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隱秘重重1
李乾死了……
巫零記得卯時八刻才與李乾在廳堂別過,眼下是辰時七刻,他居然死了。
“我料想‘他’會按捺不住,沒想到竟這麽快。”
巫零即刻起身,跟著慕白趕到男客所住的幽林院,彼時李乾房外已圍了不少人,有幾個山莊仆人,還有王滿、程氏母女以及穆思淵。
巫零不等旁人,率先踏入李乾房中,裏麵很暗,隱約透著詭秘之意。
李乾躺在地上,臉上沒有多少痛苦,胸口留有一絲極細的血痕。
鮮血蜿蜒而出,像一條靈蛇,還在動。
慕白小聲道:“剛死,生前傷,傷口長六分,寬三厘,單刃凶器。”
巫零問道:“怎麽發現的?”
慕白答道:“我們回來時就見他房門大敞,當時屋外沒人,但我看見了屍體。”
巫零點了點頭:“凶手犯案後不清理現場,也不關門,要麽是初犯沒有經驗,要麽是希望這具屍體盡快被人發現。”
她嘴角一勾,頗感興趣地環顧四下,小聲道:“小可愛,你說凶手此刻會不會就在我們眼前?”
慕白:“……”
管家朱柯諭聞訊趕來,見到李乾胸前的傷口時,微微一怔:“這麽窄的傷口……”
“是啊,這傷口還真窄……”程水月隨之附和,一派天真的複又舉眸微笑,“這種凶器真少見呢。”
“這並不值得笑,不是嗎?”慕白睨她一眼,眸光微冷。
程水月尷尬地抿了抿嘴,後向一躲,在人群裏不再說話。
穆思淵歎了口氣:“朱管家前不久才宣讀完遺囑,如今就死了一位繼承者,這還真是……”
他忽然想到此話唐突,便話未說完,就吞了進去了。
可餘下的話還是被旁人講了出來,有人道:“餘下兩人繼承‘紅玉海藻’的機會就變大了……”
這樣猝不及防的話讓程水月和王滿隨即寒了臉色。
程水月怒斥道:“誰說的?這話是什麽意思?我是傅莊主的親生女兒,身上又有胎記為證,李乾死與不死和繼承人又有什麽關係?”
王滿早就不齒她的認親行為,冷笑道:“你冒充傅莊主的女兒,想必是對‘紅玉海藻’心懷不軌已久,如今李乾被殺,你最有可能是凶手。”
程水月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如果說動機,難道你就沒有動機嗎?殺了李乾,又汙蔑我,那麽你就成了唯一繼承‘紅玉海藻’的人!”
王滿冷冷道:“來之前我根本就不知道遺囑的內容,再說我受傅莊主之恩,成了他半個學徒,濟世救人多年,憑借的是一身醫術,對殺人的武器從不感興趣,此番來到玉海山莊,純粹隻是為了給莊主吊喪。”
程水月“哼”了一聲:“這些不過是你的片麵之詞而已,相傳‘紅玉海藻’價值連城,我就不相信這東西送到你麵前,你會不要。”
她驚惶之下已然失言。
其母程冰藍微微變色:“月兒!”
她從眾人身後走出來,低低柔聲道:“如今李少俠慘死,你身為繼承人被人懷疑也屬正常,不必與王少俠過多爭辯,顯得你小家子氣。”
程水月不樂意地撇了下小嘴:“我就是不喜歡被人說三道四。”
程冰藍瞥了她一眼,眸底一片冷澈:“你身為莊主在這世間唯一的親人,眼下即便不被人承認,也要時刻注意自己的身份,不要辱沒了莊主在江湖中的盛名。”
說到這裏,程水月眼珠一轉,衝著王滿一笑:“我雖是傅莊主的女兒,但我不會武功,對‘紅玉海藻’自然沒有興趣,和你這個江湖人不一樣。”
王滿:“……”
他對這對母女裝腔作勢的行徑越發厭惡,扭過頭,懶得與她講話。
程冰藍走到屍體旁,細細觀察後,忽然道:“哎呀,這傷口還真窄……凶器會不會是‘紅玉海藻’?”
朱柯諭又是一怔:“夫人從未見過‘紅玉海藻’,請勿亂說。”
程冰藍緩聲道:“我的確沒有見過‘紅玉海藻’,但聽聞‘紅玉海藻’是天底下最好的軟劍,藏於身上仿佛無形,那它定是又薄又窄,和李乾身上的傷口豈不是一樣?”
朱柯諭冷哼一聲:“沒有見過的東西最好不要亂說。”
程冰藍瞥了一眼巫零:“可這傷口確實是軟劍造成,凶手能一劍殺了李少俠,說明武功上乘且善於用劍,我們這群人當中,倒有一個人滿足以上條件。”
巫零一笑:“夫人是在懷疑我嗎?”
程冰藍嫣然一笑:“我怎敢懷疑俠盜夜靈,隻是就事論事,這傷口如此細窄,確實可疑。”
朱柯諭靜靜聽了一會,隨後道:“在下可以為夜靈作證。”
程冰藍問:“如何作證?”
朱柯諭道:“卯時八刻前後,諸位從廳堂離去,在下因有要事與夜靈相商,便前往她的住所,李少俠顯然是剛死不久,夜靈並無作案機會。”
巫零看過來,微微一笑。
程冰藍又道:“既然如此,還是‘紅玉海藻’比較可疑,畢竟能造成這種傷口的凶器並不多。”
朱柯諭皺了皺眉頭道:“不可能,‘紅玉海藻’藏於石室之中已有二十年,從未離開。”
“如果萬一呢?”程冰藍加快語速道,“近日來山莊人多口雜,免不了會出現一些意外。”
朱柯諭微微張嘴,卻突然閉口不言。
程水月也跟著討論起來:“既然‘紅玉海藻’有嫌疑,你為何不帶我們去看一看這傳聞中的神兵利器?如果它沒有被人動過,那麽便是我與娘親懷疑錯了,我認錯便是。”
“這……”朱柯諭眸色微光一閃,卻瞬息黯然。
程水月上前一步,質問道:“你是不是有什麽難言之隱?”
朱柯諭沉聲道:“如今我家主人已故,隻留下一份遺囑,在未找到繼承人之前,在下不能拿出‘紅玉海藻’。”
程水月“哼”了一聲:“你怎麽這樣?莫不是這世上根本就‘紅玉海藻’,一切都是騙人的!你們都是騙子!”
“胡言亂語!”朱柯諭的眸色驟如寒冰。
“那你為何一再推脫,不讓我們一睹‘紅玉海藻’?”程水月噘著小嘴,一派天真。
朱柯諭:“……”
他微微皺了皺眉,似有難言之隱。
巫零疑惑地看著朱柯諭,忽然想到,他百般推脫,莫非玉海山莊丟的東西就是“紅玉海藻”?
旁人麵麵相覷,也是神色各異。
程水月小嘴一扁,道:“我身上也有‘血色星星’胎記,難不成也要死在玉海山莊?”說到尾處時,她聲音微微發顫,顯得甚是害怕。
王滿想來也覺得可怕,就跟著附和起來:“事情既然發生在玉海山莊,朱管家就應該給我們一個解釋。”
朱柯諭看著他們兩個,仍是猶豫不決。
巫零突然道:“即便不看‘紅玉海藻’,去看看那石室也不錯,如果石門被破,‘紅玉海藻’就有被遺失的可能。”
朱柯諭與她對視一眼,巫零臉上的笑容似有深意,朱柯諭猜想,她一定是知道了什麽,暗暗歎了口氣,緩聲道:“……那便請諸位隨我來吧。”
他帶領著在場的七位外客走出幽林院,穿過大半個山莊,直到“立雪堂”。
這是一個四方院子,隻有一個出口,門口有兩個麵寒如鐵的大漢守著,巫零發現他們身後都背著大刀。
大漢見到朱柯諭,抱拳道:“朱管家。”
朱柯諭拱手還禮道:“這幾位都是主人的客人,我帶他們去看看‘紅玉海藻’。”
兩位大漢對視一眼,讓開道路。
朱柯諭領著眾人繼續往前走,裏麵是一片竹林,鬱鬱蔥蔥的樣子很是可愛。過了竹林,眾人看見了一間圓形石室,通體用青石砌成,似乎沒有入口。
穆思淵小聲道:“這石室真奇怪,連個門都沒有。”
“說明暗藏機關。”巫零轉眸再看院子。
“立雪堂”與石室的構造是方圓結合,必有什麽機關。
朱柯諭道:“二十年前我家主人得到‘紅玉海藻’後,就在此建造了一間石室。不久前石室鑰匙被盜,恕在下不能帶諸位入內,一睹寶劍之風采。”
他終於是把這句話說出來了。
巫零心裏又起了另一番疑惑,朱柯諭既早知此事,為何還要急於驗證三人的胎記?難道另有目的?
程水月奇怪道:“鑰匙丟了?朱管家不會又在推脫吧?”
朱柯諭瞥了眼巫零:“俠盜夜靈可以為我作證,日前我家主人就是因此事,才請她協助調查。”
巫零一聽,突然笑了。
這位朱管家倒挺會利用人。
穆思淵奇道:“既然石室鑰匙被盜,‘紅玉海藻’極可能也被偷走。那凶手為何要李乾?莫非殺人動機並不是‘紅玉海藻’?”
不……
巫零暗想:此地詭秘,石室構造奇特,說明裏麵一定另有機關,盜走鑰匙的人極可能並沒有拿到“紅玉海藻”,再說殺人凶器也未必是“紅玉海藻”,倒是程氏母女更加其奇怪……
王滿順著穆思淵的思路說下去:“如果殺人動機不是‘紅玉海藻’,那又是什麽?莫非是江湖仇殺?”
程水月一笑:“什麽江湖仇殺?如今玉海山莊就我們幾個人,朱管家才驗了我們三人身上的胎記,如今李乾就死了,這件事怎麽看都和‘紅玉海藻’有關。”
穆思淵朝她看了一眼:“未必,說不定是與你們身上的胎記有關,要不然傅莊主為何會留下這樣一封遺囑?”
胎記?
巫零略帶深意地朝他看了一眼,心裏歎道:他竟也如此敏銳。
“胎記?”
程冰藍聽了穆思淵的話後,忽然恍然一悟,喃喃自語道,“傅莊主有次醉酒時同我說過有關遺書的事情,我本以為他是有計劃將‘紅玉海藻’留給親近之人,如今看來‘紅玉海藻’隻是一個誘餌,‘血色星星’胎記另有所指……”
朱柯諭心中倏然一跳,雙手捏著拳,手背上突然凸出幾根青筋。
他顯然是被程冰藍戳中了心事。
巫零眸光敏銳一轉,已看清在場諸人,她並不想旁人過多揣測有關胎記之事,隨即便換了一個話題:“朱管家,‘鬼新娘’是怎麽回事?”
她這話題轉移的極為成功。
朱柯諭隨即答道:“主人去世後,玉海山莊的確出現了一位‘鬼新娘’,在下曾命人搜查,發現了不少屍體殘骸,想必都是‘鬼新娘’所為。”
王滿驚道:“殺人分屍?”
巫零又問:“‘鬼新娘’最早是何時出現?”
朱柯諭答:“五月九日夜裏。”
“失蹤的人都有什麽共同之處?”
“成年男子,用刀,八個我們的人,五個客人。”
“在此之前,玉海山莊就沒有發現過類似的事情嗎?”
“沒有。”
“……”
王滿聽了後,不禁為之冷汗淋漓:“這麽說,李乾也有可能是被‘鬼新娘’所殺?”
石室前的氣氛突然沉寂下來,仿佛生死危機已逼近眼。
王滿最是怕死,皺眉急道:“眼下莊主既然已經下葬,‘紅玉海藻’也被盜走,我便就此告辭,不再叨擾。”說罷他轉身就走。
朱柯諭看了眼餘下之人,問道:“諸位呢?”
程冰藍與女兒對望了一眼:“凡事要眼見為實,我親眼要看看這石室裏是不是真的沒有‘紅玉海藻’。”
朱柯諭微微沉吟,見巫零再不言語,他緩緩說道:“沒有鑰匙。”
“山莊中不乏高手,在場之人也各有本事,我們為何不齊心協力將石室之門推開?”程冰藍自有堅執之意。
朱柯諭猶豫片刻道:“鑰匙被盜後,在下也想知道裏麵如今到底變成了什麽……那好,在下去找一些人過來。”
巫零見他走後,轉過頭叫來穆思淵,在他耳邊一陣低語。
穆思淵挑了挑眉,暗自化作唇邊的一絲笑。
巫零說完後,又叫上慕白,轉身離去。
竹林之中,還有一雙眼睛緊緊盯著他們,眼神犀利如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