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再次驗屍
卯時一刻，府衙殮房。
慕白剛關上門，就有一道紅霞飛入，像午夜幽靈般落在他身後。
待他轉身時，巫零便衝他揮了揮手，明眸皓齒如春水般漫過，而原先那身已經髒了的儒服，也換成她常穿的紅裳，整個人明豔不可方物。
慕白已習慣她的突然出現，並無太多驚訝，隻道：“你做什麽都這麽快嗎？”
“我又不是男人。”
“無恥。”
巫零：“……”
她假意咳了兩聲：“開始驗屍吧。”
“不用你說。”
慕白戴上手套，將屍體上的白布掀開，一股焦臭味隨之又彌漫在空氣裏，巫零摸了摸鼻子，覺得有些嗆人。
可慕白卻不為所動，沉下臉色的他仿佛是一座冰山，細細打量著麵前的屍體。
“聽說是你冒死衝入火場，將屍體帶出來。”他已經開始驗屍，手指觸壓死者麵部。
“是啊，”巫零看著焦屍，微微皺起眉頭，“他全身焦黑，皮膚盡毀，能證明他侵犯蘇心瑤的證據也沒有了。”
“不，你保存了證據。”
慕白的聲音溫潤，隨即又淡淡斂下。
巫零一笑。
這人當真有兩副完全不同的麵孔，一副拙笨膽怯卻熱情如火，一副慧聰大膽卻冷酷似冰。但不管如何偽裝，他總是外冷熱內，有趣得很。
巫零細細打量起慕白。
他仔細驗屍時，側臉輪廓分明，一直緊抿著嘴角，頭也不曾抬一下，眉目間的專注與認真，讓他看起來比平時任何時候都要俊朗奪目，就連那雙正在擺弄屍體的雙手都在燭光下變得耀眼起來。
巫零的眼底露出幾分滿意來。
還是母親說得好，做事專心的男人最好看了。
慕白邊驗邊道：“男，身長五尺六，二十歲上下，骨骼較粗，與朱征年齡身型體態幾乎一致。”
他打開工具箱，拿出一把尖銳的小刀，準備將屍體的喉管切開，可剛一出手便停住，瞥了眼巫零：“你要不要躲到牆角去？”
巫零一笑：“我喜歡看你驗屍。”
“……”
慕白沒有做聲，可嘴角沒有抿得那麽緊了。
他迅速切開屍體喉管，死者氣管中沒有煙灰和燒燙傷留下的痕跡。
隨即他又對死者開膛破肚，血腥味夾雜著腐酸味彌漫開來，慕白似早已習慣了一般，像是在泡菜壇子裏翻弄鹹菜一樣，檢查死者胃裏麵的東西。
巫零看了一眼，隻覺得胃裏在收縮，有些難受。
她原也是行走江湖之人，可眼下這個翻弄腸胃的場景，還是讓她忍不住想吐，她掩了口鼻，問道：“有結果了嗎？”
慕白“嗯”了一聲：“死亡時辰是昨日未時前後，死因是中毒。”
巫零微微一驚：“起火前他就死了？”
慕白點頭：“自焚隻是假象。”
“你是說……偽裝自殺？”巫零心裏疑雲四起，“如果他在起火前就已經死了，我為什麽還能看見他手持火把的樣子？而且他當時還笑了一下。”
“原因有二。”
慕白解釋道：“其一是，人在死後六至十二個時辰裏，身體的僵硬程度會達到頂峰。如果凶手在死者剛剛死時，就固定住他的身體，那麽六個時辰後，等死者全身僵硬，再加上少許工具輔助，讓他在火場中保持住站立並手持火把，並不是難事。至於他會笑……”
慕白有意無意地停頓了一下：“那就是第二個原因，人死後三天內，在大火的作用下，身體會出現收縮，有時候會出現跳動很正常，所以你看到的並非真實笑容。”
巫零好奇不已：“凶手究竟是什麽人？他定是知道你所知道的全部事情，才能完成這樣一樁案件。”
慕白道：“如今朱征死了，說明凶手是在為蘇心瑤複仇。那麽現在最大的嫌疑人就是昭明書院院長薛學仁，他素來以博學多才著稱，知道這些事情並不奇怪。”
巫零搖頭：“我後來細查過從蘇心瑤房裏找到的那幅畫，並不是薛學仁所作，而且被人故意做舊，作畫時間距今不足兩年。”
“什麽？”
對於這個最新進展，慕白倒有些意外。
巫零又道：“可這兩年裏，書院並沒有可疑的新人。”
慕白想了想：“凶手會不會不是書院的人？”
“你上次說到蘇心瑤死時所穿的大紅錦服時，我便覺得不排除有這種可能，但是……”巫零的眸色微微發沉，“昭明書院實在太可疑了……”
慕白：“……”
他暗中瞥了巫零一眼，眸色閃動。
而後又慢慢收回，淡淡道：“我明白的你意思，斷案遇到瓶頸時，暫且放一放，我們可以先看看朱征的死。”
巫零沉思了一下：“朱征身長五尺六，如果需要死後一直保持站立姿態，那麽凶手就不方便搬運他的屍身，而從未時五刻起就有人在行知堂上課，直到醜時前都還有人，難道……”
她與慕白對視一眼，兩人異口同聲道——
“朱征從遇害到死亡一直在行知堂！”
巫零目光一凝：“假設凶手是書院之人，午時四刻到未時五刻之間，沒有不在場證明的人就是凶手。”
慕白問道：“昨日午時，可有人在朱征之後中途離開過澤園堂？”
“當時在澤園堂至少有二三十個人……”
巫零細細想來：“死者走後，中途離開的人還有魏辰宇、田小鳳、薛學仁、戴齊陽，以及書院學子暮羽和洛菱。而且肯定還有人在午時前後沒有到過澤園堂的人，再說凶手也有可能不是書院之人。”
慕白點頭：“所涉範圍還是太廣。”
巫零又長歎一口氣。
慕白問：“怎麽了？”
巫零將她做了六個時辰試卷的事情說出來。
慕白聽得一怔：“從未時六刻到子時六刻？原來你這麽容易中計？”
巫零歎了口氣：“那種情況下，誰會想那麽多，而且當時是我主動折回‘宜香院’。”
慕白默然了下，才道：“戴齊陽在這個時辰段來找你絕非巧合。”
巫零點頭：“他如果不來找我，我就會在醜時三刻之前發現朱征失蹤，那麽行知堂就不會燒起來。”
說完後，她又歎了口氣：“難怪凶手會用火，行知堂一旦燒起來的話，存放屍體的證據也會一並消失，即便屍體上還殘留別的證據，也會被大火燒成灰燼。不過也幸虧有你，要不然我連這點線索都掌握不到。”
“……是你保存了證據。”
慕白朝她瞥了一眼，兩人目光再次對上。
巫零笑得明媚如陽，而慕白的耳根處了有了一絲薄紅。
他趕緊抽離視線，又是一副冷漠樣：“時候不早了，你趕緊回去。我還要檢驗死者胃裏麵的東西，看他究竟所中何毒。”
巫零點頭一笑：“等你後續消息。”
她走到門前，突然停下腳步，轉頭又看了慕白一眼：“小可愛，有你在，我簡直如虎添翼。”
“如‘狐’添翼吧。”
像隻狐狸，美麗的紅狐。
巫零嘻嘻一笑。
慕白冷哼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