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恩典

阿思上了六樓。

在六樓的拐角處,朝著暗影所在的方向抬手打了聲招呼,這才推門進了屋去。

六樓的格局,與頂層的四處透風,很不一樣。

這裏屋子雖大,卻布置得極其溫馨,綾羅的帷幔,鑲金的燭台,不論大小,屋內的陳設都透著高貴與精致。

修麟煬正坐在一方桌案前,提筆畫著什麽。

阿思深吸了一口氣,躬身上前,“奴才給爺請安。”

修麟煬並未抬頭,“深更半夜,請什麽安。”

喲,您老還知道這會兒是深更半夜呢?

有覺不睡,裝什麽文藝青年!

暗戳戳的瞪了修麟煬一眼,阿思上前兩步,朝著桌案上的畫一瞧,不免有些吃驚。

畫上,是一名女子。

精致的鵝蛋臉,柳葉眉,杏核眼,瓊鼻櫻唇,青絲如瀑。

最重要的是,修麟煬將女子那巧笑嫣然的神態都畫出來了。

栩栩如生。

“如何?”修麟煬問。

阿思點了點頭,讚了一聲,“好看。”

修麟煬不滿意,“隻是好看?”

“好看還不夠阿?”阿思歪了歪腦袋,“不過是副畫罷了。”

修麟煬這才抬眸瞥了阿思一眼,聲音微冷,“你可知,她是誰?”

“蕭皇後。”阿思想都沒想便答了,卻見修麟煬的雙眸更沉了幾分,忙又改口道,“蕭婉清。”

修麟煬方才點頭,“你見過她?”

“沒有,隻不過今日追風找過奴才,說了些往事。”所以修麟煬深更半夜的不睡覺,畫得是什麽人,她自然能猜到。

修麟煬微微點了點頭,“哦,追風找過你阿……”

阿思偷看了一眼修麟煬的臉色,“爺不是早知道了。”

身為主子,手底下這幾個人做了些什麽,他豈會不知。

修麟煬看了阿思一眼,“狗奴才,倒是機靈。那你跟爺說說,拉著束風進房內,說了些什麽?”

“沒說什麽,不過就是奴才覺得追風那腦子,說不出那些話來,拉著束風一問,果然就是他指使的。”

這可不怪她將束風給出賣了,反正就算她不說,修麟煬早晚會知道。

隻要他們的談話內容不被修麟煬知道,一切就還有的談。

聽阿思這樣說,修麟煬免不得一聲冷笑,“看來,是本王太放縱了。”

區區暗衛,竟敢在背後議論主子。

該死。

這抹笑,暗藏殺氣,阿思心裏頭一驚,想著修麟煬該不會因著這點小事兒就要殺人吧?

想著萬一束風用她的秘密來自保,她豈不是就完蛋了?

於是,輕咳了一聲,“其實,爺挺幸福的。手底下的人雖都不怎麽會表達,卻都關心著爺,否則,也不會特意來警告奴才,不要背叛了爺。”

修麟煬又豈會聽不出阿思的言下之意,便是故意不順著她的話去說,隻狀似無意般問道,“那你,會背叛本王嗎?”

“當然不會!爺對奴才這麽好,奴才離了爺,上哪兒去過這麽好的日子。”傻子才會在這種時候回答說會呢!

修麟煬冷笑了一聲,沒再說話,繼續在畫上添筆。

阿思就站在修麟煬身旁看著,什麽也不做,直到修麟煬提醒,“磨墨。”

“噢。”阿思應聲,拿起墨錠就開始在硯台上打圈。

修麟煬瞥了一眼,沒說話,又瞥了一眼,眉心皺了。

“狗奴才,不是誇口一學就會?連個墨都磨不好。”

阿思撇嘴,“這不是沒學過嘛!”

“爺教你。”話音落下,修麟煬果真起了身,繞到阿思的身後,握住阿思拿著墨錠的右手,幾乎是將她半抱著,“食指放在墨的頂端,拇指中指夾於兩側。”

他手把手的指導著阿思握著墨錠的姿勢,聲音低沉,自頭頂傳來,令人的身子忍不住僵硬。

阿思微微擰了眉。

這樣的姿勢,未免太過曖昧。

她不喜歡。

修麟煬並未察覺不妥,認真教著,“墨身直,重按輕轉,先慢後快,不可急性,研時要細潤無聲。”

他的身體,靠得她太近,他的呼吸,仿若會將她包裹起來。

阿思忽然覺察到自己的心跳有些快,就像是一口氣跑了5公裏。

這感覺……不喜歡!

阿思扭了扭身子,掙開了修麟煬的手,“行了行了,您坐著吧,奴才會了。”

修麟煬負手而立,指尖忍不住微微磨蹭。

這狗奴才,皮膚倒是細得很。

“真會了?”

“這有什麽難的。”阿思專心致誌的磨墨。

墨錠垂直,重按輕轉嘛!

修麟煬看著她,果然磨得好多了,於是重新落座,“還真是一學就會。”

阿思得意輕笑,“那還能丟了爺的臉不成?”

她如今是修麟煬的奴才,做什麽事都關乎修麟煬的臉麵。

這馬屁,拍得修麟煬心裏很舒服。

輕笑了一聲,“狗奴才。”卻是不再說話。

阿思一邊磨墨,一邊瞧著修麟煬手底下的畫。

隻見他這便添一筆,那邊又添上一劃的,明明已經是很完美的畫,他卻好似永遠都畫不完似得。

不知道磨了多久,阿思打了個哈欠,“爺,不早了,該睡了。”

“睡不著。”

“……”你睡不著就睡不著吧,那你倒是別拖著她一塊兒熬阿!

阿思深吸了一口氣,忽然想起白日裏修麟煬是睡了半個時辰的,於是試探般問道,“要不,奴才給爺按按?”

聞言,修麟煬停了筆,似乎是考慮了一會兒,方道,“好。”

說罷,起身,往床邊走去。

阿思跟了過去,看著修麟煬躺下,不由得撇了撇嘴,“要不,爺您趴著?”

修麟煬挑眉,“為何?”

“總之奴才能讓您舒服就行了,您先趴著唄?”阿思一邊說著,一邊扯掉了修麟煬的玉枕,將**的被褥疊在床頭的位置,朝著修麟煬做了個請的姿勢。

修麟煬半信半疑的趴下,緊接著,阿思脫去了靴子,爬上了床。

修麟煬微一蹙眉,“膽肥了?”狗奴才,竟敢爬他的床?!

“嘿,爺舒服就行。”阿思輕笑應聲,纖細的十根手指頭,一下一下的將力道注入到修麟煬的背肌上,不輕不重,恰到好處。

修麟煬終於不再抗拒,閉上眼,靜靜享受。

阿思算是將上輩子學得拿點推拿的本事都用出來了,終於,一炷香之後,修麟煬睡著了。

“爺?”阿思用氣聲呼喚。

修麟煬沒有反應,趴在被褥上的側臉很是安靜。

阿思又給他按了會兒,漸漸放鬆了力道,這才慢慢的下了床,連鞋子都不敢穿,生怕吵醒了這位祖宗,隻一手一隻的提起靴子,墊著腳尖出了房門。

門外,暗影正站在一旁。

“呀?你不藏著了?”阿思關上了房門,開始穿靴子。

暗影雙手抱於胸前,倚著樓梯的欄杆,靜靜的看著她。

見阿思穿好的鞋子就要走,他才開口道,“我勸你還是在這候著。”

“我不,我要回去睡覺。”下樓梯。

暗影也不惱,隻輕飄飄的來了一句,“可爺沒讓你走。”

“……”腳步停下,阿思深吸了一口氣,舌尖頂了頂臉頰,轉身,上樓梯。

卻是忍不住哀怨道,“真是個祖宗。”

“靠牆睡會兒吧。”暗影說罷,這才重新隱身於暗處。

阿思無奈一聲長歎,最後認命般的靠著牆坐下,閉上了眼。

天可憐見的,她是真的累壞了。

第二日清早,修麟煬出門來時,瞧見的便是阿思靠著牆可憐巴巴的模樣。

阿思醒沒醒?

醒了。

修麟煬開門前她就聽到動靜了。

可她偏偏裝睡,得讓主子瞧瞧她對待工作有多認真負責不是!

然後,他主子踹了她一腳,毫不留情的那種。

“怎麽睡這兒?”

阿思拍了拍褲腿,站起身,滿腔怒火無處發泄。

“怕爺醒了沒人伺候唄。”

“真貼心。”

“奴才應當做的。”

修麟盯著阿思看了許久,想著昨夜的確是托了這狗奴才的福,睡了個好覺,這會兒起身聲清氣爽的,日後免不得還得讓這狗奴才給自己多按按,於是,輕哼了一聲,“束風,叫凝霜在外室加張床。”

加張床是怎麽個意思?

讓她以後都跟他睡一屋?

束風現身,意味深長的看了阿思一眼,方才拱手應了。

阿思很為難,“爺,奴才在樓下有屋,昨個兒才換了新的被褥,又軟和又舒服,實在是不必再如此麻煩,叨擾了爺休息。”

“怎麽?不願?”寒意襲來,修麟煬冷眼盯著阿思,“還是想睡外頭?”

看來這狗奴才是還沒弄清楚這是多大的恩典。

阿思用眼角的餘光看了眼修麟煬的臉色,心中一聲長歎,惹不起,惹不起。

“奴才怎會不願,這不是擔心會吵著爺嘛!既然爺開恩,那奴才就叩謝了!”

“哼。”鼻尖發出一聲不屑的輕哼,修麟煬不再理會阿思,隻衝著束風道,“備馬,去校場。”

一聲令下,人已是率先往樓下走去。

阿思站在一旁沒動。

修麟煬今日要去校場,她正好能抽個空去街上買兩身女裝。

恩,完美。

不料走到轉角處的修麟煬突然回眸看來,眉心隱著幾分不悅,“狗奴才,還不跟上?”

啊咧?

她也要去?

忽然便想起昨夜修麟煬說要看她的射術,阿思很是無奈,隻好應了聲,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