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黃雀失手

巫零潛入“東籬院”。

昭明書院所有的教書先生都住在這裏,戴齊陽住在第三間。

她大致掃視了一圈院子的布局,院落周遭種有一圈青竹,加之滿院的綠草茵茵,看起來十分清幽。一條幹淨光滑的鵝卵石小道直通往五間矮房,卻被一棵大樹中斷,樹下多有雜花雜草,偶有晨風拂過,樹葉颯颯作響。

巫零悄悄走過去,聞到一絲腐味,那味道很淡,被春日裏的野花給遮蓋了大半。

“阿嚏——”

她揉了揉鼻子,默默歎了口氣:這鼻子也不知是好使,還是不好使,什麽味道都能聞得這麽到。

巫零撿了一根樹枝,蹲下在樹根附近刨土。

那股腐臭味越來越濃,土裏似乎都流出了水來。巫零越發覺得可疑,手裏的樹枝一頓,像是挖到什麽東西,她用力一挑,一個肉塊從土裏彈了出來。

由於沾了太多土,再加上又是晚上,巫零實在看不清那肉塊的顏色,隻覺得心裏發毛。她又小心謹慎地繼續刨土,突然挖出一個嬰兒般大小的東西……

巫零全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如果不是看到這東西頭頂上有一對貓耳朵,她幾乎就以為這是一個剛剛出生的孩子。

可這即便是貓,也如鬼魅一般。

眼珠子光潔得像琉璃球一樣,隻被一點肉絲牽連著,才沒有從眼眶裏掉出去,至於那皮毛,已被人剝得幹幹淨淨,爬滿各種蟲蟻。

巫零錯愕地望著土裏的東西,背上滲出一層冷汗:“好個畜生不如的教書先生!”

她神色一轉,將視線落到第三間房門前:“他恐怕就是蘇心瑤案中的‘鞭屍者’,被真凶握住把柄,所以才來牽製住我!”

巫零整個人已幽沉如冰,走到窗前。

戴齊陽的房裏很靜很暗,隻隱約覺得床榻上有人在睡覺。

巫零將窗戶輕輕推開一絲縫隙,她對自己的輕功一直非常的滿意,就像眼下這般,幾乎是一眨眼的功夫,她就已經飄到戴齊陽的床榻旁。

可空氣裏的血腥氣讓她整個人都緊繃起來,巫零迅速掀開被褥,戴齊陽瞪大雙眼地躺在**,鮮血已流滿床榻,他胸口插著一把匕首,正是薛靈芸那日將蘇心瑤毀容所用凶器。

巫零的手心裏是冷汗,她觸了觸戴齊陽頸脖,隻知道他已經死了。

“要是慕白在就好了,我就能知道準確的死亡時辰。”巫零歎了口氣,獨自想了想,“我是子時六刻最後一次見到他,行知堂發生大火時是醜時三刻,直到寅時四刻大火撲滅,他都未曾出現……”

“就在裏麵!”

“我剛剛看見有個人翻了進去!”

“……”

外頭突然傳來吵鬧聲,巫零心中升起一種不祥的預感,她轉身,看見黑壓壓的一群人手裏拿著火把,將整個“東籬院”的出入口全部堵滿,最後聚集在戴齊陽的房門前。

巫零隨即明白過來:“看來大家都喜歡利用我來辦事。”

借著外麵的火光,她看清了這間房。

臥榻之側擺放著一個案桌,上麵用一本書壓著數十張紙,每一張紙上都寫著蘇心瑤的名字,從一開始的工整字體到最後越發潦草,足以見得書寫之人心境變化。

“他果然覬覦蘇心瑤已久……”

巫零打個寒戰,仿佛戴齊陽生前寫字時的猙獰笑意。

她又檢查了別的地方,另一張桌案上有一點潔白的餑沫,像是曾經招待過什麽人飲茶,然煎茶者漫不經心,才將一點餑沫漏出,如今桌案上並無茶具,想必是被人著急清理過。

而桌案前不遠處的地上有一灘血,距離門口較近,血跡周圍有一絲拖痕,方向朝著床榻。

巫零看著這一幕,眼前仿佛浮現出當時的場景——

凶手深夜來到戴齊陽房中,戴齊陽為他沏茶,兩人交談後,凶手告辭,向門外走去,戴齊陽起身相送,卻在門前突然被殺,凶手殺了他之後,就將他拖到**蓋上被褥。

“所以,凶手一定是書院中人!”

巫零眸光一亮,嘴角邊彎出一抹笑來。

“裏麵的人快出來!”

這聲音像是府衙的某位衙役。

巫零苦笑了下,繞過血跡走到門前,將大門推開。

隨著一陣嘎吱聲,大門被打開,一個身穿紅裳的女子俏生生地站在門前,與眾人打了聲招呼:“諸位,晚上好啊。”

“巫零?”魏辰宇驚了一下,“怎麽會是你?”

“我就說一定會是她!”薛靈芸仍穿著那身水藍色裙衫,見到巫零時臉上露出厭惡的神色,轉而嘴角卻微微翹起。

巫零放眼望去,“東籬院”裏聚滿了許多人,以薛學仁為首的書院眾人站在右邊,以高知縣為首的府衙眾人站在左邊。

此前在廊下遇到的鍾彬和田小鳳也擠在裏麵,倒是不見慕白,想必他還不知情,仍在殮房裏驗屍。

高知縣見她,眼神流轉之間微微皺起眉頭:“是你……”

“好久不見了,高大人,近來可安眠?”巫零還是很有禮貌地同他揮手,打招呼。

高知縣的額角一抽:“日前慕白同我說,你是他師父選出的人,與他的婚事也是他師父生前定下來的。那孩子孤苦伶仃、無父無母,隻能從小跟著他師父以殮房為家,平日裏雖有些愚笨,但淳樸善良。而你不嫌棄他的出身,不遠萬裏前來投奔與他,這事本縣聽了都覺得感人肺腑……可是沒想到啊,你居然幹得出這種殺人的事情!”

他說到最後咬了咬牙,大有恨鐵不成鋼的怨氣。

巫零假意摸了摸鼻子,掩飾住忍不住上揚的嘴角,猜想這就是慕白為自己的身份和來曆布下的謊言。

她突然很想親耳聽慕白講這些話,不知他有沒有臉紅。

高知縣見她不吱聲,又問了句:“你還有什麽想解釋的?”

“解釋?那到沒有,隻有一個小問題,你們這麽多人聚集在這裏,是早就知道裏麵發生會案子嗎?”巫零指了指身後漆黑的房子。

高知縣哼了一聲:“卯時五刻,本縣收到一封匿名信,信上寫蘇心瑤因為受到朱征的侮辱才羞憤自殺,死後又遭戴齊陽鞭屍,匿名信最後還注明朱征並非死於自焚,真凶將於今夜現身於‘東籬院’,並殺死戴齊陽,意為蘇心瑤報仇。”

“所以大人就率衙役趕到書院?”

巫零在問這句話的時候,腦海裏飛速運轉,這封匿名信極可能是凶手寫的。

難道他卯時五刻也在府衙?

高知縣氣煩不已:“所以本縣即便不進去,也知道戴齊陽已經死了,而你……就是那個凶手!”

巫零:“……”

“混賬東西,如今人贓俱獲,你還有什麽可抵賴的?”薛靈芸對她的嫌惡之情已經溢於言表。

巫零冷然一哂,這個薛靈芸未免也太沉不住氣了。

她環顧四下,見所有人都用類似的眼神看著她,就連高知縣都明顯地皺了皺眉頭。

可巫零始終在笑,看不出真實情緒:“看來我是插翅難飛了,那就來吧……”她伸出雙手,等待衙役上前將她羈押。

三月二十四日,卯時七刻。

黑雲壓城,暴雨欲來,巫零被捕。

她默默歎了口氣,早知道就去睡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