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歸鄉的太傅

“沒聽說呀,”林氏笑著點了點她額頭,“看你,一身的汗。”

“那娘知道紅宅的主人是誰嗎?”

“這哪裏知道,我沒出生那戶人家就搬走了,後來跟你外祖父搬到鎮上,就更不知道了。不過聽村裏人說,那戶人家在京裏當了大官,不會回來了。”

蘇希錦沉思,那白衣小公子說他們剛回村,應當不會騙人。可除了紅宅,向陽村真找不來有淵源的人家。

林氏見她沉默不語,以為中暑了,進屋衝了杯紅糖水給她喝,勒令她以後下午不許出門。

“酉時了,你爹該回家了。”林氏抿了抿線,手指在布料上靈活穿動,“我去做飯。”

蘇希錦的爹蘇義孝是個地地道道的農民,晨起而作,日落而息。他種得一手好莊稼,同樣的種子,同樣的地,他種的莊稼總比別人好上一兩成。

酉時三刻,蘇義孝回到家,從懷裏掏出一把地果給蘇希錦。

“田裏看見的,你嚐嚐。”

地果是長在田埂上的野果,味道甘甜可口,帶著股淡淡的清香味,是農村孩子不可多得的水果。

蘇希錦高興地撿了一顆放進嘴裏,頓時滿嘴的甜味兒。

這東西不好找,一定花了不少時間。

“爹,”蘇希錦舒朗一笑,“大豆的病好了麽?”

“我按照你說的方法,撒了鳥糞,現在許多葉子都變綠了。哎,你怎麽知道撒鳥糞有用?”

半個月前,家裏大豆葉突然出現紫色,蘇義孝憂心忡忡,試了許多方法都沒用。蘇希錦知道後,讓蘇義孝撒些鳥糞看看效果。

蘇希錦眉眼彎彎,她學過土壤與植物學,植物葉子顏色呈紫色,是缺磷的表現。而鳥糞含有磷元素。

“書上看來的。”她說,又問:“爹,你那稻子種得怎樣了?”

“長勢極好,耐旱。今年天熱,別的稻子都蔫巴巴的,這一畝卻沒受什麽影響。”

蘇義孝憨厚地摸了摸腦袋:“那挑夫果然沒騙我,是海外來的種子,看長勢應該可以一年兩種。以後不僅可以換錢給你們娘倆買衣服。村裏的人也不用挨餓了。”

蘇義孝說起莊稼總是滔滔不絕,他酷愛種地,近乎癡迷。他的許多種地經驗,在蘇希錦看來都是超越這個時代的。

這個世界的爹是支潛力股,蘇希錦這樣想。

她沉思了一下,對其道:“改天有時間,我將您的經驗記在本子上,以後說不定有用。”

蘇義孝點頭說好,除了種地,其他事情他都沒意見。

晚餐是小米粥、青菜,外加一碗蘿卜。

因為沒有鐵鍋,青菜和蘿卜都是用水煮的,吃起來軟軟爛爛。今天林氏特意在裏麵放了幾塊肉,也算是見了葷腥。

蘇希錦不是一個口腹欲強的人,但長期吃這些東西也膩了。

她想若是有機會,定要改良煉鐵技術,發明鐵鍋,讓炒菜進入尋常百姓家。

第二天早晨,蘇希錦還在睡夢中,就被人吵醒了。

迷迷糊糊睜開眼,分辨出是村口的趙大娘。

“哎喲,可真是威風,那穿著打扮比縣太爺還氣派。”

“怎麽突然回村了?”是林氏放輕的聲音。

“嗨,還不是祖先顯靈。那韓老爺做了個夢,夢到村裏祖屋垮了,祖先讓回家守墓。韓老爺二話沒說就辭官了。聽說皇上舍不得,哭著不讓走呢。”

“韓老爺真孝順。”

“可不是,聽說皇上還封侯了,嘖嘖,風光得很。要我說這韓家祖先也不靠譜,早不顯靈晚不顯靈,偏偏升官時顯靈。”

“是這樣。”

“哎,哪有祖宗擋著子孫升官發財的。好了好了,跟你聊了半天,差點耽誤正事,我還得上其他家呢。”趙大娘說著急匆匆走了。

過了會兒,林氏進屋,說紅宅的人回來了,給村裏每戶送了十升良米。

“韓老爺?”蘇希錦記得昨天那白衣小公子也說姓韓。

看來真是紅宅的人。

慶豐三年,任太子太傅韓國棟為太傅、觀文殿學士。辭,曰:“昨夜祖先托夢,斥臣離家半百,不敬香火,有違孝道。臣惶恐,不敢不從。”帝屢留不住,無奈應允。封其為韓國公,食邑1萬戶,賞黃金百兩,白銀一萬。

蘇希錦整理聽來的消息,太子太傅從二品,太傅從一品,國公從一品,都是大官。相當於現代的副國級別。

再進一步就是宰相了,古代人真任性,因為一個夢便放棄大好前程,告老還鄉。

蘇希錦撐著臉感歎。

“小小年紀,歎什麽氣?”林氏看著她大人樣子隻覺好笑,“你收拾下,等你爹種田回來,一起去祖父那裏吃飯。”

“今天?”蘇希錦跟她確認,以前一般過節才會過去。

“多半是為了你三叔的事兒。”林氏說。

明年正是三年一度的科舉考試,三叔要去府裏參加鄉試。

陳朝讀書成本高,蘇家每年的收入除了一家吃喝,全都投在了蘇義仁身上。現在祖父叫過去吃飯,多半是給三叔籌盤纏。

蘇希錦了然。

酉時末,蘇義孝歸家,林氏包了兩斤羊肉,帶著蘇希錦過了老宅。

穿過矮丘,才到田坎,就見蘇母指著一女孩兒罵:“隻知吃,不知進的賠錢貨!早晚把你嫁出去,沒得留在家裏糟蹋糧食。”

那女孩兒十四五歲,穿著一件泛黃的補丁舊衣,畏畏縮縮團成一團,躲在角落不敢作聲。這是蘇希錦的堂姐,蘇希雲。

“還不進灶屋燒火,我還沒死呢,喪著張臉給誰看!”大伯母劉梅蘭也虎臉罵:“以為自己外家有錢,還是爹當官?躺在家裏等人伺候?”

外家有錢指的蘇希錦,她的外祖父是青陽縣裏有名的商戶。至於當官的爹……

“喲,哪個的爹是當官的?”門裏又走出一位穿著大紅色布裳,頭插金簪的女人。

“可恨我爹隻是個村長,算不得正經官職。改明兒我家相公中了舉人,那才是真真正正的官老爺呢。”

正是蘇義仁的妻子李淑芳。

兩人指桑罵槐,蘇希錦便跟著爹娘進了屋,趁著大人都有話說,悄悄去了灶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