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死馬當活馬醫

“大頭?別發愣!”席君買一聲沉喝,李崇道回過神來,端著香爐便走了過來。

席君買完全沒有將慕容順當人,抓起大把香灰就往刀口上填,那幾個老郎中見得此狀,也是臉色大變,不忍直視。

“取些鹽,兌些淡鹽水喂下去。”李崇道不是專業醫生,但慕容順失血過多,必須補充體液,一般用輸液輸血,但這時候不可能做到,他也不確定喝鹽水是否有用,但死馬當活馬醫,哪裏還顧得這許多。

這倒是讓席君買感到詫異:“大頭,你參過軍?”

李崇道一頭霧水:“我家裏不是軍戶……打小在長安城長大……”

席君買搖頭道:“你也真是個奇才,我等在戰場上,若是戰馬受傷,就會喂鹽巴,便是袍澤們受了重創,鹽水也是必不可少的。”

李崇道恍然,趕忙掩飾道:“以前似乎聽衙門裏的前輩兄長們說起過,依稀記起來,也顧不得這許多的……”

席君買點了點頭,李崇道又趁勢提議道:“兄,我聽兄長們說過,這麽長這麽深的刀口,很難愈合,必須用針線縫合起來,如此才能保命,兄可懂做?”

李崇道其實知道唐朝已經有很完善的外科手術,而且用於治療傷兵,外傷縫合,止血,接骨正位等等。

在隋朝的時候,就已經有了成熟的縫合腸子的手術,而且防止感染等等各種細節都有相應的處理。

大唐甚至還有外科整形手術,比如修複兔唇,以及治療白內障的金針撥障術等等。

席君買聽聞此言,也是苦笑道:“見過是見過,但為兄沒有做過的……”

李崇道轉頭看向那些老郎中,後者一個個紛紛低頭,顧左右而言他,很顯然,他們都是以內科為主,又不是軍醫,哪裏懂得這些。

眼看著慕容順的傷口又要大出血,李崇道朝席君買道:“兄長先穩住,我去去就來!”

李崇道快步跑到外頭,一把將喬洮陽拉下了馬車。

“去救人!”

“救甚麽人?裏頭有人認得我,否則我能放心讓你一個人進去?”

“慕容順大出血,必須盡快縫合,遲則休矣!”

“你怎麽就知道我懂縫合?”喬洮陽有些詫異,李崇道卻腰間的束帶,將他的腦袋包了起來,隻露出眼睛鼻子。

“來不及解釋這許多,先救人!”

喬洮陽也是無奈,隻能跟著李崇道進入王府,來到了慕容順這邊來。

“全都出去吧,李大頭你留下。”喬洮陽生怕別人認出他來,趕忙將所有人都趕了出去,席君買卻留了下來。

“這位是誰?”

李崇道搶先解釋說:“這位是縣衙裏的司法佐,經常與仵作一起共事,仵作也縫合,不過縫合的是……是死人……”

席君買也恍然大悟,若是慕容順的家眷在此,少不得又是一番大吵大鬧,畢竟將慕容順當成死人來縫合,這是非常不吉利,也非常危險的一件事。

“大頭你真真是人如其名,頭大,膽子更大!”

席君買如此一說,李崇道也再度確認道:“兄,這裏是你拿主意,若是人死了,怕是要吃官司,這位萬年縣衙司法佐是我找來的,到底要不要做縫合,兄你說了算。”

席君買沒有半點猶豫:“做做做,趕緊做,是死是活,橫豎眨眼的事情,他又不是我家老子,我會心疼?”

李崇道忍不住露出笑容來。

席君買雖然沒有親手做過縫合,但畢竟是戰場上出生入死的,給喬洮陽打個下手完全沒問題。

王府這邊早早準備好了熱水等用品,也不消等待,喬洮陽解下腰間的束帶,在地榻旁邊攤開,裏頭竟然真就是一排銀光四射的刀具和針線!

“果然是專業人士!”李崇道早先其實也是猜測,如今見得喬洮陽掏出專業工具,心中也算是石頭落地。

喬洮陽一邊用沸水燙著刀具,一邊朝李崇道問說:“你怎麽就確定我會?”

李崇道也不好再隱瞞:“早先與你接觸之時,嗅聞到你身上的香味了,不是尋常男女所用的香料,更像是……更像是西域那邊製作木乃伊的香料,應該是用來掩蓋身上屍臭的……”

“木乃伊是甚麽?”

“西方世界相信輪回轉世之說,有些更相信死而複生,所以權貴死後,便將內髒和腦子都掏空,填入各種香料,保住屍身不腐……”

李崇道簡單解釋了一番,喬洮陽也覺著奇怪:“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李崇道嗬嗬一聲:“我就住在靖恭坊旁邊,沒事就跟那些胡女姐姐討論人生道理,還有甚麽不知道?”

喬洮陽點了點頭,席君買則笑了起來:“我看大頭你不是討論人生道理,是討論如何生人的道理吧?”

李崇道哈哈笑了起來,兩個人的笑容一樣的猥瑣。

喬洮陽眉頭一皺,突然問了一句:“那事兒就這麽有趣?”

席君買和李崇道尷尬得恨不得鑽入地縫,心說不會吧?你喬洮陽難道沒嚐試過?對男女之事就這般不感興趣?

不過喬洮陽也沒有糾結這個話題,讓席君買清洗傷口,清洗了外圍之後,覺得席君買動作太粗魯,他又親自上手,剛剛黏糊在一處的香灰被清洗之後,傷口再度湧出新鮮的血液。

喬洮陽用幹淨的繃布吸去血液,而後開始了縫合。

他的速度很快,動作幹淨利索,全神貫注,瞬間就能進入忘我的狀態,但詭異的是,在做這一切之前,他焚了一支線香,而後將兩顆銅錢蓋在了慕容順的眼睛上,又用紅紙將慕容順的嘴巴給蓋住。

他是完完全全將慕容順當成屍體在縫合!

席君買是戰場上搏殺過的百戰悍卒,可見得這般詭異的場麵,也忍不住後背發涼。

喬洮陽的動作實在太過精準,如同無情的機器一般,他甚至沒有發出哪怕再細微的呼吸聲,雙手染滿了鮮血,如同屠夫一般,然而那雙手白玉也似地,修長白皙,仿佛泡在血水裏的漢白玉雕像。

一根線香燒完,喬洮陽也終於停了手,一邊清理工具,一邊朝席君買吩咐道:“可以入棺了。”

他是完全沉浸其中,忘了他不是在救人,而是屍檢結束之後的縫合!

席君買壓低聲音朝李崇道說:“大頭啊,得空了還是戴你們的司法佐去看看郎中吧,這裏有點不清不楚啊……”

他一邊說著,一邊點了點自己的腦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