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登上熱搜

高士袗鐵青著臉,高大的身體將她逼到牆角,兩人僅有半步距離。孟錦華嚇得臉色蒼白,咬著嘴唇顫抖道:“你、你敢動手,我就喊人了!”

他一臉怒氣地盯著她,半晌道:“我從未見過你這樣的女子……”

“你們大明的男人,難道欺負弱女子嗎?”

“你可一點兒都不弱,你的三寸之舌,比我這腰間的佩刀還要鋒利……”他鬆開按在佩刀上的手道,“我大明的好男兒從來不對女人動手,你我話不投機,姑娘多保重,在下告辭了!”說罷頭也不回地往外走,快到門口時,空中突然一聲炸雷,剛才還是淅淅瀝瀝的小雨轉而變成瓢潑大雨,劈裏啪啦地往下砸。

錦華鬆了口氣,想想自己剛才說的話,確實有些傷人。見他氣呼呼地往外走,倒有些不忍,出了這個門,他就隻能露宿街頭,何況外麵還下著雨。

“你等等!”她喊道。

他頭也不回:“姑娘還想繼續羞辱在下?”

“不是,那個……”她支吾起來,“你們古人不是有句話叫‘下雨天留客’麽,外麵的雨下大了,你就先留、留下吧……”

他有些吃驚,沒料到她會邀請自己留下。這個女子是自己來到這裏遇到的第一個人,無論如何,他們的命運已經被一條無形的絲線連接在了一起,她如今被人追債,隨時可能遇到危險,隻有自己留下來,才能確保她的平安。留在這裏也方便再次見到薛定定,找到回大明的方法。想到這兒,他回轉身道:“謝謝姑娘收留,不過可否不要再出言挖苦,姑娘難道沒有自己所堅持、所珍視的東西嗎?”

“我……我所珍視的東西,全都背叛了我……所有的一切。”她低頭道。

“那你呢?也打算鄙夷、放棄它們?”

“放不放棄,根本由不得我選擇……也許你說得對,你是為了守護自己的信念而跳崖,是英雄,而我隻是個loser……算了不說了,”她找出一條舊毯子遞給他,指了指客廳的沙發,“你就睡在那兒吧,如果有追債的人上門,幫我擋一下。”

“多謝。”他接過毯子,第一次覺得眼前的女子有了一絲不同。她的鋒利與堅硬,或許隻是一層薄薄的紙。

第二天一早,錦華被刺眼的陽光弄醒。回想昨天發生的一切,好似一場幻夢。那個人,還在麽?起身出了臥室,隨即被眼前的一幕震住了。

客廳一進門處,有一麵立起的穿衣鏡,平時她出門前會在這裏整理穿著打扮。此時的鏡子前,一個高大的身影正背對她而立,蜂腰寬肩和修長四肢都包裹在深青色的長袍裏,一頭烏黑的長發錦緞般垂下來,披滿整個後背,直垂到腰間。一雙大而修長的手正從上到下梳理著根根青絲,動作柔韌有力。

是高士袗。

她從沒見過一個男人這樣有條不紊地梳理長發,配上一身明代服飾,就像一幅古畫中的人,一下子複活在她眼前,雖近而又遙遠,真實卻又虛幻,令她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生怕驚醒畫中人。

高士袗理順長發,把所有頭發總在一處,在頭頂結成一個發髻,隨後拿起掛在鏡子上的網巾,細致地纏繞在頭發上,把發髻牢牢纏住,半個額頭也同時罩住,之後正了正位置,這才梳理完畢。一側臉,發現鏡子一角正有一雙眼睛從背後看著自己,不由微微一驚道:“姑娘醒了?”

錦華一愣,忙收回眼神,怎麽就看呆了呢?太丟人了!

“那個,早……”

“我擅自用了這把木梳,姑娘介意麽?”

“沒、沒事兒,你用吧,我還有別的。”

“多謝。”

“不客氣。”錦華說著,肚子裏“咕嚕咕嚕”叫起來。

“我找到了一些大米,但不知道怎麽煮。”

“我已經很長時間沒開火了……”錦華回想上一次下廚,還是半年前,那時吳謙益還在住在這裏,兩個人一起計劃著“美好未來”。她自嘲地笑了笑,來到廚房,果然看到一碗淘好的米,於是招呼高士袗:“來,我教你怎麽用。”

不得不說高士袗確實智商極高,在錦華的指導下,他很快學會了使用煤氣和灶台,兩人順利吃上了兩天以來的第一頓飯。

喝完粥,高士袗對錦華道:“我出門熟悉一下周遭環境,還有,姑娘昨天說的圖書館在何處,我想去查看一些史書。”

“在飛星樓附近,需要借書證才可以進,”她找出借書證,遞給他,“還記得路嗎?”

“記得大致方向。”他說完轉身就走。

“誒等等!你就這樣出門?”

他看看自己:“有何不妥?”

“你這身衣著太紮眼了,別人會覺得奇怪的!”

“我為何要在意他人的眼光?”他徑自穿上皂靴,出門而去。

一連三天,他都我行我素,每天大搖大擺地出門,引來不少人圍觀拍照。無論錦華怎麽勸說,他都充耳不聞。日子還在繼續,錦華卡裏的餘額快要見底,沒了手機之後,她幾乎斷絕了與外界的聯係,也遠離了紛紛擾擾,倒也不失為一種所得。這天,高士袗剛出門不久,閨蜜葉深就上門了。

“你沒事吧?不開手機也不回電話,把我們都急死了!”葉深一進門,就拉著她連連追問。

“緊張什麽,我這不還活著麽。”

“為什麽關機?為什麽不接電話?我看見門口那些催債的字,他們找上門了?沒對你怎麽樣吧?”

“我手機摔壞了……你剛才說‘我們’,還有人在找我?”

“你媽啊!她說前天晚上給你打了個電話之後就聯係不上你了,害怕你出什麽事,讓我來找你,我這不就請假過來了。”

“她還找我幹什麽,我已經是全家人的恥辱了……”錦華盯著地麵。

“阿姨說的都是氣頭上的話,你別往心裏去。”

“氣話……說出去的話和潑出去的水,都是收不回來的。每一句傷人的話都是一根釘子,就算釘子拔掉了,傷痕也會留在心裏。從小到大,無論我遇到什麽事,他們都會不分青紅皂白地指責我,學習不好是不用功,事業不好是不會做人,沒結婚是因為太挑,就連生病了也是因為太懶不鍛煉……總之錯的那個永遠是我,他們永遠都是對的,我永遠是他們負麵情緒的發泄口。這次遇到這麽大的難題,他們首先想到的竟然是自己的處境和麵子!這麽多年,我實在太累了……”她不想再提家人,岔開話,“你請假出來,不會扣工資吧?”

“為了你,也顧不上了啊!”

錦華笑了笑,慶幸自己還有這麽一個朋友。

葉深從錢包裏拿出一張銀行卡:“我手頭就這麽多,你先拿著。”

錦華猶豫,她最不喜歡欠人情。

“別跟我客氣,”葉深說著又拿出一張卡,“這是阿姨打來的錢,聯係不上你,就打到我卡裏了,說讓你救急用。”

“你的我收下了,”錦華把第二張卡狠狠往外一推,“這個我不要,讓他們自己留著吧!”

“別和阿姨賭氣了,都是一家人嘛!”

錦華心不在焉地打開電視:“我和你不一樣,你從小都是爸媽身邊的乖乖女,不會了解我的感受。”

葉深是個白淨可愛的女孩子,性格溫柔隨和,說話輕聲細語,是錦華高中以來的好友。母胎單身,在寵物醫院做醫生,領養了一隻流浪貓。見錦華態度強硬,就不再勉強:“好吧,我先幫你保管,記得不要硬撐啊!”

“嗯……”錦華隨口一應,突然被電視裏一條新聞吸引了視線——江南一男子身著古裝出行,出入圖書館等場所,被網友圍觀拍照毫不在意。

新聞的畫麵裏,一個身著明朝服飾的男子,正坐在圖書館裏看書,身邊走過的人,有的小聲議論,有的指指點點,有的則拿起手機拍照,而他始終旁若無人。

“我今早也看到了這條新聞,”葉深邊說邊在手機上查找,“就是這個人,網友上傳了好幾條他的視頻,已經有幾百萬的點擊,都登上熱搜了!”

“這家夥,真的是……”錦華拿過手機一看,確實是高士袗,有的是在圖書館看書,有的是在街上閑逛,有的則是在向路人問路,一點兒也不知道躲避拍攝。

“穿成這樣出門,真是奇葩,不過長得倒蠻帥的。”葉深笑道。

“真不讓人省心!”

“怎麽,你認識他?”

兩人正說著,門一開,“新晉網紅”回來了。

“你,你就是……”葉深看見他,吃驚地站起身。

高士袗不知葉深是何人,忙施禮道:“姑娘有禮。”

“這麽早回來,怎麽不住在圖書館?”錦華撇嘴。

“今日不知怎的,圖書館來了許多人,一見我就圍了上來,用會閃光的東西對著我……對了,那東西是不是叫‘手機’?”

“可以啊,這麽幾天連手機都知道了。”

葉深聽得一頭霧水:“你們兩個好奇怪,還有人不認識手機嗎?”

錦華想起薛定定臨走時的囑咐:“沒有,他這人就是愛開玩笑……”

“這麽說,你們兩個認識?”葉深好奇地看著高士袗。

他正要開口,錦華忙給他使了個眼色,搶先道:“他是我們公司的模特,專門試穿新品服裝的。”說著偷偷用胳膊肘捅高士袗。

他會意,點了點頭。

“所以,你們的模特平時都穿成這樣出門?”

“是啊,這不是為了測試服裝的舒適度麽……”錦華心虛地笑。

“你不是已經離開那個破公司了嗎?怎麽還和裏麵的模特聯係?”

“他租的房子到期了,沒地方住,來我這兒借住幾天。”

“確實如此。”高士袗幹巴巴道。

“哦?”葉深瞅著她,“你的臉紅了哦……”說著又打量起高士袗,隨後貼在錦華耳邊道,“他可比吳謙益帥多了,你真行,動作這麽快,也不告訴我……”

“啊?不、不、不!不是你想得那樣!”錦華直搖頭。

“沒事兒,我支持你。有他在你身邊,我和阿姨也能放心不少。不過以後別再讓他穿成這樣出門,太紮眼了,現在人家可在網上火了,小心有花癡少女來跟你搶人!”葉深對她擠擠眼,隨後對高士袗道:“錦華是我的好姐妹,她人很善良,又實心眼兒,你可不許欺負她!”

欺負她?他一邊對葉深點著頭,一邊腹誹,還不知道誰欺負誰呢……

“我請了半天假,得回去上班了。”葉深囑咐了錦華幾句,告辭而去。

看著她離開,他問道:“這位姑娘是?”

“我閨蜜,就是閨中蜜友的意思……對了,怎麽你看見她就是‘姑娘’,到我這兒就是‘大姐’了?你今年貴庚啊,我有比你大麽?”錦華氣不順。

“在下二十有五,不知姑娘芳齡?”

“我,我還真比你大……”她不由泄了氣,隨即反擊,“聽說古代男子二十歲加冠成年後,家裏就會給包辦婚姻,那麽你娶妻生子了嗎?”

他神色一黯:“我沒那個福分……”

“嘖嘖,為了等待深宮裏的愛人,至今未娶,古代言情劇都是這麽寫的。”

“聽不懂你在說什麽。”他不想多言,剛才費了好大力氣才擺脫了圖書館那群人,現在隻想靜一靜。看來那個地方以後不能再去了,幸好他已經把《明史》《清史》都讀完了,隻可惜窮盡史書,都沒有找到有關《寶服鑒》的隻言片語。近日午夜夢回,他總夢見鵲娘倚在尚服局的回廊上,在月光下繡著一件霞帔,神情憂鬱。自己墜崖後,她究竟發生了什麽?《寶服鑒》又落在何處,這難道會是他永遠也解不開的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