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三聖合規

雲空的喊聲中有幾分絕望,大家趕忙跑過去,見他神經質地望著黑黢黢的天空,手電筒的光映出無數雨滴,猶如閃亮的鋒芒,無情紮進他的臉裏。

“看不見啊,看不見…”雲空垂頭喪氣地說道。

“什麽看不見,怎麽了?”唐汭焦急問道。

雲空悲聲道:“這三座佛像,是應該可以通視的,可惜這深夜無法觀測,即使是在白天,連日大雨,也無法得見。”

“別賣關子了,說清楚吧,到底要做什麽?”李歐質問道。

“哎,剛才我猛然領悟到三佛圖的秘機,一時激動忘了先給大家解釋了。”

雲空低下頭來,緩和了一下情緒,說道:“修建樂山大佛,原意是鎮水,但修建在哪裏,建成什麽造型,采用多大規模這些都不是隨心所為,必須經過精心的設計。”

“海通禪師發願修佛,作為創始人,他參考了當時的風水學、佛學和玄學,尤其是把一些宗教的玄秘帶入了工程的設計。哎這樣吧,我還是給大家講個小故事吧。”

“好呀,神父就是本大著作,又有故事聽了。”貝爾勒對此最感興趣了。

從前有兩名僧人,一個叫樂尊,一個叫法良,他們雲遊四海。一天,他們走到一片戈壁上,四處是光禿禿的山石,十分荒涼,老百姓生活很苦,和城裏頭比差遠了,於是兩人就祈求佛祖施恩,希望能帶給人們幸福。

經過三天三夜的祈禱,忽然,對麵那座高大的三危山出現了金光萬道,就好像千尊佛灑下的光輝,二名僧人頓悟了,就在他們祈禱的位置,開鑿了一個佛龕石窟,規勸人們多拜佛、多修善舉,便會獲得幸福。後來人們誠信念佛,果然生活變得更好了,附近的村子裏也出了很多名人,於是,人們又在那個地方開鑿了一尊又一尊的佛像,終於形成了世界著名的敦煌莫高窟。

這個故事來源於真實的曆史,是莫高窟的由來傳說。為什麽講這個,是因為樂山大佛開鑿時,正是莫高窟開窟禮佛的興盛時期,莫高窟的開鑿對佛教界具有深遠意義,深深的影響了海通和尚。海通麵對淩雲、烏尤三江匯合之地,也許是冥冥之中得到佛祖的指引,也許是突發奇想,他想要創造佛教界的殊勝偉跡,創造史無前例的江上莫高窟!

經過深入勘察和仔細謀劃後,他最終選定在淩雲山西側某處的山崖上破土動工,首先他要請來一尊巨佛,作為這個江上莫高窟的軸心。而且這尊大佛,他希望要比敦煌大佛更為巨大。然後,他還要在大佛的身邊,配建一係列的佛像,打造一個佛的國度,所以我們今天看見的淩雲山山崖上,的確布滿了數不清的佛龕石像。

那如果把這裏比作莫高窟,那遠方的三危山又是什麽呢?

“你是說峨眉山?”李歐恍然大悟,“據說在天氣晴好的時候,從淩雲山上可以望見幾十公裏外的峨眉山。”

“正解,淩雲向西乃江河平原,一望無垠,視線可直達峨眉山,那就是海通眼中的‘三危山’啊!”雲空望向西方那黑無一物的遠空,“無獨有偶,峨眉山的金頂自古便有那千佛金光,這個自然奇景堪稱峨眉一絕!”

“你是說樂山大佛的朝向就是正對峨眉金頂?這也是提前規劃好了的?”唐汭有些詫異,在武館這麽多年,倒是沒聽人說起過這事情。

雲空肯定的點點頭:“確切地說,是朝峨眉金頂禮拜,大佛的坐姿和儀態都表現出了謙卑尊敬。海通選擇鑿刻彌勒佛,不僅是因為他的祈福安民意義,也是因為大佛要向他的先師進行禮拜,以便讓大佛的宗教內涵更加深厚。”

“他的先師?”唐汭猛然想起之前景教授和小昕給出的資料,“就是釋迦摩尼?”

“對,正是三世佛的現在佛,釋迦摩尼。”雲空回答道。

雲空一席話,如同暗夜之光明,劈開了千古迷霧,這三佛圖,構圖簡單,卻內涵深遠,既表彰了三世諸佛的時間傳承,又體現了透徹宗教思想的空間關係,妙不可言。

“照你這麽說,那燃燈佛是釋迦摩尼的老師,金頂的佛又要朝拜哪裏呢?”李歐有了新的問題。

雲空道:“燃燈古佛是屬於逝去的時間,在人類曆史維度之外,乃有精神長存,他在某處,又在任何處,但三佛圖又指明了他的存在,也許他的位置在看不見的地方。”

按照雲空的解釋,那麽解開三佛圖的關鍵,就應該是在烏尤某個位置,可以觀察到金頂,樂山大佛和未知的燃燈古佛,三個地標構建成一個等邊三角形,把此時的三佛繪到圖紙上,就是一個抽象的品字結構。

但這黑夜中,根本無法觀察,就算是白天,這麽大的雨,也是無緣得見金頂了。

四人此刻都是一種急也不是,不急也不是的心情,憋得難受,眼看有了希望,卻受製於這該死的天氣。

李歐還是有點思路的,他說道:“李老師啊李老師,你還真的是不簡單,出個謎語難倒了千年後的現代人,不過,你也別嘚瑟,這也不是啥世界性難題,我們自然有我們的辦法。”

“我看你又要找咱們的後援團了啊。”貝爾勒也料到了。

“和小昕聯係一下,看看技術上有沒有辦法,說不定可以模擬一下這裏的空間觀測關係。”李歐朝他說道,反正你們兩人現在關係緊密。

貝爾勒很積極,趕忙開了小昕的視頻聊天,向他匯報了一下當前狀況。

小昕仍然還在那輛工程車裏,此時正和景教授在視頻交流,景教授見雲空在場,並且理清了思路,如釋重負地說,雲空大師有如神助,看來嘉州有望了。

小昕聽了貝爾勒的敘述,想了一想,回答他說,雖然現在是黑夜,看不見峨眉,但現代的技術手段可以模擬出他的空間位置。

貝爾勒一聽樂了:“就說嘛,哪有咱學霸女神解決不了的事情。”

小昕嘴抿著笑了笑,向大家解釋道,這其實得益於豐富的地理信息數據,從烏尤西北角向峨眉金頂畫直線,通過計算經緯坐標、高程差等數值,可以確定站力點觀測金頂的仰角和方位角,然後用模擬軟件投放到手機屏幕上,運用手機重力感應技術實時模擬金頂的遠景就可以了。

貝爾勒對普通中文還是熟知的,但一下子冒出這麽多技術名詞,一時間就聽懵了,隻是光貧嘴道:“今生唯一的遺憾就是沒有和學霸女神耍過朋友,看來總算要如願以償了。”

小昕臉一紅,忙喊道:“啥子耍朋友,你正經些,我不是學霸,也不是女漢子,不要給我打標簽哈。”

李歐一把奪過手機,對小昕說:“蠟筆小昕,你別光說些概念,這邊風大雨急的,你們雲空師父又是病號,遭不住折騰,我們一線基層人員不要說加班費了,連碗泡麵都沒得,你坐在司令部最好搞快點兒,要轉變機關作風,事情落到實處。”

小昕翻了個白眼,說曉得了,給我點時間,馬上搞定。

雲空在一旁聽著,自己卻仍然四處張望,時而冥思苦想,時而自言自語,神色有些恍惚。

唐汭比較擔心他的身體,給他遞熱水過去,但被謝絕了。她歎了口氣,說:“當初我們受領任務去找一人一書,好不容易都找到了,沒想到這李先師非得出這些古怪謎題來考驗大家,就不能直截了當指出秘道位置?”

雲空低著頭,回她道:“像李先師這樣有雄才偉略的人,多半也是有些古怪的,也許他認為能夠解得開他的謎題,才有資格擔當拯救黎民百姓的重任。”

唐汭點點頭,又問:“父親遇刺的事情你聽說了嗎?”

雲空說:“來之前我已經去看過你父親了,他現在脫離危險了。不曉得到底是哪個下的毒手。”

唐汭道:“警方去查張副館長了,但我還是不相信是他,這裏頭可能牽涉到更複雜的事情。”

雲空慈祥地看著小汭,囑托道:“武館的局麵越發凶險了,小汭你一定要多留意,處處小心。我曉得,武館目前的狀況是有些尷尬的,一方麵要保持傳統,另一方麵又要走新的路子,這裏麵新觀念、老觀念難免要產生矛盾,加上外來因素介入越來越多,要當好武館的領頭羊,不容易哦。假如有一天你當了館長,你一定要統一大家的思想,避免內傷。”

唐汭忙搖頭:“我當啥子館長哦?有我哥在,我就安心了,他有他的一套,我相信他,就像相信師父你一樣。”

雲空嘴角微微笑了一下,意味深長地說:“小汭,信任是很寶貴的東西,那是一種付出,也許有時候不一定得到回報。”

唐汭微微點頭,臉色忽然有些凝重,這時聽小昕說:“貝爾勒,把手機朝向峨眉那邊,看下有圖像嗎?”

貝爾勒忙點擊小昕發過來的鏈接,進入一個程序,然後舉起手機,麵向西方。

手機屏幕上果然現實出了白天峨眉山的遠景,隨著手機的位移,也微微的調整圖像。

從烏尤遠眺金頂,非得是在萬裏無雲,空氣穿透指數最高的時候不可,那時候便可見遠方浮在半空中的一個梯形山巒,在山巒的頂端,能隱約看見金頂大殿華藏寺。

“華藏寺,真的看見了。”雲空快步走上前來,感歎於現代科技的無所不能。

“神父,接下來怎麽弄。”貝爾勒問道。

“往崖邊走。直到看見對麵淩雲山大佛的頭頂。”雲空領著貝爾勒,慢慢往烏尤斷崖處走去。

不一會兒,幾人移動到烏尤崖邊,低頭看去,隻見驚濤拍岸,湍急的江水轟隆作響。右側不遠處,淩雲山險崖孤立,樂山大佛藏身於紅色斷崖之中,仍不可見。

“三界牽近遠,三聖合規角,三流瞰會眼……”雲空念念有詞,絞盡腦汁揣摩著幾句話。

“金頂遠,大佛近,一個似浮於天際,一個坐鎮大地。三界,難道是?合規角,是指等邊三角形這樣的規範形角嗎?”雲空嘀咕著,忽然靈光一閃。

“過去佛在水下,在江底,對啊!”雲空驚聲說道,“三界,應該就是天、地、水的三元分界,金頂在天,樂山大佛在地,那燃燈佛便在水中。我們把金頂和大佛頭頂概略位置連線,那麽等邊三角形的另一個角,的確是該往下放置,往江麵方向放置。大約來看,燃燈佛在淩雲與烏尤相夾的江水下麵!”

“有道理!”李歐也恍然大悟,“這個觀測點就在附近,並且可以俯瞰三江匯合。這個瞰會眼就是這個意思,法師,眼具體是指什麽,是風水的龍眼嗎?”

雲空盯著李歐,似乎謎題堅不可摧的石牆已經倒塌:“對,烏尤西北岸有個風水之眼,堪輿學上講,這裏天門大開,地戶緊閉,星辰磊落,羅城森嚴,水聚明堂,三龍交鎖,捍門鎮守。李冰鑿開麻浩,形成水繞烏尤之格局,改風水之形勢,變凶龍纏鬥為三龍交鎖,這三龍的共同龍眼就在烏尤懸崖邊上,並且那裏早就有一座地標存在。”

說著將手電光指向不遠處的樹叢之間:“就是那裏,景雲亭!”

大家齊刷刷地把光線照相所指方向,那裏樹木交錯,雜草叢生,再仔仔細細打量過去,那枝葉縫隙之間,果然露出一個隱約的飛簷。

大家瞪大了眼睛,都朝著那地方走去。穿過樹叢,果然見一座古亭,矗立在突出的懸崖邊上,占地不大,年久失修,柱梁上的漆水都褪了,起層掉皮,周圍草木的瘋長,讓小亭顯得毫不起眼,算是這烏尤山上最沒有麵子的建築了。

唐汭是本地人,自然還是知道這小亭的來頭的。她說,這亭是叫景雲亭,雖然小,但位置孤絕,位於烏尤西北角最高處的崖邊上,視野相當開闊,是觀賞樂山風光的最佳點之一。嘉州城盡收眼底,三江從山下奔騰而下,氣吞山河。小時候,她每次到烏尤山都會到小亭裏坐一坐。但上次汶川地震後,小亭被震斜了,景區管理部門出於安全考慮,就立了警示牌,不許遊人前往了,小亭漸漸成了廢樓,周圍的荒草瘋長,徹底掩埋了它。

走進小亭,亭柱上還有一對聯:“萬象淩空烏尤勝處;三處環翠海上蓬萊,”可惜這黑雨夜,看不見絕美江景,隻能遠遠望見嘉州城被雨霧緊緊裹住,燈光迷蒙晦暗。

古亭果然已經有些斜了,木柱上有條長長的裂口,屋簷漏雨,滴滴答答的,讓頂上木梁都生了一層黴斑。

“那這裏就是觀察點嗎,法師?”唐汭走進亭來問道。雲空沒有回答他,隻是站在小亭邊緣,舉起貝爾勒的手機,朝向峨眉金頂。再往右側遠眺,果然,透過淩雲崖邊的一處凹口,看見了樂山大佛頭頂的螺髻。

兩點一線,再往下方估測,腦中出現了一個等邊三角形,下方角正好落在麻浩開口江麵,真乃天地精絕、法門奧妙!

“就是這裏,這裏就是觀測點,通往玉蓮淵的秘道就在這裏!”雲空下了定論,眾人精神為之一振,開始紛紛尋找小亭的玄機。

李歐站在亭外,來回走動,實在看不出這地方有什麽特殊之處。從古亭新舊程度來看,也不過幾十年時間,應是民國重建,但不知是什麽朝代初建的,古人修建此亭,一方麵是圖風水之吉,另一方麵,應該也可能是在掩飾他下麵的東西。

“實在找不出機關,就打個洞瞧下唄。”貝爾勒半跪在亭子中間,用指關節敲擊著地麵,除了指頭有點疼,並沒有什麽發現。

“我忽然有個強烈的預感,這個小亭無論從麵積還是位置來看,更像是一個…升降梯。”李歐站在雨中,歪著頭說道。

“升降梯?”唐汭和貝爾勒都愣住了,盯著他看。

“搞笑啊哥,這古亭是升降梯,你腦袋被雨水澆秀逗了。”貝爾勒叉著腰走出小亭,一陣挖苦。

“小亭從沒有安裝過電燈。”李歐指著亭子內頂說道,“這裏不需要任何用電裝置,這僅是一個觀光亭。”

“那麽,這埋下的電纜是什麽鬼?”又忽然指向身旁草叢間,那裏有被雨水衝刷開的泥土裏,有一截露出的防水膠管,很明顯是電纜。

這問題誰也答不上來。

李歐已經沿著電纜延伸的方向調查了起來,終於他在一個靠近小亭的大石頭下麵發現了一個不尋常的青磚。

拿出匕首,撬開那青磚,裏麵有一個鏽跡斑斑的金屬麵板,上麵有一個老式的旋鈕式開關和微小的金屬杆。

雲空和唐汭都走了過來,麵麵相覷。

李歐擰著那開關,使了很大勁,才終於扭動了。卡塔!

忽然,隻聽見古亭地麵隱隱約約傳來某種機械運行的聲音,很快又被雨水所掩蓋。

“請大家上座,幸福班車馬上就要開了。”李歐嘿嘿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