇傳聞中能駕馭鬼怪,麵目猙獰,止小兒夜啼的“玉麵閻羅”,究竟是個什麽模樣。

但她萬萬沒有想到,這一眼,卻叫她驚出魂來。

“沈柔!”

“她......她怎麽會在那!”

不等她回過神來,耳邊就傳來了一道清冷如寒月的聲音,自車廂中響起,帶著幾分低沉與慵懶。

“嗬~老侯爺可知本王為何而來?”

“這......”

老侯爺遲疑抬頭,卻詫異的看到了車廂內熟悉的麵孔。

“沈......沈老哥!”

“哼!老朽......老朽可擔不起!”

沈老將軍在沈柔的攙扶下緩緩下了馬車。

隻留顧宇極一人高坐於上。

他支起手肘看沈柔,隻看到一片光潔的額頭與黛青的發頂。

分明著一身紅衣,襯得肌膚賽雪,卻妝發素淨,哪裏像是給人做新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