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媳婦

阮姨娘這陣子過得不舒心,唯獨能去敬和山為蕭昭求平安符一事,倒是鬆快一點,尤其聽說蕭老爺還答應一並前往,更是令她心喜。

她笑吟吟地喝著茶,回頭對朱嬤嬤道:“老爺還是惦記著昭兒的,這不到廟裏上香,也肯放下手上的瑣事跟著去了。”

朱嬤嬤沒敢告訴她,蕭老爺之所以會去,完全是因為華月喜。不過有時候,難得糊塗,總是要過得輕快一點,便附和著笑道:“原本二少爺就極為用功,加上又打小聰慧,又韓先生指點一番,中舉的事是妥妥當當的了。”

“誰說不是呢?”阮姨娘輕輕歎息一聲,說不出的滿足和欣慰:“我啊,這輩子做得最正確的事,就是生下了昭兒。昭兒,也是我的福星。”

當年要不是懷上蕭昭,小戶人家出身的她,指不定隻能跟吟香一樣,最多做個通房丫頭,哪裏能當貴妾?

等生下蕭昭,這兒子又是聽話懂事的,讓蕭老爺沒少寵愛體貼自己,不但一波波的禮物送到院子裏,讓阮姨娘大大地長了臉,還叫蕭昭養在自己的膝下。

等蕭昭長大,學業愈發好了,更加得了蕭老爺的看重,連大太太也敬自己一分,沒敢太過分。

阮姨娘越想越是覺得蕭昭的好,不由沾沾自喜:“也不知道以後,昭兒也不知道會娶了哪家的好姑娘。都說有了媳婦忘了娘,我還真怕昭兒成親後會跟我不再親近了。”

雖說是養在膝下,但是男女七歲不同席,蕭昭七歲就搬離了阮姨娘的院子,有了自己的獨院。

朱嬤嬤聽罷,安慰她道:“姨娘很不必操心這個,二少爺打小就是個孝順的,哪裏會像那些耳根軟的,眼皮子薄,看著媳婦兒就走不動了?”“嬤嬤說得對,我是杞人憂天了。”阮姨娘麵上有了笑容,想起偏院養傷的吟香,就更加痛快了:“這次出門,嬤嬤記得留人好好盯著吟香,別讓她又鬧出事來。”

吟香院子裏那個打牌誤事的嬤嬤早就打出去了,換上了兩個粗壯刻板的老嬤嬤,就是怕她又惹出什麽幺蛾子來。

“姨娘隻管放心,那丫鬟連床榻都下不了,整個人病歪歪的,臉色白得跟鬼一樣,消瘦得厲害,據說隻剩下皮包骨了,怕是也不敢讓老爺瞧見了,指不定要厭棄的。”朱嬤嬤冷笑,清雨痛下狠手,倒是吟香消停了。

如今走不了,一整天躺在床榻上,沒把人逼瘋就不錯了。加上滿屋子的藥味兒,離著遠遠的就要受不住,更何況是怕人看見不敢開門窗的屋內?

這吟香也是個傻的,怕什麽人來瞧,最好把自己打扮得更是蒼白無力,說不定還能勾起別人那點子同情。

好好養著也比什麽都強,身子骨好了,才能勾住蕭老爺的心不是?

可惜吟香還真是個傲氣的,據說被清雨暗地裏害了,心裏不忿,天天打罵身邊一個照顧她的小丫鬟。等那小丫鬟受不住了,瞧誰會去看她?真是個拎不清的,要不是怕大太太捏住把柄怪罪下來,朱嬤嬤恨不得由著吟香自生自滅算了!

“她不能跟著去上香,隻怕心裏更要難受了。”阮姨娘恨恨地捏著帕子,隻覺痛快得很。

吟香不是想要攀上蕭老爺這棵大樹嗎?在偏院裏養傷兩三個月,蕭老爺還會想起她這個小丫鬟才怪?

再年輕漂亮又如何,府外大把更年輕更漂亮的,也沒見著蕭老爺把人帶進府裏,不過貪貪新鮮罷了。等新鮮一過,便把人丟到腦後,吟香隻怕想哭也哭不出來了。

要是吟香沒一爬上蕭老爺的床就露出真麵目,指不定哄著阮姨娘,還能幫襯一二。怪就怪這丫鬟心太大了,一轉眼就露出原本的麵貌,一腳踹開以前的主子便想獨大,真是吃了豹子膽,反了天了!

“姨娘說的是,吟香聽說了不能跟著去,連續兩天咽不下飯,又大發雷霆了一通。”朱嬤嬤沒少去看吟香的笑話,時不時撿點講給阮姨娘聽聽,也讓阮姨娘心情痛快不少。

阮姨娘果真聽得滿臉笑容,隨手就打賞了朱嬤嬤一對翡翠耳環:“嬤嬤做得好,以後有這種好事,隻管撿著來告訴我,也好讓我高興高興。”“謝姨娘,”朱嬤嬤笑著接過耳環,一口答應下來,又問:“籠箱收拾得差不多了,那日的穿戴姨娘可是有其他吩咐?”

阮姨娘擺擺手道:“廟裏最忌鮮豔,沒得太輕佻了,選個素淨的衣裙便好。首飾也不用多帶,平常點,夠用就行。”

朱嬤嬤應了下來,猶豫了片刻,終究沒告訴阮姨娘,華月喜要一並前去的事,沒得讓她揪心。還是等那天出發時候再說,少兩天鬱悶也好。

阮姨娘端著燉了一下午的雞湯,踏進了蕭昭的院子。

蕭昭聽說她來了,便有些頭疼了。這個生母其實對自己很好,問題就是太好了一點,事無巨細都要攬過去吩咐,偏偏很多事又一知半解,倒是給他添了不少麻煩。

“姨娘,”不管怎麽說,蕭昭還是放下書本,出來迎了。

阮姨娘笑眯眯地拉著他坐下,端詳片刻道:“怎麽看著又瘦了?念書用功不是不好,可是也得悠著點,別把身子骨累壞了。”

“兒子省得的,自是有分寸。”蕭昭聞著食盒裏的味兒,又是雞湯,阮姨娘來來去去隻會這一手藝。剛開始喝著不錯,喝得多了總是一個味兒,他難免有些厭煩了。

不過看在阮姨娘燉了一下午的份上,蕭昭還是很給麵子的喝了兩口:“姨娘以後別這麽辛苦了,沒得讓大廚房裏的人無所事事。”

“燉湯而已,哪裏辛苦了?”阮姨娘滿意於蕭昭的體貼,又笑道:“大廚房裏的師傅是好的,哪裏會有我這般精心?”

蕭昭笑了笑沒有接話,大廚房的師傅是蕭老爺特地花大價錢從大酒樓請過來的,做得一手好菜。畢竟像蕭家這般和善的主家,出手又闊綽,又隻做一家子的吃食,比起大酒樓的時候日子不知得好多少,生怕丟了這份好差事,哪裏敢有不精心的時候?

“這湯已經不燙了,你多喝兩口,補補身子。”阮姨娘看著他,忽然話鋒一轉:“大太太已經給三少爺開始相看姑娘了,昭兒喜歡什麽樣的?等我去敬和山,也在女眷跟前多幫幫眼?”

蕭昭聽著就頭疼,他搖頭道:“父親不是說了,沒成業哪裏能成家?我即將大考,哪裏有這心思?”

阮姨娘不死心道:“也沒讓你立刻就娶媳婦,先說說喜歡什麽樣的,姨娘幫你好好相看一兩年,等你中舉後娶妻,也不用像無頭蒼蠅一樣找不著頭緒,無從下手了。”

說罷,她又道:“聽說國子監院判的大女兒知書識禮,是個可人的,要是能跟院判做了親家,對你的大考也有幫助……”

蕭昭最不喜的就是阮姨娘這語氣,似乎對他考上沒信心,總是變著法子找關係,好幫他一步登天,便煩躁地打斷她道:“姨娘,我暫時不打算考慮這個。院判的女兒,也不是我能高攀得上的。”

阮姨娘皺眉,反駁道:“什麽叫不能高攀?我兒是個有出息的,以後平步青雲,哪裏就不是個青年才俊。院判的女兒能跟你定親,那是她天大的福氣!”

阮姨娘尖利的聲音讓蕭昭更是心煩,便隨口敷衍道:“兒子不喜歡管家的姑娘,女馴讀多了,拘束得要命,跟木頭樁子一樣沒點情趣,規矩大得很,少不得以後拿身份作踐姨娘。最好是個沒什麽家世的孤女,好拿捏,相貌過得去便是,好歹安靜聽話,不會聒噪個不停,沒得擾了我的清淨。最好有點手腕,能掌家,還能給家裏弄點進項,畢竟大哥以後繼承家業,分家了,我們這一房便要難過一些。”

他說得頭頭是道,連以後都考慮好了,阮姨娘聽得有點懵,卻也覺得蕭昭講得在理:“我兒說得對,這事得好好謀劃一番,不能馬虎了事。”好說歹說總算把阮姨娘打發了,蕭昭鬆了口氣,轉身就忘記了剛才的話,偷偷把剩下的雞湯賞給了書童,便進書房繼續溫習功課了。

阮姨娘卻把蕭昭的話都記在心上,琢磨了半天,夜裏剛剛躺下,忽然一疊聲地叫來朱嬤嬤,嚇得朱嬤嬤以為出了什麽事,匆匆趕來了:“姨娘可是有事吩咐?”

抱著被子呆了一會,阮姨娘皺眉看向朱嬤嬤道:“下午昭兒那番話,嬤嬤是聽見的,嬤嬤覺得他說的姑娘會不會是……”

她伸手比了兩個指頭,神色沉重。

朱嬤嬤一怔,滿臉詫異道:“姨娘怎會想到那位徐姑娘?”阮姨娘也顧不上披頭散發的,愁眉苦臉地道:“不是說那個丫頭弄了點花茶讓大少爺放鋪子裏賣,據說還是要分幹股的,估摸著到手的銀錢不少。人也乖巧安靜,不是個愛嚼舌根的,相貌沒有華月喜的妖嬈,還算溫婉秀麗。身份更加平常,又是孤女,不就是昭兒剛才說的人選?”想來想去,還真的沒有誰比徐靈芸更適合的了。

阮姨娘越想越是揪心,嘴裏發苦:“嬤嬤你說,這兩人是什麽時候在一起的,連我這個親娘都瞞著?要不是我今兒逼得緊了,隻怕昭兒還不肯告訴我!”

朱嬤嬤聽得心驚膽顫,阮姨娘雖說有些異想天開,徐靈芸這回倒是真符合,簡直跟二少爺嘴裏的標準一個不差。

隻是,她總有些疑惑:“二少爺並不怎麽喜歡徐姑娘啊?上回韓先生比試畫畫輸了,二少爺沒得了韓先生的畫兒,哪能高興呢?聽聞當時,他還十分不甘心,沒少擠兌徐姑娘的。”

阮姨娘長長籲了口氣,感歎道:“男人啊,都是一個樣子,就愛口不對心。越是喜歡,便越是喜歡擠兌著,欺負著,好讓對方注意到自己。別看昭兒老成,也不過是十七歲的少年郎,哪裏真能掩飾他的心思?”朱嬤嬤聽著似乎真有這麽回事,二少爺對徐姑娘有些擠兌,但還真是沒下狠手,也就小打小鬧,最多有些不高興背地裏嘀咕兩句。可是,這些不過是阮姨娘的猜測,她也不敢盡信:“二少爺沒明言,姨娘隻當糊塗沒聽明白就是了。”

蕭府的二少爺,以後的舉人老爺,哪裏能選一個落魄戶的拖油瓶當妻子?以後做了大官,隻怕沒少被其他人嘲笑的。

“昭兒的性子執拗得很,哪裏會輕易改變主意?”阮姨娘越發睡不著了,愁得眉頭直打架:“不行,回頭我得探探徐靈芸的口風,免得真讓她耽誤了昭兒的大好前程!”

思來想去,府裏都是大太太的耳目,要是被大太太知道了,說不準真會成全這好事。畢竟大太太早就看蕭昭不順眼了,下下絆子算的了什麽?倒是敬和山,是個說話的好去處。

阮姨娘琢磨明白了,這才放了心,重新睡下了。她得好好養足精神,過兩天提起勁兒來對付華月喜那不安分的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