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試玉帶(4):馬球場遇險
大明宮含光殿毬場,一場激烈的馬球賽已經展開了較量。太子李顯與相王李旦各率九人,正在場上飛馳擊球。太平公主端坐在觀禮台上,錦華和士袗都換上了胡服,和縫工們一起站在台下觀賽。
錦華實在搞不清楚,太平公主為什麽讓她和一群縫工們到這兒來,難不成還指望他們上場打球?
正想著,場上響起一陣熱烈的喝彩助陣之聲,高士袗趁著無人關注他們,上前扯了扯錦華,拉她退到角落裏,問道:“公主剛才都問了你些什麽,你沒有胡言亂語吧?”
“在你眼裏我就這麽傻麽?”錦華白他一眼,“我覺得公主好像認錯人了,說話怪怪的。”
“哪裏怪?”
錦華將她與公主在花亭中之事說了,高士袗聽罷思索了片刻,點頭道:“果不出我所料。”
“你知道是怎麽回事?”
“據我猜測,應該八九不離十。”
“別賣關子,快說!”
高士袗看著她,麵露得意之色:“我若猜對了,以後你不許再出言嘲諷。”
“我盡量吧,”錦華撇嘴,“你快說。”
“太平公主把你我當成了薛紹府上的人。”
“什麽?”錦華差點驚掉下巴。
“她深夜召縫工們進府比試技藝,此時又讓我們裝扮成打馬球的來到此處,便是為了薛紹。”
“你是說她做這一切,都是為了追薛紹?”
高士袗點頭唏噓:“真佩服大唐女子,敢於拋頭露麵地追求心儀之人,這在我大明簡直難以想象。”
錦華冷哼一聲:“可不麽,你們大明講究‘存天理,滅人欲’。”
“女子還是要矜持些。”
“又是個直男癌……”
“你說什麽?”高士袗雖然聽不懂,但看她神情必是又在嘲諷自己,不由道,“既這樣,以後凡事別再問我。”
“好了好了,我不說了,”錦華趕忙道,“我們下麵該怎麽辦?”
高士袗時刻關注著馬球場上的動向,見太子與相王的馬隊已經下場,換上了兩支新的隊伍,場上的旗幟變成了“薛”字和“武”字大旗。“喏,薛家上場了。”
錦華向場上看去,兩家的健兒已經騎馬躍上賽場。薛家二公子薛緒,與武家公子武承嗣二人皆親率九位馬球員,每人左手握著韁繩,右手舉著偃月形球仗,在場上縱馬馳騁擊球,姿態瀟灑酣暢。
觀禮台上的太平公主目不轉睛地看著場上的比賽,期盼著能夠等到心上人的身姿出現的那一刻。畢竟這一份守望,已經太久了……
14歲那年,吐蕃使者前來和親,武後舍不得她遠嫁吐蕃,以送她出家清修為由拒絕了求親,此後她便住進了太平觀,如今已快三年。這三年中,除了年、節和宮中舉行宴會時她能夠出觀遊玩,與家人親友相聚,其餘時間都在觀中清修。武後好像當真想讓她好好修行磨煉一番,安排觀中的女冠給她講經說法,平日裏還有許多修行、打坐、抄經的功課要做,著實令她感到憋悶與厭煩。這些尚且可以容忍,可如今自己已經過了及笄之年,到了談婚論嫁之時,然而高宗李治與武後對她的婚事卻遲遲不決,態度隱晦,好像將她忘卻在了觀中一般。
為人子女本不能自己謀劃婚姻之事,何況她還是堂堂一國的公主,舉動更不能自專自由。可她是太平公主,是天後武則天之女,又豈是那些胸無點墨,軟弱可欺的尋常女子,無論如何,她定要依照自己的心願,嫁得如意郎君!
年初三月上巳節,她在曲江宴上見到剛從房州入京,加封散騎常侍的表兄薛紹,他在宴會上用尺八吹奏的一曲《梅花三弄》清幽空靈,豔驚四座,勝過長安城中無數浮誇狂浪的紈絝子弟。見到他的那一瞬間,她便被他瀟灑飄逸,高標朗秀的風姿氣質所深深吸引,認定他便是自己要托付終身之人。宴會後,兩人在曲江池邊小坐閑談了片刻,約定日後在太平觀中再次相會,一起談玄論道。誰知那夜之後,太平觀便被武後增派了幾名侍衛,名為守護她的安全,實則限製她的一舉一動。更令人心焦的是,薛紹也從此了無音訊,未曾赴約。
芙蓉青春好年華,日日隨風逐流水。坐困愁城的她在日夜煎熬中為自己的未來思索著對策,她該如何向父母傳達自己盼嫁的心意,又該如何才能嫁給朝思暮想之人?
賽場上響起激烈的鼓聲,喚回了她的神思。隻見薛家連下三名球手,連薛家二公子也因體力不支而下場,如今隻剩六人苦苦支撐著,在武家強盛的氣勢下節節敗退,眼看就要一敗塗地。就在此時,一個英姿勃發的身影騎著駿馬一躍而上,引來眾人高聲喝彩。太平公主雙目一亮,心髒狂跳起來,上場的正是她朝思暮想之人!
“快!”她對丹砂吩咐道,“命那兩個男縫工換上薛家的球裝,上場助陣!”
“什麽?”丹砂以為自己聽錯了,“縫、縫工怎麽能行……”
太平公主豎起柳眉,語氣不容拂逆:“本宮說行就行!”
丹砂還要說話,荼白對她暗使眼色,兩人一起答應著退下。剛走了幾步,太平公主道:“等等,告訴他們,一定要看清楚了!”
“是,”兩人迷茫地對視一眼,丹砂嘀咕道:“看清楚什麽?”
荼白道:“誰知道,咱家公主如今還喜歡打起啞謎來。”
“真是荒唐,叫縫工上場打馬球,不是幫倒忙麽?”
“想必她自有道理,你我聽命便是。”
“也隻有如此了。”
士袗正與錦華兩人竊竊私語,被丹砂上前打斷道:“公主有命,換上薛家球裝,上場助陣!”
“讓你去打球?”錦華擔憂地看著他。
“別擔心,我去去就來。”
“還有,公主吩咐你二人‘一定要看清楚了’。”荼白對高士袗和趙縫工交代道。
趙縫工一臉不解,也不敢細問。高士袗卻點點頭,一副心中有數之態隨丹砂而去。
不多時,兩人換了衣裳,策馬躍上球場。薛紹見二人上來,神色一驚,得知是太平公主派來的援手,這才頷首一笑,命他二人跟在自己身側,幫他傳球策應。趙縫工想必是根本不會打球,在馬上胡亂揮舞著球仗,有兩次險些絆倒薛紹**的白馬,攪鬧的場上一片混亂,惹得觀賽的眾人哄笑不止。薛紹倒也不惱,也不斥退於他,仍然讓他在自己身邊舉著球仗,阻擋武家的側襲。另一邊,高士袗卻並不著力於打球,隻是跟隨在薛紹左右,一邊隨手傳球,一邊留心觀察著。
太平公主遠遠看著,心中焦急,卻突然想起自己方才情急之下,竟忘了說明白讓縫工們看清楚什麽,不由一陣懊惱,坐立難安。
賽場上,武承嗣見薛紹身邊屢屢出現疏漏,便親自率領兩位球手上前襲擊搶球。若是薛紹一人,尚能靈活應對,可惜此時有個趙縫工在一旁沒頭蒼蠅似的胡衝亂竄,完全打亂了他的陣腳,漸漸地被武家人圍在其中,分身乏術。
武承嗣見薛紹漸露疲態,向身旁兩名球手暗使眼色,兩人驅馬上前,一邊假裝著用球仗搶球,一邊在薛紹馬蹄下暗使手腳,想讓他**之馬受驚跳躍,將他甩下馬來。此前他們已經用此法對付了薛家三名球手,就連薛二公子也是如此被弄得筋疲力盡,下場而去。
此時球從薛紹馬前滾過,武承嗣令球手暗做手腳,球仗從薛紹馬股上掃過,駿馬受驚,長嘶一聲,騰空躍起。薛紹正準備擊球,卻被失控的馬狠狠一甩,身子離開馬鞍,向後仰倒下來。
他身側的趙縫工大驚,想要伸手去扶住他,卻一個不慎,“刺啦”一聲將他的缺胯(kuà)衫撕破了一個大口子,薛紹被他這麽一扯,身體更加不穩,眼看就要墜落馬下!
遠處觀禮台上的太平公主看到如此驚險的一幕,驚叫一聲,站起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