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書院求學
三月二十三日，辰時四刻，大雨如注。
巫零大搖大擺地走進昭明書院的主事廳堂，不少學子聞訊趕來，都被大雨淋濕，倒是巫零一身幹爽，找了個最舒服的姿勢，倚在桌案旁的黑漆隱幾上。
“你又跑來做什麽？”
“蘇心瑤的死是不是與你有關？”
“你不是被官府通緝了嗎？”
最後質問她的夜裏那位身著白衣的少女——薛靈芸。
她如今換了一身鵝黃色的裙衫，袖口用了金色絲線，如豔麗彩霞，華貴無比。隻可惜裙擺、鞋襪被雨水打濕，想必此刻腳下定是冰涼的難受。
果不其然，她身上一涼，就打了個噴嚏。
巫零趕緊捂住口鼻，嫌棄地扇了扇風：“薛小姐既然受了風寒就不要外出，傳染給別人對大家都不好。”
“你……”薛靈芸一怒，見四周目光聚集，便勉強平靜了語調，問道，“你來做什麽？”
“求學啊，這是我的學費。”巫零往薛靈芸懷裏丟了一包東西。
薛靈芸打開一看，竟是燦燦黃金，一時驚得合不攏嘴：“這麽多……”但很快，她眼裏又有了疑慮之色，“這東西哪來的？”
巫零隻道：“還是叫你父親來吧。”
“我爹爹忙於正事，無暇管你，如今這裏我說的算！”薛靈芸見她輕蔑自己，內心有了計較，口氣越發急促淩厲。
巫零瞥了她一眼，依舊保持著得體的微笑：“那我在這裏等他。”
這間昭明書院的廳堂以楠木為柱，燃著明燭，正中央擺放著青銅鼎，不為取暖，隻為焚香，巫零淺淺地吸上一口，就開始不停地打著噴嚏。
“阿嚏——阿嚏——”她幽幽地歎了一口氣，“我一定是與這小鎮八字不合。”
“恫兮鎮已有數百年曆史，絕非尋常小鎮。”
這聲音乍一聽甚是平和，走來之人年已過五十，氣質高遠，有鋒芒卻不鋒利。
“院長。”
旁人都十分恭敬地對他一揖到底。
巫零起身上前，對此人行的是江湖禮：“在下巫零，見過薛院長。”
薛學仁微微抬手還了半禮，道：“巫姑娘客氣了，本院聽聞姑娘想入書院求學？”
巫零點頭微笑：“正是。”
薛學仁淡淡道：“可本書院並不收女徒。”
巫零笑道：“如果書院不收女徒，院長又何須親自跑來一趟？隨便叫個管事的過來打發一句，不就行了？”
薛學仁與她目光一觸，巫零又輕笑起來：“我猜院長是擔心我與蘇心瑤之死有所關聯，畢竟高大人前不久才在昭明書院勒令通緝於我。”
“姑娘初來乍到就遇到此事，的確可疑。”薛學仁的聲調沉穩。
巫零不由歎一口氣，左右視線一掃，在他耳邊輕輕道：“但我至今未遭到通緝，還能大搖大擺地走到這裏，院長不覺得奇怪嗎？”
薛學仁：“……”
他原是不願與巫零交頭接耳，可如今卻不得不多打量她一圈。
巫零細細說道：“距離案發已過三個時辰，鎮上並沒有出現半點有關通緝我的文書，對不對？”
“你……”薛學仁心下有些狐疑。
巫零又歎口氣：“那不過是高大人的障眼法，當時他已在現場找到真正的疑凶。至於我，案發前後與慕白在一起，院長若不信，大可去問他。”
薛學仁眼神一動：“疑凶？誰？”
“哎呀，我怎把這樣重要的事情說出來了，高大人知道了一定會怪罪於我。”巫零連忙捂住嘴，一副懊悔不已的模樣。
薛學仁濃眉一皺，地打量著她：“姑娘說案發前後與仵作慕白在一起，姑娘與他是什麽關係？”
巫零重新倚在黑漆隱幾上，淡淡道：“你去問他，案發時我是不是在他**。”
薛學仁：“……”
他微微尷尬地抿了抿嘴，刻意留意了一下巫零的神色，她仍是一副悠然自得閑散模樣，嘴角邊隱隱勾著一縷不易察覺的微笑，
薛學仁思量片刻後，話鋒一轉，又道：“小女靈芸已在書院求學多年，獨生女子也實屬孤單，本院就準姑娘入院，你們二人也可作伴。”
“爹……”薛靈芸趕緊插嘴。
薛學仁沉聲道：“此事就這麽決定了。”
薛靈芸嘴唇微微一動，似乎想說什麽，但沒能說出來，隻是咬了咬嘴唇，眼神中的不悅幾乎要壓抑不住了。
薛學仁又道：“叫小鳳過來，帶這位姑娘去她的住處。”
薛靈芸有些不耐煩：“知道了。”
她不情不願地走開，隨後，田小鳳便走過來要帶巫零去她的居所。
巫零看了眼外頭的大雨天氣，裝模作樣推卻起來：“小鳳姑娘，你告訴我日後住哪即可，就不勞姑娘陪我跑一趟。”
“跟我走，少說話。”
這嗓音如刮骨磨牙般嘶啞，像是曾經受過什麽傷。
巫零禁不住打量起她，此人黑紗蒙麵，看不出年齡，隻自聽其名猜是女人，可她體形高瘦，身上所穿的衣裳也如同男人一般。
田小鳳素來不喜歡被人打量，腦袋一垂，丟來一把傘，自顧自地在前方帶路。
巫零看著雨傘，無奈隻有學起普通姑娘家的樣子將它撐起，可大雨如注，才走出幾步，就已經濕了她半身裙衫和腳下鞋襪。
她又暗暗歎息，還真不如我一個人飛過去。
田小鳳將巫零引進一間名曰“宜香”的院落，剛過景牆，就見院中有數個石桌，再往裏麵就是一排矮房。巫零對這裏有些印象，最裏頭那間就是蘇心瑤的住處。
田小鳳站在第四間房簷下，道：“你住這裏。”
巫零點頭，麵容猶帶微笑，瞥了眼旁白的屋子，問道：“我隔壁都住著誰？”
田小鳳道：“除了我，就隻有你。”
巫零淡淡“哦”一聲，她心下明白，田小鳳是不願多說。她上前幾步將房門推開，裏麵的布局、擺設和蘇心瑤的住處幾乎一致。
巫零回頭又看了田小鳳一眼：“有沒有幹淨的衣裳給我換一下？”
田小鳳冷言道：“衣櫃裏自己找，你進了書院，就不要亂跑，之後戴先生會通知你上學。”
戴先生？
巫零想了想，怕是某位主管教學的老先生。
她又問：“那我什麽時候可以去吃午飯？”
“午時四刻，‘澤園堂’。”
田小鳳轉頭離去，巫零留意她的去向，左邊第二個就是她的房間，緊挨著蘇心瑤的住處。田小鳳進去時，眼角餘光也掃了過來，可巫零已將門關上，門前隻留下一串雨幕。
巫零換上一身幹淨的儒生衣袍後，臉色慢慢淡漠下來，轉身便從窗戶翻了出去。
院長薛學仁的住所位於書院東麵的“齋名院”，這是昭明書院最大的一幢院落，建著高聳入雲的圍牆，像是有意要與外界隔離。
巫零剛剛飛進來，就覺得落入到一個無底深淵之中。
四麵的圍牆實在太高，就像是一個被圈起來的暗獄，而正中間還有一尊真武大帝的神像。
巫零見四周無人，向前走了幾步，細細觀察，這尊神像身高九尺，由精鋼熔鑄，上麵色澤鮮豔華麗，並無半點磨損。神像周圍的土壤上隱約還能看到數條新老不一的劃痕，像是在下麵藏有什麽暗室或者機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