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滅門
原本隻是為了不被發覺而來湊的熱鬧,這會兒卻已是勾起了阿思全部的注意力。
馬車被血跡浸染了一大片,車夫就倒在馬車旁,脖頸處被劃了一道口子。
一名婦人摟抱著早已斷了氣的車夫嚎啕大哭著,“不過就是送人出了躺城,怎麽人就沒了!當家的,你醒醒啊!你看看我啊!”
“送的什麽人?”不詳的預感躥上阿思的頭頂,她依稀想起秦父秦母臨走前,她囑咐他們去租輛馬車的。
婦人哭嚎不止,已是難以回答阿思的問題。
一旁有個小女孩抱著婦人一個勁的落淚,聽了阿思問,便抽泣著回答,“爹,爹是送了一對爺爺奶奶去明陽縣的西嶺村!還說酉時前能趕得回來,可是沒想到,嗚嗚嗚嗚……”
明陽縣,西嶺村。
秦四的家!
“阿思!”追風忽然出現在阿思身後,搭住阿思的肩,暗暗使了些力氣,“隨我回去。”
話音落下,卻是察覺到了阿思的異樣,眉心一沉,視線落在了人群中那輛染血的馬車上。
“將青寒給我。”阿思並未轉身,隻衝著身側伸出了手。
身上,透著絲絲殺氣,是唯獨他們這些習武之人才能察覺出來的。
“發生何事了?”追風方才一直在搜尋阿思的蹤跡,並未了解到此處發生了什麽,隻覺得阿思的情緒非常不好。
阿思這才轉身看向追風,一雙眸子陰冷的如同極地寒冰。
“青寒,給我。”
她的性子,追風算是明白的,從不會無緣無故的透出殺意來。
既然她要劍,那必定是有了該殺之人。
於是,青寒遞到了阿思的手中,“你自己小心些。”
阿思沒說話,上前斬斷了馬車上的韁繩,一躍上馬,朝著西嶺村的方向狂奔而去!
車夫送的就是秦家二老沒錯,那車夫出了事,秦家二老是否無恙?
一路策馬奔襲,終是在亥時前趕到了西嶺村。
隻是村子裏的一切,都讓阿思愣在當場。
隻見村口燈火如晝,村民們都聚集在一塊兒,不時傳來嗚咽之聲,有幾人圍著一個火盆子,不停的往裏頭添著紙錢,火紙被焚燒的氣味兒遠遠飄來,如同一雙無形的手,死死的掐著阿思的脖子,令她難以呼吸。
火盆子前,躺著一排人,皆用草席裹著。
“是阿四回來了!”有村民遠遠的便認出了阿四,眾人循聲望來,一個個的,眼裏都染著同情。
阿思下了馬,緩步上前。
“阿四,回來啦?”村長迎了上來,擋在了阿思的麵前。
“讓開。”阿思一雙眼就盯著地上的那一排人,心裏分明已經猜到躺著的都是誰,可偏偏就是想再上去確認一番。
村長幾番欲言又止,方才道,“你,節哀順變。”
說罷,終於是讓開了路。
阿思上前,蹲在最左邊的那草席旁,伸出了手。
原以為,她這見慣了生死的人,這等場麵能應付自如。
可當那劇烈的顫抖的手掀開了草席,她方才知道,自己根本無法坦然麵對秦家人的生死!
映入眼簾的,是一張被煙熏黑了的麵孔。
瞧不清麵容。
身後,村長的聲音斷斷續續,隱忍著哭腔,“忽然就來了一隊人,直接衝進了你家,二話不說就開始搶殺,走之前還放了一把火,等將人救出來的時候,都已經……”
“隻能靠著衣著,依稀辨認幾個。這是你大哥。”村長一一介紹了過去,“這是你二哥跟三哥,那邊你爹娘……發現他們的時候,他們正護著兩個孩子,隻可惜,兩個孩子也沒能活……”
“秦家嫂子這輩子都沒過上好日子,沒曾想女兒剛許配了好人家,就糟了這等事兒!我的秦家嫂子哎!”
不知是誰忽然嚎啕起來,引得幾個婦人都齊齊抹淚。
村子裏的人,多多少少的都能扯上些親戚關係,加上秦家二老平日裏為人也不錯,與村子裏的人都有交好,以至於出了這等事,村民們都忍不住了。
唯獨阿思冷漠著一張臉,如同浸入了寒冰。
將草席重新蓋上,看向右邊那橫著蓋的一方草席,草席下露出兩雙小小的腳丫。
這兩個孩子,白日裏才摘了蕭婉清的花,又被人販子捉了去,好不容易被救回來,卻仍是逃不過絕路。
她忽然想起兩個孩子拉著她一個勁的叫姑姑的模樣,圓頭圓腦的兩個小家夥,格外惹人疼愛。
原本,有了王府送來的三箱金銀,這兩個孩子能有一個幸福無憂的童年。
可如今,卻隻能躺在這裏,冰冰冷冷的。
兩個孩子的身旁,就是秦父跟秦母。
阿思緩步上前,蹲下身子,掀開了二人的草席。
麵目全非。
一場火,將秦父秦母的五官都燒毀了。
今個兒離別時,他們還一個勁的囑咐自己,還告訴自己若日後被欺負了,秦家仍是她的歸處。
可如今,秦家沒了。
爹娘也沒了。
腦海中,不斷閃過與秦家人相處的畫麵,想起秦母煲的湯,那一句句囑托,雖是囉嗦,卻句句染著關切。
想起秦父舉著拐杖攔著束風的模樣,想起那黃牛衝向自己時,秦父不顧生死的擔憂。
茫然間,有淚滑落,阿思抬手摸著臉頰,心口一陣陣的疼。
“阿四啊……不如回去找找王爺吧?叫王爺抓緊派人去救你那三個嫂子啊!”村長的一番話,拉回了阿思的思緒。
“我嫂子呢?”
“那群流匪,原本就是被官兵們打到了山上頭不敢下來的,這回也不知是從哪兒聽來的消息,說是你家有銀子,如今不但搶了銀子,殺了人,還將你那三個嫂子都抓上山去了,隻怕……”
土匪抓了女人,還能為了什麽!
阿思站起身,握緊了青寒,“哪座山?”
“就是洪崖山!”
洪崖山,地處木安縣與明陽縣的交匯處,自京都而來,經過木安縣,方才能到明陽縣來。
而洪崖山,山如其名,斷崖頗多,易守難攻,是以那些流匪逃竄至洪崖山之後,官府便拿他們沒了辦法。
阿思轉身就要走,卻是被村長拉住了手臂,“阿四,你去哪兒!”
“洪崖山。”
“那些土匪都是沒人性的,就連官府都打不過,你可別去逞強,還是去找王爺想想辦法吧。”
阿思沒應聲,隻將村長的手給掰開了。
“阿四啊!”村長急得跺腳。
聲音落在阿思的耳裏,尾音都在顫抖。
阿思的腳步終於停下,回過身來,從懷裏拿出了一串珍珠鏈子,“還請村長幫忙厚葬了我家人。”說罷,便是頭也不回的走了。
經過那火盆時,不知何處起了風,吹起燃著的火紙,迷了阿思的眼。
“阿四啊!你看看,你爹娘跟你幾個哥哥都攔著你呢!你是秦家唯一的血脈了,你可不能有事兒啊!”
阿思揉了揉眼,眼底一片酸澀,“我那兩個嫂子肚子裏懷的,才是秦家唯一的血脈。”
所以洪崖山,她必須去!
翻身上馬,朝著洪崖山狂奔而去。
洪崖山山頂,建了一座小山寨,土匪的人數也不算多,攏共不過百人。
因著今日做成了一筆‘大買賣’,整個寨子都是歌舞升平。
從秦家奪來的三箱錢銀,足夠他們大魚大肉的過到年了!
就在眾人舉杯痛飲之時,大堂外突然飛進來一物,重重的砸在了酒桌上。
眾人定睛一看,發才發現那是一具早已咽了氣的屍體。
胸口被利刃戳了個大洞,鮮血如注般流淌下來,不一會兒便將酒桌染成了血色,汙了滿桌佳肴。
眾人大驚,酒意醒了大半。
有人率先反應過來,朝著門外看去,“什麽人!”
“秦家,老四。”
阿思不急不緩的步入大棠之內,衣裙染著血,手中的青寒在火燭的映照下,透著瘮人的寒光。
“秦家老四?”有人反應過來,“今日被咱們滅了門的秦家?”
“不對啊,王三,你可沒說秦家還有個老四!”還是這般厲害的人物!
獨自一人,上了洪崖山不說,竟還殺了外頭把守的弟兄,而他們卻在大堂內毫無所覺,就連一聲求救都沒聽到。
說明了什麽?
說明外頭看守的弟兄們連呼救的機會都沒有,就已經死在這女人的劍下了!
被點了名,王三從人群裏站了出來,“不過就是個女人罷了,四當家的,你三個兄弟可都在裏頭玩兒著,你不會連個女人都對付不了吧?”
“滾!”那個被喚作四當家的人猛的一腳朝著王三踹去。
這個女人,能同裏頭那三個一樣?
阿思的一雙眼,早在聽到王三的姓名時,就已經迸射出了火來,“是你。”
“對,是你爺爺我!”王三似乎是喝了不少酒,有些站不穩,“你秦家滅門,就是你爺爺我幹的!是我在街上瞧見了你跟你爹娘道別,一路跟著他們回了村子,嘿嘿,你這丫頭,幾次壞我好事,這就是你的報應!”
他,看到了她跟秦家二老道別?
今日她在街上,果真是瞧見了王三!
心口仿若是被一記重拳狠狠擊中,她並未看錯,卻未深究,如若她堅持叫人去將王三找出來,秦家今日,便不會遭這滅頂之災!
“都是我的錯。”她低聲呢喃,身四肢百骸皆在顫抖。
王三大喝,“對!都是你的錯!誰讓你惹了爺爺!”
“怪我……”阿思握緊了青寒,“怪我當初,沒有堅持殺了你。”
而今日,她一定要砍下王三的腦袋,要這群泯滅人性的山匪,為秦家老小陪葬!
“臭丫頭,真是狂妄!兄弟們,給我上!”四當家的一聲令下,一眾山匪立刻抄了家夥衝向阿思。
而在阿思的眼裏,這些已經不是人了。
他們是一群野狗,張牙舞爪的想要將她撕碎。
青寒劍出鞘,阿思衝入那群野狗之中,展開了一場最為血腥的暴戾廝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