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活著,都會死

她竟然沒有臉!臉上宛如被剝了皮一樣,麵上血淋淋的,顯得兩個眼珠子格外的突出。

嘴巴隻剩下一條血淋淋的縫,隻聽她幽幽地開口說道,“我長得好看嗎?”

我隻覺得頭皮一陣發麻,一股寒意從我的尾椎骨直竄到我的腦門上。繃了一晚上的神經在這一刹那斷了,眼前一黑就失去了知覺,連尖叫的機會有沒有。

等我醒來的時候,一睜眼就看到表姑哭得紅腫的眼睛,外麵的天已經大亮了。

“山子醒了。”表姑看我醒來,急忙朝著外麵喊了一聲。

我艱難地轉過頭,不大的屋子裏站了好些人,所有人自動地讓出了一條道,有個人從外麵走進來。

背著光,我看不清楚。一直走到我的床前,我才看清居然是我爺爺。

我很少能見到爺爺,他常年在山上守墓,不常下山,表姑會定期給他送些日常用的東西和吃的,他卻明令禁止我上山。

爺爺走進來坐到我的床邊,伸手探了探我的額頭:“不燒了,看樣子應該問題不大了。”

爺爺的手粗糙,帶著一絲的冰涼。

我鼻頭一酸,也顧不上還在刺痛的腦子,立馬坐起來撲進爺爺的懷裏,嚎啕大哭起來,似乎是要把積攢起來的,所有的恐懼和委屈都哭出來。

爺爺輕輕地拍著我的背,也不說話,任由我哭。

“宋爺,您的孫子是沒事了,可是村子裏其他的孩子就沒這麽幸運了。”

“當年瘋老頭撞死在玲瓏塔下,以死明誌。如今他一語成讖,您的孫子給我們村帶來了災禍,您說怎麽辦吧。”

屋子裏有人開口說話,語氣輕佻,聽聲音像是村裏的潑皮無賴許老三。旁人都不敢說話,也就隻有這樣的潑皮才敢用這樣的語氣跟爺爺說話。

爺爺沉著臉,“許老三,你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你肚子裏打的什麽算盤,我一清二楚。”

人群中有竊竊私語的,“當年就應該把他沉井的。”

“就是,現在留著禍害村裏,他是寶貝,那失蹤的那幾個孩子也是家家戶戶的寶貝。”

“夠了。”爺爺厲聲打斷他們的話,“村子裏的事,我會給大家一個交代的。”

我不知道抱著爺爺哭了多久,直到嗓子都哭啞了才停下來。

表姑他們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出去了,屋子裏隻剩下我跟爺爺兩個人。

我抽抽搭搭地扯著爺爺的袖子,啞著嗓子說,“爺爺,大春還在那房子裏,你快救救他。”

爺爺拍了拍我的手,“乖孫子,爺爺會救他的,不過你要告訴爺爺,那天晚上你都看到了什麽?”

經爺爺這麽一問,那天晚上的一幕幕猶如走馬觀燈一樣從我的腦子裏閃過。

我不自覺地顫抖了一下,“我看到大春進了那房子,還有一個女人,一個沒有臉的女人,房子裏還掛著那個女人的畫。”

聽到這裏爺爺的臉沉了沉,神色陰鬱,他從懷裏掏出一支香,點燃,“大春的事,我來想辦法。這是安神香,你不要多想,好好睡一覺,有爺爺在。”

安神香點燃之後飄出一縷白煙,我聞著那淡淡的香味莫名的安心,喝了表姑端來的一碗粥之後,昏昏沉沉地睡去了。

爺爺會製香,這些香爺爺都是按照宋家先輩留下來的古籍裏麵的方法做的,每一種香都有不同的作用。

像這個安神香的作用,顧名思義就是平神靜氣的作用。我昨天晚上受到了驚訝,爺爺用它給我凝神的。

我也是後來才聽表姑說,那天晚上,爺爺一直心緒不寧的。他算出來我可能遇上麻煩了,才連夜下山的。

到表姑家發現我並不在家,出去找,才發現我倒在雲溪潭邊,把我扛了回來。

那時候我已經奄奄一息,連呼吸都很微弱,把爺爺和表姑都嚇得夠嗆。若是再晚一點發現我的話,我可能真的就沒命了。

被爺爺扛回來的當天晚上,我就發起了高燒,一直睡了三天三夜。

我醒來的時候,天已經亮了,我不知道我睡了多久,隻覺得饑腸轆轆的,又渴又餓,不過身體已經沒什麽大礙了。

我起來並沒有看到爺爺,表姑在院子裏曬衣服,我扶著門框問,“姑,爺爺呢?”

表姑頭也不回,手上抖著濕漉漉的衣服,“你爺爺說回山裏準備點東西,晚上就回來了。”

那時去雲溪潭回來病了的那幾個人,都是時而清醒,時而昏迷,而在昏迷中都反反複複地說著一句話,“水裏麵有鬼。”

我一下子就想到了我在老房子裏看到的,那個沒有臉的女人,那天晚上,她就是從雲溪潭那邊過來的。

當天傍晚,天還沒黑,爺爺就回來了,一聲不吭地拖著個板車又出去了。

原來爺爺下山的時候,看到雲溪潭的水邊飄著兩個巨大的浮球,在水裏浮浮沉沉的。

知道現在出了這樣的事,一般人都不敢靠近雲溪潭,爺爺就自己拖著板車,把兩個東西拖了回來。

兩個東西不是完全球形的,外麵被泥漿一層層地包裹著,看上去倒像是兩個巨大的蠶繭。

村裏人知道爺爺從雲溪潭拖來兩個球,都圍到了表姑家外麵。

爺爺黑著臉用刀破開“蠶繭”,裏麵包裹著的,居然是兩具屍體,全身已經被水泡得發白,好像隨時都會脹開了一樣。

表姑捂著我的眼睛不讓我看,也不讓我靠得太近,我遠遠地看著他們的臉上像纏著藤蔓一樣,隱隱地發著綠光。

兩具屍體,一個是柱子,一個是大海,都是那天下過水,失蹤了的孩子,隻是唯獨沒有大春。

隻有我知道,大春在那個老房子裏,他沒有在雲溪潭裏。

柱子他媽看到後當場就暈倒了,醒來之後人就瘋了。那時候實行計劃生育,每家都隻有那麽一把個孩子,跟寶貝似的。如今孩子沒了,就像要了他們的命,那種痛,不亞於剜骨剔肉。

我們村口有一座由石塊和木頭建成的玲瓏塔,就是當年我滿月的時候,瘋老頭撞死的那座塔。

塔身足有七層高,每層高約一米有餘,距今已經有幾百年的曆史了,也是當年在老僧人的指點下建的。

最下麵一層開了一個半人高的門洞,裏麵有一道窄窄的石梯,曲折蜿蜒而上,能達塔頂。隻是這一道木門是常年鎖住的,我們從小就被長輩告誡,不得靠近這座塔。

雖然經過了長年累月雨水的衝刷,塔身依舊堅固無比,猶如守護神一般屹立在村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