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回到……大唐?

“正是。”他看著錦華,有些恍神,這還是他第一次看到她的笑容,竟莫名地感到可愛,“你這是答應了?”

“你身上穿的這套,是你自己做的嗎?”

“不是,是織染局裏的工匠做的。”

“那你會做這種衣服嗎?”

“不在話下,就連送入宮中的服飾,也有我親手裁製的,何況這些。”

“真的?”她雙眼放光,“那做一套你身上這樣的衣服,需要多久?”

“若材料齊備,一日足矣。”

“我能想到的中式服裝麵料,就是雪紡、棉麻、腈綸、滌綸還有沙丁這些,之前設計服裝時還剩下不少,你看著用吧。”她說著把他領進臥室,指著角落裏一架落滿灰塵的縫紉機,“你可以用它做衣服。”

他走上前,端詳眼前之物:“這東西,是做衣服用的?”

“忘了你們古人不用這個。”

“麻煩給我準備針、線、剪刀、頂針、鑷子、錐子、尺子等物……”

“好,我這就把東西找出來,你明天就開始做!”

“袗兒,別顧念爹這把老骨頭,隻要能保住書,想到什麽就去做吧。”

“士袗,我會守護好真本,等你回來。”

“姓高的,就為了一本書,值得嗎?”

“若有來生,我要讓《寶服鑒》中的所有華服重放光華!”

“高士袗,你忘了麽,忘了麽?”

睡夢中,許多麵容和聲音在高士袗腦海一一浮現,父親的、鵲娘的、錦衣衛的……還有一個聲音,好像來自他的靈魂深處,來自他心底最幽深最熾熱的部分,對他發出迫切的詰問:你忘了麽,這麽快就忘記了當日的誓願?

“不,不,我沒忘、沒忘!”他一個激靈,從夢中驚醒。抬起頭,借著隱隱月光,發現茶幾上已經擺放好了幾疊布料,上麵壓著針線剪刀等工具。自己已有多久,沒碰過這些東西,這些曾經對他來說最重要之物。沉寂的熱情一經點燃,瞬間令他睡意全無,索性坐起身,挑燈夜戰起來……

第二天一早,錦華被他嚇了一跳,看到做好的衣裳,難以置信地瞪大雙眼。

“這是你一晚上做的?”

“確切地說,是半個晚上。”

“這也太神了吧……”她上前拿起一件淡粉色棉麻內衫,裁剪線條流暢,針腳細膩平整,完全不像出自一個男人之手!可以說,比她用縫紉機做出來的衣裳還要精細。不過,這顏色……

“怎麽是淡粉色的?”

“沒找到玉色的布料,權且用這個替代吧。”他無奈道。

“玉色?”

“如這粉中再透些綠,便是‘玉色’。‘君子如玉’,我大明官員的燕居服為玉色的內衫。”

“燕居服?什麽意思?”

“燕居,用燕子的自由自在比擬閑居時的悠然,就是日常所穿的衣服。”

“不就是休閑裝麽,你們古人真會整詞兒!”她撇撇嘴。

他無奈地笑了笑,已經開始習慣她的日常嘲諷。

淡粉色內衫旁邊,還有一條青色綠邊的腰帶,做工依然是那麽平整流暢,而他正在縫製的,是一件用深青色的沙丁布料裁製的圓領外袍。

“這麽熱的天,你還穿外袍啊?”

“可以不穿,但不可不備。”

“好了知道了,接著做吧。”她嘴上不屑,心裏卻對高士袗的製衣技術有了底,一邊想著一邊打開求購留言,挨個回複起來。

兩天之後的夜晚,錦華本想在睡覺前問問他衣服做得怎麽樣了,誰知人卻不在。轉身一看,沙發上整整齊齊放了三疊衣裳。難不成都已經做好了?

上前細看,有兩疊是男子的衣裳。她對照訂單的要求查看一番,做工沒的說,尺寸也合適,可以發貨了。奇怪的是,旁邊還放了一疊衣裳,從顏色和尺寸來看,像是女子穿的。

正納悶,高士袗回來了:“姑娘覺得如何?”

“做得很好,不過,這女裝是怎麽回事?”

“這是我特意為你所做。”

“給、給我的?”想想這些日子自己整天對他冷嘲熱諷的,她有些不好意思。

他笑著上前拿起衣裳:“來,我教你怎麽穿。這件杏黃色的主腰是貼身穿著的,以便護住胸背……素白色的紗衫穿在外麵,不過這件紗衫隻可作為家居常服,穿來比較清涼,若是出門,則要換上這件交領衫,涼時可係上帶子,熱了則可敞開來穿……這條銀灰色的是馬麵裙……”

他耐心地一件件講解著,錦華聽呆在那裏,眼前的男人完全變了個樣子,認真專注的神情就像一個職業的服裝設計師,在說這些衣服時,她覺得他整個人都在發光。

“去試試,看合不合身。”直到他把衣裳遞到她手上,她才回過神。

“好,我去穿穿看。”費了半天力氣,她總算是套上了衣服,為了搭配,她特意換上一雙花布鞋。隨後渾身不自在地來到設計師麵前:“我穿得對麽?”

高士袗看向她,隻覺得眼前一亮。平時那個不修邊幅,一言不合就開懟的倔姑娘不見了,換做了一個清秀可人的溫柔女子,正一臉羞澀地看著他。

素白紗衫籠罩在杏黃色的主腰外麵,將她勻稱柔美的肩頭和手臂隱隱勾勒出來,銀灰色的馬麵裙蓬鬆垂下,令她整個人都散發出一種溫婉知性的含蓄之美,與之前可謂脫胎換骨,判若兩人。

他滿意地點點頭,卻又覺得哪裏有些違和,原來是頭發。看著她一頭烏黑蓬鬆的齊肩短發,他暗自想著,看來還得為她做套相稱的發飾才好。

見他又是點頭又是皺眉,她臉一紅:“喂,你那是什麽表情?我穿錯了嗎?”

“沒有,你穿得很好。你這樣穿,很好看……”

她臉頰更紅:“真的麽?謝謝你……的衣服。”

兩人對視著,第一次有些不同的氣氛縈繞在周圍。

錦華被他看得有些羞澀,第一次穿這種衣服,連手都不知道往哪放。她不自然地扯了扯衣裳,紗衫上的一顆布扣鬆動了,掉在腳邊。高士袗上前拾起:“先換下來,我幫你縫上。”

他起身去拿針線,錦華脫下紗衫,把另一件淡粉色的棉麻交領衫換上。

“誒,頂針哪去了?”高士袗手拿針線,走過來問她道,“你看見頂針了嗎?”

“沒有,不會是滾到角落裏了吧。”

兩人找了一會兒,一無所獲。

“對了,用這個吧。”她說著摘下戴在左手中指上的那枚頂針,遞給他。

他接過一看,神情忽地一變道:“這頂針,是你的?”

“是我外婆的遺物。她曾是我們當地有名的裁縫,這枚頂針是她的家傳之物。”

“家傳?”

“對,聽外婆說她的祖上曾經有人在明朝的皇宮裏做過衣服,好像就是你之前提到過的尚服局。”

高士袗一驚,端詳手中頂針。銅製的,一看就已年代久遠,上麵雕刻著一對荷包牡丹的花紋,形狀像兩顆桃心……他記得鵲娘最喜歡的花卉圖案,就是這荷包牡丹,難道說……

“快淩晨了,早點補好睡吧。”見他拿著頂針站著發呆,錦華催促道。

“好。”他戴上頂針,在窗邊坐下。

一輪新月透過紗窗,將皎潔的月光灑照在他的身上。錦華把紗衫遞給他,指著扣子掉落的位置。

兩人一起拿著紗衫,高士袗穿好線,抬手正要去縫,手指上的銅製頂針突然激閃出一道刺眼的白光,一瞬間覆蓋了整個房間。

刹那之後,白光褪去,剛才窗前坐著的兩人,蹤影全無。

牆上的掛表“鐺鐺”響了幾聲,時針指向淩晨12點。

又是仿佛無邊無際的黑暗甬道,一直延伸到時空的盡頭,突然一絲光明越綻越大,最終鋪滿整個世界。

再次睜開雙眼的高士袗看了看周圍,自己躺在地上,錦華倒在一旁。怎麽回事?他坐起身,叫醒身邊的錦華,隨後看向四周。雖然是夜晚,但星光下依然可以看到眼前的世界——沒有高樓大廈,沒有車水馬龍,隻有他熟悉的古樸建築,石子路麵,空氣中散發著燈油燃燒的淡淡氣味。

難道他又回到大明了?!

他回家了?!

高士袗激動地爬起身,正想喊出心底的呐喊,卻聽見不遠處傳來兩個人的腳步聲,還有隱隱燈光晃動,兩人聲音越來越近。他十分機警,一把扯住錦華的衣袖,帶她閃身隱在旁邊的大槐樹後。

聽聲音來的是兩個女子。

一個人道:“這麽晚了,不知公主又鬧得哪一出?”

另一人道:“是啊,公主近日甚是神秘,還望不要弄出什麽亂子才好。

“哎,咱們這位太平公主,可真不太平……”

太平公主?!他心中一驚,大明哪兒來的太平主公?

他仰起脖子,滿心疑竇地看向大槐樹掩映之後的門楣牌匾,隻見大紅燈籠下,晃晃映照出五個大字——敕造太平觀。

什麽?!

他腦中響起一聲炸雷,難道此處不是大明,而是大唐?

佇立在他們麵前的,竟然是太平公主修行時所住的太平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