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訣別時刻

玉蓮淵中的石塔突然被水中飛起的石塊打破了。

就在剛才,海眼漩渦中水花又起,此前消失的水怪再次浮出水麵,那怪物探出身子來,一口咬向了岸邊的岩石。

岸上幾人都吃了一驚,不知這家夥突然襲擊,又是玩得哪一出。

那怪物嘴裏含住了一個大石塊,眾人做好躲避的準備,卻見那家夥頭部猛地向上一甩,嘴裏的石頭像個炮彈一樣,飛向了海眼上方的石塔。

這家夥定是被剛才從石塔出來的唐鉞惹惱了,把“生產”敵人的石塔視為了眼中釘。先下手為強,破壞敵人“大本營”以絕後患。

轟隆一聲,空氣中一陣震顫,石頭擊中石塔下部的蓮花,開裂,破碎,一大片石鍾乳往下剝落,石塔被打開一個窟窿,正好就在水晶宮的位置。

岸上幾人暗叫不好。煙塵散去,隻見那窟窿中露出水晶宮的樣貌來,李歐依然坐在中央石壇上,閉目不動。

李歐的意識,被這怪物的攻擊打斷,導致他失去了知覺。

那怪魚咆哮著,看來襲擊湊效了,又往岸邊遊來,準備第二次進攻。

“保護石塔!他娘的!”陳九裏慌忙跑到裂口邊上,朝著岸上大喝到。

大塊頭歐文一邊罵著,一邊端著MP9朝著那怪物就是一陣掃射,幹擾了它正要發起的進攻。

怪物之前被人幹了幾次,有些懼怕了,也不敢貿然上岸進攻,隻是在旋渦中緩緩遊動,它含起岸邊石塊,往人群噴吐,實施遠程攻擊。歐文的也快沒子彈了,不敢隨便浪費。隻得躲躲藏藏,不時舉槍嚇唬嚇唬怪物,防止他襲擊石塔。

而李歐在短暫的休克後,意識重新構建恢複。他重重的抽了口氣,蘇醒過來,渾身觸電般疼痛。

“李歐!你還好嗎!”雲空的聲音出現在旁邊,他扶起癱倒在地的李歐。

李歐暫時緩不過勁來,他分不清現實與虛幻,隻是眼神空洞地盯著雲空的臉。

“很好!英雄終於回來啦!”陳九裏陰險地笑著,把貝爾勒一把推進來,手上的手槍指著眾人。

貝爾勒渾身是血,臉上盡是淤青,趴在李歐身邊哀叫連連。他最終敵不過陳九裏,被打成重傷。

“讓我們出去,李歐他一定獲得了指引,他可以拯救蒼生啊。”雲空幾乎是要哀求了。

“拯救蒼生?”陳九裏笑了起來,“如果四川真的發生了史無前例的大洪災,你覺得這是好事還是壞事?”

雲空沒有說話。

“對一個正要崛起的大國來說,一定是大壞事啦。”陳九裏自己回答道,“但對西方世界來說,這種天災,是遏製東方巨龍騰飛的最有力武器。簡直不費一兵一卒,隻要我們除掉所有的知情人就行……”

“阿彌陀佛。”雲空明白眼前這個魔鬼的企圖了,“海眼如果在人們不知情的情況下猛然爆發,那真的是場大災難,太可怕了!”

陳九裏笑得更加張狂了,他感到,整個局,自己都做得很高明。他並沒有采取攻占與搶奪策略,而是滲透與瓦解。他們接近武館,獲取關於玉蓮淵的一切情報。為了掃清唐之煥這樣的攔路虎,發展了唐鉞作為“代理人”,鼓動唐汭和雲空去尋找進入玉蓮淵的線索。最終沒有花費太多的“成本”,就悄悄潛入了玉蓮淵,一旦除去這裏的閑雜人等,那麽,他就可以在武館的掩護下,建立自己的據點,不斷監測海眼,一方麵輸出科研成果,另一方麵,掌握海眼爆發的時機,到時候就可以有預謀地向中國巨龍的後背插上致命的一刀。那樣的話,西方世界,將會徹底擊敗這個東方的強大對手。

他的任務唯一的敗筆,就是李歐從峨眉下來之後,滿以為“一人一書”都已經握在手中,沒必要再對武館客氣了,便操之過急,暗殺了唐之煥這個最大的障礙,並嫁禍給張郭儀。誰知,唐之煥命大,或者也可能是唐鉞被父子情分幹擾,心狠至極卻仍有餘地,唐老大沒有死,這便留下了漏洞。讓他們的計策不得不做出調整。

不管如何,當前的任務都已經圓滿完成了。

“你們的使命已經完成了。”陳九裏說道,“感謝你們為科學探索付出的一切。”

手槍移向了雲空,在他眼裏,雲空和貝爾勒已經毫無利用價值,應當立即從世界上消失。

“嘿,老怪物,老子還沒打完呢。”貝爾勒撐起一隻手臂,有氣無力地朝他挑釁著。

陳九裏怪異地笑了出來:“你是說,你先來。”

槍口移向了貝爾勒,扳機就要扣動。

這時,李歐沙啞的嗓音忽然響了起來:“一切都毫無意義。”

幾人的目光都投到他臉上了,見他蘇醒過來,眼神迷離。

“你說什麽,李歐兄弟。”雲空疑惑地看著他。

李歐半蹲著,不斷搖頭,失魂落魄地說:“這他媽就是一場騙局,拖扯了千年的騙局。”

貝爾勒說道:“你受什麽刺激了嗎,為什麽這麽說?”

“我看到了李沭的過去。”李歐有點語無倫次,“李沭這家夥,全家死於洪災,於是他想要報複佛門,報複世人,就忽悠海通和尚,參與修建樂山大佛。他虛構了玉蓮淵裏的一切,什麽李冰大堰,什麽控製海眼的辦法,都是假的,都他媽不存在!”

“你說什麽?都不存在?”雲空不敢相信李歐的話,千辛萬苦來到這裏,就是竹籃打水嗎?

“他編造了一整套劇本,讓所謂的救世希望傳下來。等真的發生災害了,人們跑進玉蓮淵,才發現這裏連鬼都沒有,隻剩下絕望,他還給樂山大佛動了手腳,隻要洪災發生,大佛就會被洪水毀滅,這就是個瘋子玩的惡作劇!”

雲空猛地揪住李歐的衣領,顫抖著說:“不,不是這樣的,你看到的東西隻是曆史影像的投射,你一定有誤解啊。。”

貝爾勒也激動了:“對啊,傳承了千年的信息就隻是開個玩笑?李沭的目的就是玩弄大家?不,不可能啊,打死我也不信!”

“他是一個瘋子!有什麽不可能的?總之,都他媽完蛋了!”李歐拚命搖頭,他都快瘋了。

陳九裏哈哈大笑起來:“看來大家都參演了一場荒謬的鬧劇啊。不過,對你們無意義,對我還是意義重大啊。至少洪災的預言十有八九會兌現啦!另外,李歐你的感應力很值得我們研究,下一步,我想聘請你出任我們的首席測試員。”

“滾吧!”李歐罵道,雖然不知道外麵發生了什麽,但他已經明白現在的處境非常危險。

“好了不廢話了,該走了。”陳九裏槍口對準貝爾勒,準備扣動扳機。

雲空忽然大喝一聲,勇猛地朝陳九裏撲了過去。陳早有準備,槍口一晃,朝著飛來的身影就開槍了。

砰,也不知道打中雲空哪裏了,他悶哼一聲,身子一震摔倒在地,血流到地上,漸漸染紅了周圍。

“我操!”貝爾勒怒吼著,艱難地爬了起來,他要和陳九裏拚命。

陳九裏暗笑一聲,手槍又對準了貝爾勒,扣動扳機。

這時,卻見雲空斜刺裏衝向陳九裏,兩人撞在一起,陳身子一歪,槍響了,卻打在洞頂上。雲空死命的抱住陳的腰身,往水晶房外麵頂去。

陳九裏被雲空的衝撞搞得有些慌亂,一邊罵,一邊用手肘錘打他的背部,卻無法擺脫鉗製。

外麵是被水怪打開的缺口,雲空腳步未停,徑直向那缺口頂過去。

“瘋子,滾開!”陳九裏急了,近距離朝雲空的背部開槍了,血花飛濺,卻無法阻止他的衝擊。

雲空帶著他衝出了缺口,劃著血色弧線,掉向下麵的海眼漩渦。

“雲空!!”李歐和貝爾勒慌張大喊,跟到缺口處,眼睜睜看著兩人掉了下去。

在那短暫的一瞬間,雲空笑了,他仿佛聽見了小雲的喊聲,那銀鈴般的,散發著青春氣息的笑聲。

“你早該來了……”小雲歡快地說道。

“我,我本想你回來的……”雲空有些愧疚。

“你來我這邊,不是更好……”小雲笑了。

雲空閉上了眼睛,緣是什麽,果是什麽,修行數十載,自己尚未徹悟。執念越深,越難以擺脫心中的枷鎖。現在,終於釋然了,解脫了。

這不算是解脫,頂多是贖罪吧。

雲空和陳九裏掉入了漩渦中央,瞬間蹤影全無。

李歐跪倒在地,發出一聲怒吼,整個瞳孔變得通紅。他感到身體裏有什麽東西在攪動著,猶如另一個漩渦,就如身下的海眼一般,在飛速運轉,在逐漸同步!

神奇的事情發生了,那水裏的怪物也忽然發出一聲吼叫,竟抬起身子朝向石塔,渾身的鰭不停擺動,身子也停在了原地,他微微點頭,似乎在等待什麽。

“好機會!”岸邊琳達操起了射繩槍,把C4炸藥捆綁在繩鉤上麵,跑到漩渦邊上。

她直接點燃了炸藥,仔細地瞄準怪物的嘴邊。就在它張嘴鳴叫的刹那,繩鉤射了過去,正好飛進怪物大嘴,往後一拉,卡住了利齒。

怪物竟並沒有因此掙紮擺脫,卻依然保持原態,靜立在原地,近乎虔誠地望著石塔。直到轟隆一聲巨響,血花如同石塔的蓮花一般,綻開在旋渦之上。

“歐耶!”歐文一邊歡呼一邊跑向岸邊,觀賞著那些肉塊四散飛去。

掃除了怪獸的幹擾,唐鉞和唐汭將全心一戰。

“小汭,你打不過我,別費功夫了。”唐鉞不想再打,心裏殘留著對唐汭的一絲期望,“不如靜下來想一想,武館該怎麽辦才好。”

“就是啊。”旁邊的琳達幫腔道,“咱們本就一家人,大家好好說話嘛。”

“混蛋!父親白養了你,你個狼心狗肺的東西,那時候就該被拋棄在山上,被土匪活活打死!”唐汭看著眼前這兩個讓人惡心的家夥,怒火攻心,破口就罵。

一句話倒是擊中了唐鉞的軟肋,他眉頭一擠,雙臂聚力,猛地破風擊出一拳,擊中了唐汭的小腹,再續力一推,讓她一個趔趄後退數步,半蹲在地,腹部傳來一陣劇痛,一時間站不起來。

“恩情,我都回報了!”唐鉞眼裏是惡煞的光芒,一道一道紮進唐汭的內心,“可他從來沒有認可我是他的兒子,我永遠也進不了他劃定的圈子,在他眼中,我隻是在山邊路上撿的一條狗!”

唐汭怒視著他,手握腹部,喘著粗氣。

“你這個畜生!”唐汭喉嚨發啞,唾出一口血來,怒道,“白眼狼,武館給了你一切,父親、母親為你付出了這麽多,你居然,居然…”

唐鉞笑了出來,笑聲變得很恐怖:“給了我一切,幼稚!唐之煥算什麽東西,我能做的肯定比他更好,他早就該下台了!”

唐鉞的笑聲裏含著憤恨,唐汭的腦海裏浮現出對他的所有認識,她想要問一個為什麽,他是如何一步步走到今天的。

他本是甘孜州一個牧民的小孩,那一年,房屋失火,父母親被燒死在家中。那時,正好唐之煥到甘孜去教學武術,聞訊趕到現場救火,可惜還是遲了一步。

年幼僅6歲的唐鉞坐在村子中間的路上,嚎啕大哭,身後是一片火海。唐之煥問他叫什麽名字,他不說,問他父母在哪,他指了指身後的火焰。唐之煥收養了他,把他帶回樂山,取了個名字叫唐鉞。

唐之煥本來並不打算去培養他這個撿回的小孩,但這小子對武術產生濃厚興趣,跟著那些學徒一起習武,很快就展現了過人素質。唐汭的母親覺得他是個好苗子,就讓武館拳師係統地教授他武術。

他進步很快,武館不少人都是按課程一步步修習,而他卻利用各種時間苦練,常常夜間獨自一人在房間裏練基本功,他的眼裏有常人沒有的銳氣,以及一種說不出的味道。

“他的眼神像黑夜裏的狼,綠油油的。”小時候聽別人這麽說過,唐汭不以為然。

父親對他也是有所顧慮,總不肯傳授峨眉武術的真章。為此,父母還吵過架。最後他還是獲得了機會,開始修習峨眉的火龍拳分支。天資過人的他,很快成為學徒中的佼佼者,還收獲了不少粉絲。幼小的唐汭時常偷看他打拳,對他慢慢有了意思。

15歲那年,武館遭到仇家打擊報複,那時候父親和幾個領頭人正好出遠門做交流,一夥黑幫衝進武館,想要“給點教訓”。唐鉞不但不躲,還帶著一群少年學徒,像個戰士一樣勇猛應敵,最終打跑了黑幫,但自己人也傷了一片。

這件事後來被唐之煥嚴厲訓斥,認為他心中戾氣太重,又不守規矩,開始排斥他,不讓他進入武館核心圈子。但唐鉞一戰成名,武館不少年輕人都十分崇拜他,私下裏喊他“鉞大俠”,後來又叫成“月神”。唐汭也對他更加青睞,後來兩人一同參加各種聯賽和交流會,感情也越積越深。

他和唐之煥的分歧也從此開始的。唐鉞並沒有因此受挫,反而勤學苦練,自己鑽研武學,在火龍拳基礎上,加上了自己的打法。越是這樣,唐之煥越是反感他,認為他把武館的習俗搞壞了。

但時代在變,傳統武術地位不斷下降,那些老一套的所謂“正宗”,也不得不受到新生代的衝擊而妥協。唐鉞獨自參加了不少武術比賽,都獲得不俗的成績,產生了廣泛的影響力,加上武館的年輕人也紛紛效仿,這讓唐之煥不得不冷靜地思考,對立他是沒有意義的。他嚐試著讓唐鉞在武館擔任新拳法的教頭,讓他的“明星效應”,給帶來武館的更多的吸引力。唐鉞又在眾人的推舉下,加入了峨眉武術的高級身份“伽藍使”。

隨著時間的推移,武館的情況發生了很多變化,大哥唐旻,留學海外,唐之煥希望他繼承家業,但唐旻卻不太感冒,希望自己在外創業。然後唐之煥寄希望於唐汭身上,唐汭雖“比較聽話”,武技過人,但她顯然還達不到唐之煥的要求。

但唐之煥依然不願意接納唐鉞,他對唐鉞的內心世界保持著一種莫名的距離感,或者說,是一種恐懼。

唐鉞的影響力日漸增大,自己也不免有些膨脹,他不斷接受新鮮事物,不斷思考,認為武館的老模式必須進行改變,否則很快就會消亡。他嚐試著與唐之煥溝通,但最終都被否定了,他知道即使自己做出再多努力,在唐之煥眼裏,也隻是一個不知哪裏來的野孩子。

失落、氣憤、無助,唐鉞曾想離開武館,自立門戶,也想洗手不幹,找份普通工作。那時候,武館的派係之爭也愈演愈烈,支持唐鉞的一幫人在背後鼓動他,要他想辦法控製武館。其中就有最年輕的伽藍使範隆。即便如此,唐鉞也感到自己無能為力。於是他頻繁地去出差,去外地義授武術,這樣便可以遠離武館,遠離這些紛爭。不久,他便在川西遇見了琳達。

唐汭不知道他們是怎麽很快就好上了的,她寧願相信是琳達勾引了他,或者出於某種目的,兩人不得不裝出情侶的樣子。她不相信唐鉞會忽然之間背棄了那個諾言。

但他確實是和琳達交往上了。這女人似乎很有一套,總能撫平他心中的鬱悶,並激起他重返武館、掀起風浪的念頭。

後來,又遇見了文化研究員陳九裏和歐文。唐鉞認為這兩人“很講義氣”,“有眼界有能量”,背景資源豐厚,讓他非常崇拜。

於是他頻繁接觸他們,漸漸混得很熟,陳九裏把他當兄弟,也曾推心置腹地向他探討武館的未來,並承諾如果唐鉞能接替武館領頭羊,就會全力輔佐,不斷增強峨眉武術的世界影響力,直至成為世界武壇的焦點。這的確是一個誘人的蛋糕,勾畫了武館美好的未來。

唐鉞最終是被洗腦了,拋棄了名聲和榮耀,走向了極端。

紅劫到來,千年曆史傳承的重要時刻也到來了,伽藍使的使命重新提上議程。在這個關鍵的節點上,牽一發而動全身,唐鉞鼓動唐汭去尋找玉蓮淵,又暗中籌劃著唐汭所不知道的計策。

“如果我能夠成功完成這次任務,答應我一件事。”唐汭在臨行前,竟談起了條件。

“你說吧。”唐鉞毫不猶豫地說。

“讓那女人離開你。”唐汭的話波瀾不驚,卻字字鋒芒。

唐鉞盯著她,她也毫不退讓地回視。

“這不是賭注。”他理智地告訴她。

“你舍不得她,算了。”唐汭轉身離去。她隻是想試探一下,她又怎可能拿曆史使命當賭注呢。

“我永遠隻是你的妹妹,永遠隻是你的同事,對吧。”唐汭難以自控,又補上了一句。

“永遠不隻是這樣……”唐鉞說道,忽然把拉轉了回來,額頭印上了唐鉞的嘴唇。

她呆住了,無法動彈。他的氣息她很熟悉,但此刻卻變得陌生,讓她慌亂……

但這關鍵時期,父親卻一而再再而三地阻撓陳九裏他們,成了“變革路上的絆腳石”,也差點成了這條路上的犧牲品。唐鉞忽然之間變了一個人,走向了對立麵,但細細想來,沒有無緣無故的果,孽緣早已種下。

“就算你有你的抱負,你的理想,就算別人都不理解你,你又受了什麽委屈!但親情從沒有離開過你,友情也沒有,你曾經被人保護過,被人崇拜過,被人…這都是真實的寶貴的,你真的甘願舍棄這一切,選擇這條不歸路?”唐汭傾其真心,希望能喚醒這個執迷不悟的人。

“親情,對我來講,是屬於最脆弱的東西,很小的時候我就有過這樣的覺悟。我的原生父母像對待畜生一樣對待我,他們可以隨意的拋棄我,那我也可以拋棄他們。”唐鉞冷靜地告訴唐汭。

唐鉞這番話猶如毒蠍把它劇毒的尾針刺入唐汭的心間。她閉上了眼,她輸了,她輸給了自己,她審視著自己,曾經的確是能看出一些端倪的,但因為崇拜與愛慕,她選擇性地屏蔽了那些東西,並把唐鉞的心思理解為他的個性與抱負。現在她必須放棄任何不切實際的幻想了,他認識的唐鉞已經死在了過去,眼前的這個人,從此和她再無關係。

唐汭睜眼,眼神裏不再有憤怒,而是決絕:“唐鉞,都結束了!”

她握緊了拳頭,擺出了武姿,她的心中念起了“玉女強擊法”的要訣,拋棄任何華而不實的東西,隻為戰勝對手!

她像一道閃電衝向了唐鉞,她的拳頭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唐鉞也想要速戰速決,強勢地打出凶猛的拳風。

唐汭沒有按照玉女拳的身法進行閃避,反而是以攻為守,以快搶先,手刀直插他的咽喉。

唐鉞沒想到她非但不躲,還以更快的速度反擊過來,一時間收力閃避,卻不可能全身而退,脖子被插出一條血口,而拳風的餘力擊在唐汭的胳膊上。

唐汭並沒有被震退,掃腿而至,密不透風,唐鉞左手一挽,擒住唐汭的擺腿,大力往側一拽,把她帶向了自己,然後拳頭速擊,直取唐汭腹部。

唐汭本應用玉女拳的“讓法”,旋身擺脫擒製,但她卻順著唐鉞拉扯的力道,用另一腿的膝蓋頂向他的出拳手臂下方,逼迫他變拳為掌,拍向來襲膝蓋。這時候,唐鉞雙手都沒了餘地,唐汭用額頭狠命地撞擊了唐鉞,兩人這才分開。唐鉞趔趄後退數步,頭上出現一塊血斑,唐汭額上也不見得更好。

這一來一去閃電之間,兩人都亮出了殺招,但唐汭的打法出乎意料,甚至是損兵一千,自損五百。唐鉞知道,她要使出“玉女強擊法”和他搏命。

唐鉞自嘲了起來:“小妹啊,你說過強擊法隻會用在敵人身上,沒想到第一個敵人就是我。”

一邊說著一邊移動步子,潛意識裏在調整攻擊的策略了。

唐汭不等他準備好,便再次攻擊而至,她所有的注意力,全部聚攏了。她怒吼一聲,向唐鉞衝鋒過去。淩空擺腿,直向麵門。

唐鉞喝了一聲,雙拳並擊,氣若泰山,這一招“雙龍焚雲”,無可抵擋。

可唐汭那身形,卻暗藏拳法,左拳悄然擊向唐鉞的下肋。唐鉞一眼識破,這是玉女“藏”字訣,藏其鋒芒,擊其不意。唐鉞憑借雙拳的氣勢,可以無視這種擾襲。

“不對!”唐鉞暗叫不好,這“藏”法看似虛招,但淩厲晦澀,那掃腿看似全力一擊,卻如花瓣飄零,瞬間變向。

到底哪個是實招,哪個是虛招。或者是實中有虛,虛裏帶實。

這是玉女拳最高技巧“錯”字訣!而且是被玉女強擊法強化過的“錯”字訣!

玉女拳有雲:拳不接手,一錯也;顛倒所用,次非其時,又錯也。有此錯中之錯,則真假無虞,探騙之術無益矣。藏手與錯法,乃看家拳中看家拳。

“藏”、“錯”二字訣,是玉女拳的終極技巧,而玉女強擊法,在這二字基礎上進行了修正,摒棄了打為看的花拳繡腿,隻為擊倒敵人。

隻見唐汭身影一變,所有的招式都改變了角度,唐鉞擊出的火龍拳雖威力巨大不可抵擋,但卻並非毫無破綻。而唐汭的強擊“錯”字訣,剛好能在千鈞一發之際,發現對方破綻空檔,虛實轉換,攻擊弱點。

唐汭左拳擊中了唐鉞腋下盲區,敗了他的拳峰,緊接著掃腿一收,竟用膝蓋頂向了唐鉞下頜,而用毫無遮擋的胸口接下了火龍拳。

唐鉞念頭中蹦出一個“不”字,盡最大限度拉住雙拳的衝力,否則唐汭必將香消玉殞。他做不到對她痛下殺手!

兩人同時發出一聲呻吟,往後彈飛,摔倒在地。

唐汭側身,噴出一口鮮血。而唐鉞卻頓時失去了知覺。

“該死!”琳達拿起衝鋒槍,對準了唐汭。可她此刻渾身猶如散架一般,有心也無力。

“帶他走!”琳達喊了一聲。大塊頭明白了,走過去扛起唐鉞,就往岩壁跑去。

他用繩索把唐鉞綁在背上,然後沿著原來的路線,往古墓的坑道口攀去。

石塔中,李歐見唐汭重傷,急著要走,貝爾勒忙過去撿起李歐的背包:“東西都不要了啊。”於是替他背上。

兩人跑向繩鉤位置,拿到升降器,李歐先走,等他降落到岸邊,又送回升降器,貝爾勒再滑翔下來。

李歐操起手裏的匕首,慢慢走向了琳達。

“放下槍!你們已經失敗了!”李歐朝她喊道。

琳達媚笑一聲:“李先師的後人,果然有魄力,大家都圍著你轉呢。不知道你會帶給我們什麽呢?”

“我說放下槍!你沒有退路!”李歐喝到,但也是“冒皮皮”吼得凶,畢竟槍才是話語權。

琳達依然在冷笑著,她看見歐文已經帶著唐鉞走上了開明墓坑道口,那裏他們設置了上升器,可以很方便就升到墓裏麵去。

於是,她就放下了衝鋒槍,扔到地上。

“算了,再打也沒意義了,看來我還是要認輸啊。”琳達歎了一聲,“要不,大家好好說話,先帶小汭姑娘出去治療最好了。”

李歐沒想到這家夥還真放下槍了,趕緊跑過去,一下把衝鋒槍撿了起來,再奔向了唐汭。

他扶起她,見她臉色慘白,氣息微弱,麵色暗淡,頓生憐憫,忙用袖子擦去唐汭嘴角的血跡。

“花木蘭,你別嚇我,振作一點喂。”

唐汭艱難地睜開眼睛,嘴角浮起依然倔強的笑意:“我打敗他了,對嗎?”

李歐讚道:“你用了超炫的必殺技,把他幹翻了。”

“那就好了。”唐汭咳嗽了兩聲,強打精神,“父親的任務我也算完成了。。”

“任務?啥子任務。”李歐詫異。

“任務完成就意味著訣別……”唐汭喃喃自語,話裏盡是悲傷。

“哎,你在說些啥子,行了,你不僅贏了他,也贏了你自己。”李歐從沒見過唐汭有這番悲戚,不知該怎麽給她鼓勁。

貝爾勒走到琳達身旁,不懷好意地打量著她:“沒想到你這女人還挺能打啊,跟咱回去,好好****。”

琳達哼了一聲,走到貝爾勒身邊,媚眼低垂:“小貝,你的任務也該完成了吧?”

貝爾勒愣了一下,整張臉都變得僵硬起來。

琳達不等他說話,一伸手就把李歐的背包從貝爾勒身上搶了過來。

“東西在這裏麵是吧。”她迅速往後撤去,一邊退,一邊打開背包,見到了那個龜甲,這才露出滿意的笑容,“很好,這才是真正的寶藏!”

李歐回頭望去,隻言片語間他聽得有點懵了。

貝爾勒朝琳達走了過去,伸出手來,嘶喊道:“你拿到了東西,也該兌現承諾!”

“那是當然。”琳達狡黠地一笑,轉身竟朝著那大漩渦飛奔過去。

貝爾勒一驚,邁開腿朝她追去。

琳達發出一陣驚悚的笑聲,一個飛身魚躍,跳入了漩渦之中。而貝爾勒竟然也沒有留步,跟著她一起投身海眼。

兩個人的身影轉瞬間消失了。隻剩下目瞪口呆的李歐,呆了好半天。

唐汭呻吟了一聲,這才讓他回過神來。

“都他媽深藏不露是吧……”李歐扶起唐汭,摟著她往岩壁走去。

“都他媽的玩陰謀詭計,都不怕死,都牛逼!隻有我最老實,別讓我再碰見你們,否則,我一個一個往死裏錘……”他嘀咕著,吐槽著,心中卻是百感交集。

這時候隻聽那墓道口那裏一聲巨響,塵土飛揚,無數碎石滾落下來。該死的歐文,把墓道口炸毀了。

李歐破口大罵起來,難道這裏成了他和唐汭的墳墓嗎?

李歐坐了下來,一時間感觸良多。從巴黎被兩人忽悠回川,本想找尋父親的蹤跡,卻卷入一場千年大迷局當中。而自己身邊的人,死的死,傷的傷,還有看起來那麽好的朋友貝爾勒,居然也沒有**過真正的想法。

這真是一個悲傷的故事,一個無聊的結尾。

他拍了拍腦袋,現在也不是怨天尤人的時候,得想辦法出去才行。

從經書來說,大佛的秘道是有兩條的,一條是被封堵的主入口,一條是經過開明王墓室的秘道。可是大佛身後的通道到底在哪兒,這事恐怕隻有李沭曉得。

如今墓室那邊的秘道也被炸毀,這唯一的生路沒了,該怎麽辦才好。

他呆呆地望著海眼漩渦。那是一顆永恒運轉的眼球,靜靜地觀看著短暫的人類曆史之河中的每一朵浪花。

他想到,經書上說這個東西是大地的穴位,下有無數暗河交匯錯陳,這些暗河不知從哪裏來,又到哪裏去。

不過,琳達能從容地跳入海眼,那她應該不是發瘋,她一定掌握著海眼更深的秘密,有辦法通過下麵的暗河,離開這裏。但貝爾勒隨她而去,就不一定也能成功了。

琳達這女人,背景成謎,沒人可以解讀她。

不管如何,這海眼是地獄之門,也可能是求生之路。

李歐想起了在石塔意識空間中的奇遇,他最後似乎完成某種“升級”,那是李沭所謂的“禮物”。

可禮物到底是什麽,還沒有搞清楚,就被水怪破壞了。

不過,至少說,禮物已經收到了。

李歐的大腦中仍然殘留著那突破次元世界的氣息,這給予了他一種信心,隻有具備完全的才能,才會擁有的信心。

他走到漩渦邊上,盤膝坐下,閉上雙眼,追溯自己身體裏隱藏的力量。

身體沒有辜負他的召喚。腦海中,螢火般的光芒出現了,逐漸的匯聚、拉伸、形成一張光網。

大地的影像逐漸浮現在這張網上,身下的海眼化作一顆巨大的眼球,地下水脈穿透視覺阻擋,變成了可見模式。

原來他的身體,似乎已經變成了一種先進的“儀器”,可以捕捉到大地的信息。

那些河流縱橫交錯,看似雜亂無章,卻在他的審視下,“降維”成了兒童玩的迷宮。他感覺是如此的易如反掌,就如同自己的手指頭一樣,不需要去看去找,隨便一伸就可以準確地摸到鼻頭、眼睛、肚臍眼。

那些水脈如同人體經脈,此刻就像成為了李歐身體的一部分。他們從哪來,到哪去,在做什麽,似乎都一一在他腦中備案。這種奇妙的感覺讓他無比興奮。

他動心起念,那水脈也隨著他的意識若明若暗,若隱若現。

“看見了,那條河道通向山外。”李歐標定了那條地下暗河。隻要能進入那個水道,沿著水流的方向,就會直接衝出山體,進入江河。

憑那股流速和距離,李歐有個初步的估算,如果順利進入渠道,估計需要3分鍾的時間。

這個時間如果是對於靜止不動的人來說,應該可以支撐。但在這樣凶猛暴躁的水流裏,加之身體的活動,很難保證能一鼓作氣逃出生天。

何況這還是順利的情況下。如果還突遇不測,更是不容樂觀。

“佛祖,咱小命交給你了…”李歐雙手合十,朝著那燃燈古佛拜了一拜,心想如果這世界佛祖還真的關心的話,就不該讓不能死的人死去。

忽然想起了什麽,轉頭一看,那兩個汽車外胎還擺在岸邊上呢,也許這算是個救命的稻草。

“唐汭,我們該回家了。”他扶起氣息微弱的她,攙扶著她走到岸邊,拖著了一個輪胎,準備投身海眼。

“你,你要跳下去?你沒瘋吧。”唐汭有氣無力地說道。

“如果我們一起下了地獄,那幹脆一起去找佛祖討個公道。”李歐似笑非笑地說。

“你這個玩笑一點都不好笑…”唐汭掙紮了一下,站穩了,然後拍了拍他的肩膀,堅定地說,“行吧,帶路!”

李歐滾動輪胎,往前加速跑去,唐汭緊緊扯住他的腰帶,隨著他往海眼跳了下去。

冰冷暴躁的江水瞬間淹沒了兩人,唐汭緊緊抱著他的腰,把頭貼在他的背後,閉上了眼睛,她啥也不去想了。

李歐隻感到天旋地轉,一股無可比擬的吸引力正拽著他往下加速下沉。

但他的腦海中依然浮現出了那條早已標定的道路,他努力調整著身子,擺好輪胎的位置,以便順著漩渦的力度,朝那個水道洞口接近。

這海眼之下,可謂暗流洶湧,大大小小的水道洞口猶如蜂窩,遍布整個河床深處,無數條水流的進出猶如呼吸吐納,讓這水下情況千變萬化,稍不注意就可能誤入歧途,萬劫不複。

就在轉瞬之間,李歐瞄準時機往那水道口奮力突進,被強力的水流重重地摔在石壁上,幸好有輪胎的緩衝,否則腦袋開花了。剛一定神,忽然感到身後仿佛有一群人推著似的,就往那黑乎乎的水道裏加速飛馳,那感覺就像是進了水上樂園的管道滑梯,無法自控。

李歐擺正身子,拉伸腿部,唐汭不笨,也如此動作,以便減小水流阻力,更快地前行。

兩人緊緊摟護在一起,任憑江水肆虐也絕不鬆手,不多時,胸中氣息幾近枯絕,李歐隻感到眼冒金星,渾身開始麻痹失去知覺。

死亡的聲音正從四麵八方湧進大腦來,那是有人哭、有人喊、有人笑、有人說話。深沉的恐懼襲上心頭,李歐不想就這樣死去,但身體在違背他的意誌。而更虛弱的唐汭,更是已經到了命懸一線的地步。

漸漸的,唐汭的手鬆開了李歐,她還是熬不到頭了。

“不!”李歐騰出一隻手來一把抓住她的手。他拚盡全力,咬緊牙關,卻也依然抵擋不住水流的撕扯,指尖漸漸鬆開。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一片光亮忽然籠罩了兩人。水流忽然被另一股暴躁的浪濤衝散,兩人被徹底的衝開了,伴隨著那越來越亮的光線,李歐隻感到身體猶如一葉浮萍,隨波逐流。

嘩啦,他被拋離出了水麵,又掉落下來,睜眼一看,已經來到了江麵。

晨光正從雲層的間隙中透出來,一縷一縷地在江麵上顫動著,那是微弱的但又堅強的光芒。

旁邊的絕壁中,樂山大佛正襟危坐,他的龐大身軀,此刻就如同天神一般降臨在李歐的身前。

這裏正是岷江中間,水流把他們送到了淩雲山外,大佛腳邊。

疾風撲麵而來,四周有嘈雜的聲響,江麵上的輪船馬達聲漸漸清晰,一艘中型輪船正在向他接近。

“唐汭!”他舉目四眺,不見蹤影,頓時心急如焚,那個輪胎在不遠處忽沉忽浮,可是唐汭卻消失在視野中了。

他絕望了,淚水奪眶而出,難道老天真的要犧牲這麽多人,才肯罷手。大佛,難道你就這樣見死不救!

忽然那輪船上有人在喊:“有人,快!救人!”

穿著救生衣的兩個男人跳入江水,他們接近了船邊上的溺水者,把她救了起來。那正是唐汭。

得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