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自如的魂體

宋立言一愣,轉頭看向身後,就見樓似玉婀娜多姿地從暗處走出來,搖著她的小香扇,一臉唏噓。

“你……”他很是不敢相信,“你是怎麽進來的?”

困神鎖可不是什麽能隨便解開的玩意兒,難不成她的妖力已經大到能隨意出入困神結界的地步了?

“您想什麽呢?”樓似玉嗔怪,“奴家方才出魂來追您,不慎與您一起被關在了這裏罷了。喏,您瞧那邊。”

順著她指的方向看過去,宋立言看見了對麵牢房裏樓似玉那萎頓的肉身。

輕緩了口氣,宋立言拂了衣袍在旁邊的石**坐下,看著她問:“你說那話是什麽意思?”

樓似玉跟著他坐下:“這困神鎖是什麽東西,大人比奴家清楚,若是要對付一般人,用得著將它請出來麽?整個上清司,能有與之一抗之力的,除了您那師父,就隻有您了吧?”

指尖微動,宋立言垂眸。

“還有,您那位見山師兄似乎總是為裴獻賦說話,可按年歲來算,他壓根就沒見過裴獻賦,如何就那麽篤定他是無辜的?殷姑娘在大人手裏關得好好的,一直沒出事,怎的裴獻賦跟著去了縣衙,浮屠困就不見了呢?”

“若裴獻賦當真有問題,您這位師兄安的是什麽心思,是不是也該查查?”

樓似玉掰著指頭同他一一說了,又摸著下巴眯起眼道:“若是他們都有問題,上清司又這麽巧地拿了困神鎖來對付您,那這背後的陰謀是不是就大了點?”

他放置浮屠困四周的法陣,若是上清司之人,修為足夠的話,想打開的確是不難的,在這件事上,裴獻賦有一定的嫌疑。可宋立言記得,他回去的時候裴獻賦正與見山師兄下棋,兩人下了兩個時辰,有不在場的證明。

但,若見山師兄是在包庇他呢?

費解地搖頭,宋立言想不出見山師兄包庇裴獻賦的理由,就如樓似玉所說,兩人之前壓根就不認識,師兄又是帶著他長大的,在他的認知裏,葉見山不是一個會為了某種好處而損害上清司利益的人。

那麽,到底是什麽地方出了問題?

看了樓似玉一眼,宋立言皺眉:“你讓我認罪,就是想與我一道被關在這裏?”

“那也挺好呀。”樓似玉笑眯眯地給他扇風,“奴家可以給大人講笑話聽。”

笑不出來,宋立言甚是嚴肅地盯著她。

“……奴家這句話就是開玩笑的。”咽了口唾沫縮了縮脖子,樓似玉眨巴著眼老實道,“奴家是想啊,咱們反正也弄不明白他們想做什麽,不如就順他們的意進大牢,如此一來,他們就會明目張膽地行事,咱們也能順藤摸瓜,查明真相。”

敲了敲旁邊這堅不可破的結界,宋立言沒好氣地道:“有這東西在,你打算怎麽順藤摸瓜?”

“這個好說,大人能破的。”

宋立言白她一眼:“我尚無這自信,你倒是說得頗有底氣。”

“那是。”驕傲地揚起小下巴,樓似玉拉著他就蹲到一個角落裏,朝他指了指,“大人往這個地方用勁兒試試。”

疑惑地伸手碰了碰,不出意外地被彈回來,宋立言感覺她指的這地方與別處沒什麽兩樣,可看她那一臉篤定的表情,他抿唇,還是化出法力來,朝之一擊。

結界沒像之前那樣再反彈他,被擊的地方亮起一塊光斑,像琉璃將碎之前裂成的雪白蛛網。他眼眸一亮,加大了力道。

一陣白光突然穿透了一排牢房,將桌上的酒都映得發亮,幾個獄卒嚇了一跳,連忙放下酒碗跑過去看,可剛走到附近,光芒便消失了。宋立言倚在石床的牆壁邊睡得香甜,他對麵牢房裏的樓似玉也安靜地躺著,一點異樣都沒有。

“咱們眼花了?”獄卒嘀咕,四處敲打一番,納悶極了。

兩個魂體穿過大牢的牆浮在外頭,輕飄飄地著不到地。樓似玉滿臉敬佩地朝宋立言拱手:“大人厲害啊。”

宋立言有些恍惚,好半天才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抓著她手腕問:“你怎麽知道這法子的?”

樓似玉傻笑,笑著笑著發現他的眼神分外恐怖,於是飛快地低了頭,喃喃道:“多年的經驗。”

多年?還經驗?宋立言皺眉,目光更加不友善。

“也不是什麽值得說的事,但大人若是好奇,那奴家招了也無妨。”樓似玉歎息,“之前宋清玄……我老跟他對著幹,他就用這困神鎖關過我。”

微微一僵,宋立言飛快地鬆開了她,抿唇。

揉了揉手腕兒,樓似玉咧嘴:“幸好當時我不安分,在裏頭使勁兒找出路,日以繼夜水滴石穿的,就挖出這麽一條可以讓魂體通過的小道,他沒發現,我也就一直沒說。沒想到今日倒是派上了用場。”

堂堂上清司法器困神鎖,竟被個妖怪對付了,宋立言心情很複雜。再看看她臉上那故作無所謂的模樣,便知她是又在為故人傷神,忍不住冷哼一聲,扭頭便走。

“哎,大人且慢。”樓似玉摸出個瓶子,遞給他一顆烏黑的藥丸,“魂體怕光易損,吃這個才好在白日裏走動。”

宋立言接過來,發現是固魂丹,隨口吞下才問:“哪兒來的?”

樓似玉老實地答:“從宋清玄手裏偷的。”

“……”就不該指望她有什麽高尚的行為。宋立言搖頭,覺得魂體開始有重量了,便落地繼續往外走。

少了縣令的縣衙全靠柳寒手裏的印鑒調度,可不知為何,霍良接到的命令卻是呆在衙門裏,連同外頭在巡邏的衙差也統統召了回來,哪兒也不許去。

“大人。”他略為著急地道,“眼下正是多事之秋,宋大人吩咐過的,各處都要守好,以免再出命案。”

“他知道什麽?”柳寒負手看著外頭,“這些會武的衙差可比外頭那些混吃等死的百姓珍貴多了,若是讓他們出了事,那不也是命案麽?”

霍良一愣,覺得這話乍聽好像有道理,可仔細一想又覺得不對,還想再說,柳寒就擺手道:“時候不早,我先去安頓柳大人的仙體,你將這裏看牢了,任何人敢離開縣衙的,統統按犯上之罪論處。”

無奈,霍良隻能拱手應是。

遠處飄來的陰雲漸漸籠住了整個浮玉縣,擺件鋪子裏的秦掌櫃瞧了瞧天色,連聲招呼夥計收拾棚子和外頭的貨物,正忙著呢,突然就聽見了個奇怪的聲音。

嗞——嗞——

脊背一涼,他沒回頭,放了手裏的貨,徑直將旁邊的夥計給拉進鋪子關上了門。

“掌櫃的,怎麽了?”夥計不明所以,秦小刀卻是沒答,隻神色凝重地倚在窗邊,透過紗往外看。

雨很快就落下來了,淅淅瀝瀝地濺在安樂街的石板路上,申時剛過,天卻黑得如同深夜。行人四處躲避,腳步錯亂間,無人注意有蛇在其中慢慢蠕動,陰冷地吐著信子。

那不是一般的蛇,通身繞著綠光,原本還隻在路邊的草叢裏伸頭,可找準時機,它眨眼就變成了巨蟒,一口咬斷了走至它旁邊的行人的脖頸。

“啊……”那人隻來得及發出半聲慘叫就倒了下去,雙目圓睜,連死都沒有明白發生了什麽。血淌出來,和雨水混作了一處。

旁邊不明所以的路人看過來,發現這巨蟒,連忙驚聲大喊:“蛇吃人了!快跑啊——”

原本擁擠著在屋簷下躲雨的人聞聲紛紛逃竄,然而,來不及了。幾條巨蟒同時顯形,飛躥上去張口便咬,鮮血四濺,人頭橫飛,街上哭喊聲混成一片,卻是不消片刻,統統都在蛇牙之下歸於了寧靜。

夥計瞪大了眼看著,下意識地就要顫抖出聲。秦小刀反應極快,立馬伸手死死捂住他的嘴。

有蛇妖回頭朝擺件鋪子的方向看了一眼,微微疑惑,試探著就要遊走過來。夥計驚恐不已,襠下一股尿騷味兒,秦小刀捂著他的手卻是越發用力,屏住呼吸一動不動。

突然,一個小姑娘從隔壁街跑了過來,她羊角辮被雨水打濕,耷拉在腦袋兩側,手裏還拿著個壞了的撥浪鼓,一邊嚎啕大哭一邊往四周看。而她身後,三條巨蟒正不緊不慢地追上來,閑庭信步似的戲弄著這不堪一擊的生命。

擺件鋪子前頭的蛇妖立刻也被這小姑娘吸引了,扭頭不再管鋪子裏,張著大嘴就撲向了她。

秦小刀神色緊繃,手也下意識地按在窗沿上,看著分明是要有動作,但他卻猶豫了,眼皮垂下來,臉上真真切切地劃過痛楚之色。

就在這一眨眼,蛇妖的利齒已經挨到了小姑娘的衣裳,接著就是“哢”地一聲響。

秦小刀閉眼,手按在窗台上微微發抖。一瞬間他覺得整個天地都安靜了下來,隻有自個兒的心口還有聲響,一下又一下,像是亡魂不甘的低吼。空氣裏的血腥味兒彌漫在他鼻息間,他捂住口鼻,覺得自己是又墮進十八層地獄了。

“哎,魂體還有這好處呢?”

淅淅瀝瀝的雨聲之中,有人著轉了個身,裙擺甩出雨水去,聲音明若豔陽:“奴家從前怎的不知道,魂體竟能如此來去自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