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是個狠人

秦灼屏住了呼吸,側身貼到窗外聽裏頭的人說話。

晏傾的聲音聽起來頗是冷情冷性,“我與大皇子隻是有過幾麵之緣,並不相熟,不知這話是誰告訴大人的?”

張刺史被問的一愣,含糊其辭道:“誰說的不重要,熟不熟也暫且不論,你隻說見沒見過謝無爭便是。”

晏傾不緊不慢地開口問道:“我說沒見過,大人可信?”

張刺史不說話了。

書房裏一下子就沒了聲音。

秦灼透過縫隙,看向裏頭那兩人,看這刺史府的人行事,隻怕欺男霸女貪汙命案沒少犯,若是姓張的知道了無爭的身份,怕那些惡事被查出來,真的鋌而走險要殺當朝皇子,她聽到其計劃也好早點帶無爭跑路。

她一邊要注意裏頭的動靜,一邊還要提防被人發現,肩膀都被雨水打濕了。

好在沒多久,晏傾便再次開口了,“京中皇族鬥法,手都伸到渙州來了,要讓大人做那把殺人的刀?”

張裕豐麵色大變,“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大人何必明知故問。”晏傾語調如常道:“若非有人特意告知,你怎會特意找我過來確認那人的身份,隻是確認了又如何?難道你還能真的動手殺他不成?”

張裕豐臉色變了又變,一時說不出話來。

再不得聖心那也是當朝大皇子,可殺人容易,要遮掩過去難,反倒是原先那些事大多數官員都參與其中,謝無爭想查清楚也沒那麽容易,再想法子圓過去就是了。

他一下子恨起了早上特意過門來說謝無爭身份的那個人,這擺明了就是借刀殺人。

晏傾道:“更何況這人活著比死了有用得多。”

張裕豐追問道:“此話怎講?”

晏傾眸色如墨地看著他,忽然笑了一下,“大人若有舊事料理不幹淨怕被問罪,轉頭向安王獻上渙州不是更好?再加一個皇長子,這樣的籌碼定能成新主麵前紅人。”

“你、你怎麽知道安王……”張裕豐心裏那點打算全都被眼前的少年說了出來,一時間驚駭莫名。

安王是今上的弟弟,封地就在南邊,裝了十幾年閑散王爺,趁著今上登基之後朝政不穩,竟養起了勢頭來要奪皇位。

前些時日便開始收買各州主官,約定好戰事一起便大開城門迎安王軍的全都加官進爵,收買不了的就威逼,做官久了大家底子都不幹淨,張刺史這種滿手冤債的更是巴不得趕緊換個皇帝才好。

隻是這是掉腦袋的事,沒成之前誰也不會往外說,這晏傾究竟是怎麽知道的?

張裕豐看著眼前的少年,表情像是大白天活見鬼了。

秦灼聽到這話,也忍不住回想起前世有關安王的事來。

那時候她跟著無爭去北疆待了三年,南邊的消息知道得很慢,隻曉得自己走後沒多久渙州便遭了水災,又是瘟疫又是災民暴亂,安王順勢起義三個月便占了十幾座城池,然而占了城池卻無力安治,多有殺人搶糧、易子而食之事,千裏山河如同人間煉獄。

聽說後來是晏傾出謀劃策平定了安王之亂,他也因此成了皇帝的心腹近臣,從此平步青雲。

然而這一次,秦灼也攪進局裏來了。

這事忒大,且手上又無權無兵,真夠讓人頭疼的。

頭疼之餘,她心裏還閃過了一絲念頭:

晏傾果然不是為我而來的。

而此刻,書房內。

晏傾笑意淡淡道:“大人不必驚慌,晏某隻是想請你在安王麵前引薦一二。”

張裕豐覺得這事十分地不可思議,不由得懷疑這人用心,試探道:“你是帝師愛徒,才名遠播,入朝之後定能有高官厚祿,何必冒險去安王陣營?”

晏傾反問道:“保江山怎比打天下功大官高?”

張裕豐驚了驚,隨即笑了出來,“沒想到啊沒想到,晏公子看著像個世外仙人,做起事來實在野心不小。”

先前張刺史總覺得這個晏公子年紀輕輕,瞧什麽都是淡淡的,人又冷冰冰,看著就不真切,不像人。

今日一番話,才覺出了幾分真切。

有野心好啊。

有所圖,才是人之常情。

晏傾笑而不語。

張刺史卻打開了話匣子同他攀談起品階官位之事來。

秦灼聽得耳朵都不太舒服,轉身便走,誰知這時不遠處忽然竄出一隻貓來,左跳右跳連撞了好幾盆花,動靜大的邊上的小廝和書房裏的兩個人都出來了。

張裕豐臉色難看地問:“誰在那裏?”

秦灼想躲也來不及,眼角餘光掃到邊上回廊裏張紫燕正帶著婢女們婷婷嫋嫋地走了過來。

她來不及多想,立馬從邊上折了紫芍藥,三兩步躍入了廊下,把花遞給了張小姐,笑吟吟道:“呐,鮮花贈美人。”

張紫燕被忽然冒出來的人嚇了一跳,哪裏肯接她的花,輕喝了一聲“登徒子”便紅著臉跑了。

“小姐不喜歡?”秦灼加快了腳步走在她身側,頗有些可惜道:“那真是可惜了,我找遍了整個府邸,就這朵最好看,最配你了。”

“拿走,我不要!”張紫燕怎麽走都避不開她,被這麽一通胡鬧,連自己原先是生怕晏公子被父親為難才特意趕來的都忘了。

秦灼和張小姐走得極近,又拿著花,含笑說著話,倒像是在打情罵俏一般,仿佛剛才什麽都沒發生一般離去了。

身後幾個婢女見狀也小跑著跟了上去。

不遠處的書房門前。

晏傾趁著張刺史等人看向長廊中的那兩人,不著痕跡走下台階,一腳蓋住了那人方才留下的腳步。

張裕豐見狀,回過頭來問:“晏公子看見什麽了?”

晏傾指了指泥土上的貓爪印,淡淡道:“是隻貓。”

“那就好。”張刺史鬆了一口氣,轉身吩咐小廝們要更加注意,“禁止閑雜人等出入書房附近,貓貓狗狗也不行,再有下次,小心你們的性命!”

晏傾站在一旁,對此充耳不聞,反而抬眸看向了長廊盡頭。

那一處,秦灼把方才折得那支芍藥花叼在口中,一手撐在廊柱上攔住了張小姐的去路,儼然一副調戲姑娘的登徒子模樣。

他走入雨簾,悄然步入回廊,行至幾人附近的時候。

秦灼拿著芍藥花往張小姐頭上戴,舉手投足間滿是恣意風流模樣。

她微微一挑眉,含笑道:“美人兒,別老是看晏傾了,多多看看我啊。”

張紫燕被調戲地完全招架不住,一張小臉都紅透了,“你、你讓開!”

秦灼低頭,又靠近了她一些,字字清晰道:“晏傾有斷袖之癖,不喜歡姑娘,你一番情意係於他身豈不是全白費了?”

“啊?”張紫燕聞言,整個人都懵了。

秦灼正想接著瞎扯。

偏偏這會兒,邊上的婢女們尷尬至極地喊了聲,“晏公子……”

秦灼心跳一滯,回頭看去,就瞧見晏傾麵無表情地站在兩步開外。

“那個……”她一下子不知道說什麽好。

畢竟在背後說這種話被人當場抓住,著實不是什麽光彩的事。

張紫燕退後了一步,轉而看向晏傾,特緊張地問:“晏公子,他說……”

“嗯。”晏傾看著作少年打扮的秦灼,眸色幽深,語調如常道:“我不喜歡姑娘。”

張紫燕聞言,整個人呆愣愣的。

秦灼頓時:???

還沒等她說點什麽,晏傾已經迎著風雨翩然離去了。

秦灼心情複雜地想:

姓晏的剛才是為了幫我圓謊,承認自己有斷袖之癖了嗎?

這將來能做大權臣的果然厲害啊,能屈能伸!

晏傾,是個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