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都不是好人

“木掌櫃?”樓似玉驚訝地看著他,“你也來了?”

“是,應曹老爺的邀來吃個壽酒。”木羲看看她又看看旁邊的曹夫人,一並行了禮才道,“樓掌櫃借一步說話可好?”

曹夫人示意家奴將門口給守住,然後戒備地盯著她看。樓似玉無奈,引著木羲往旁邊角落走了兩步,低聲問:“掃帚,什麽情況啊?”

“菜裏有毒,咱們這些妖怪吃著沒事,但凡人哪裏受得住?包括那幾個上清司的人,統統都倒了。”木掌櫃擔憂地看著她,“這事兒可大了,上清司那幾個人裏頭,有一個官拜荒州通判,眼下也送去醫館了。”

樓似玉眼前一黑,慌忙扶住旁邊的牆,欲哭無淚地道:“這是誰給我惹事啊?我好不容易接個流水宴,還來這麽一出?”

“目前我也摸不清是怎麽回事,但您得有個準備,接下來的日子,怕是很不好過了。”

荒州通判,此等大官在浮玉縣出事,別說是她,就連宋立言也不會好過。樓似玉臉色發青,飛快地轉著眼珠子想辦法,但不等她想出個所以然,曹府大門口就響起了兵甲碰撞的聲音。

“奉命捉拿嫌犯。”霍良將文書遞給了曹夫人,然後徑直朝她這邊走過來。

樓似玉歎了口氣,迎上他輕笑道:“霍捕頭,咱們又見麵了。”

霍良甚是無奈地壓低聲音:“若是可以,在下也不想來見掌櫃的,但醫館那邊已經出了人命,還請掌櫃的與客棧裏的其他人都隨在下走一趟。”

認命地將手伸進他遞來的繩結裏,樓似玉抖了袖子將繩子蓋住,眨眼道:“好歹朋友一場,咱們走個小路去縣衙如何?”

知她是向來要顏麵和名聲的,霍良一臉正氣地看看四周,然後偷偷點了點頭。

幾個時辰前還熱鬧非凡的曹府,如今卻是一片兵荒馬亂。樓似玉與其餘眾人一並被從後門帶走,曹夫人乘了馬車跟著,直到將他們送進大牢,才憤恨地去衙門遞了狀紙,等著開審。

“這人一倒黴,還真是什麽禍都得遭。”樓似玉在牢房裏坐下,朝著霍良攤手,“做個飯而已,竟還能遇見這種事。”

“大人已經帶著人去曹府了,想必不久便會出結果。”霍良遞了碗水給她,“掌櫃的耐心等等。”

樓似玉接過碗,略微驚奇地問:“捕頭相信奴家與此事無關?”

霍良點頭:“以在下對掌櫃的了解,你賺錢還來不及,如何會自斷後路?掌燈客棧承的宴席出了問題,對掌櫃的沒有半分好處。”

感動地咬唇,樓似玉把水當酒似的豪飲了,還衝他倒了倒碗底:“能得霍捕頭這樣的朋友,是奴家之幸。”

霍良失笑,又斂住表情道:“但不是在下有意嚇唬,送去醫館救治的人情況都不太好,在下趕到的時候已經有五個人咽了氣,掌櫃的要做好準備。”

心裏一涼,樓似玉很想哭:“不會吧?”

死一個人都夠她吃一壺的了,眼下一死死五個,而且還有可能後頭的全部得死……這一筆命案砸下來,就算她是無辜的,客棧怕是也開不成了。

旁邊的幾個人都有些緊張,李小二更是激動,直接吐了口白沫倒在了地上。

“小二?”錢廚子一把扶起他。

樓似玉嚇了一跳,慌忙蹲下來翻了翻他的眼皮,緊著嗓子問:“你們還有誰在曹府吃了東西?”

般春和錢廚子都慌忙搖頭,隻林梨花弱弱地舉起手:“我吃了雞腿。”

霍良皺眉道:“快送他去醫館看看,這位姑娘也一並去吧?”

“不用。”樓似玉擺手,“讓他在這兒休息便好。捕頭若是有空,不妨去一趟掌燈客棧,一樓的客房裏有個裝傻充愣的大夫,應該是能救人,可以把他扔去醫館。”

霍良應下,又覺得奇怪:“這小二都這樣了,真的不用去看看?”

“沒事的,有我在呢。”樓似玉送他出去,自個兒老實地將牢門上了鎖,然後返身回去。

霍良看了看她,疑惑地往外走,順路吩咐了幾個獄卒多給他們的牢房一點照顧。

“掌櫃的,小二哥這都昏過去了。”般春有些焦急,摸了摸李小二的額頭,隻覺得觸手生涼。

“你倆去看著外頭的獄卒。”樓似玉將李小二從錢廚子手裏接過來,朝他和般春努了努嘴,“別讓他們瞧見我。”

錢廚子不解,但倒是聽話地去牢門邊站著。般春也跟著過去,但忍不住好奇地回頭看。

樓似玉將李小二平放在地上,伸手覆上他的心口,閉目凝神,看起來像是在探他心跳,但仔細一看,她手心裏卻有淡淡的紅光冒出來。

什麽東西?般春嚇得用力地揉了揉眼,回頭再看,一切卻又正常,哪有什麽光?

樓掌櫃輕按了兩下,李小二皺著眉突然撐起身子,往旁邊嘔吐出穢物來。

“噫……”嫌棄地捂著鼻子跳開,樓似玉連忙朝外頭喊,“有人吐啦,勞煩來收拾收拾,這怎麽站人呐?”

牢門打開,獄卒捂著鼻子進來看了看,拿煤灰來蓋住用稻草裹走,朝她笑道:“委屈掌櫃的,先將就將就。”

獄卒的態度能這麽好,樓似玉實在受寵若驚,連忙回他一禮,又與他塞了點銀子,小聲問:“咱們今日是出不去了吧?天也涼了,勞煩大人送幾床被子來可好?”

“好說好說。”獄卒接了銀子就去了,沒一會兒不但送來被子,還給她在旁邊用長凳和木板搭了個床,甚至送來了三菜一湯。

“咱們進的這是大牢嗎?”般春抓著被子不敢置信地小聲道,“我之前聽人說牢裏的人可凶了,誰進來都得脫兩層皮,輪到咱們,怎麽還給送吃的?”

樓似玉想了想,道:“許是霍捕頭幫了點忙。”

“那捕頭看起來不像個好人。”林梨花夾著菜一邊往嘴裏塞飯一邊道,“老盯著咱們掌櫃的看。”

“瞎說什麽?”樓似玉啐她一口,“這世上錦上添花的人多,雪中送炭的人少,人家能在你落難的時候伸把手,已經是好人中的好人了,你還編排人家?”

林梨花一噎,咳嗽著拍了拍自個兒的心口,剛想說話,就聽見牢門上的鎖鏈一響。

獄卒將牢門打開,點頭哈腰地退去了一旁,有人麵無表情地負手進來,開口喊她:“樓掌櫃。”

飛快地將嘴裏的東西咽下去,樓似玉連忙站起來跑去他跟前:“大人來了?吃過飯了嗎?”

這是把牢房當她的掌燈客棧了?宋立言掃一眼四周,眼神微變:“掌櫃的日子過得不錯。”

“承蒙大人照顧。”樓似玉狗腿地伸手替他扇風,“就是這牢房實在也不是個久留之地,大人將事兒查清了嗎?咱們什麽時候能走哇?”

轉頭看她,宋立言道:“裴前輩去了醫館,撈回來些人命,但目前為止,曹府的流水宴已經吃死了三十二個人。”

心裏一沉,樓似玉臉都白了,怔愣地看著他。

“毒是從飯菜裏查出來的,本官想聽掌櫃的一句解釋。”他望著她的眼睛,認真地道,“你們做菜之前,可有仔細檢查過?”

“大人明鑒,咱們做吃食生意的,哪兒敢掉以輕心?”正經了神色,樓似玉皺眉道,“所有食材都是客棧裏的人親自去采買的,做飯的過程裏奴家一直守著,半步未離。”

宋立言沉默,垂著眸子不知道在想什麽。樓似玉打量他兩眼,惴惴不安地問:“可有查出來是什麽毒?”

“蛇毒。”

“……”

看她的反應就知道該與他想到的是一處,宋立言朝她勾手:“隨本官走一趟。”

“好。”二話不說,樓似玉擺手讓其餘人繼續吃飯,然後提著裙子就跟他一起出了門。

般春看得目瞪口呆,等兩人的身影都消失不見了,她才轉過臉來問:“這又是哪一出啊?”

林梨花沒好氣地戳著碗裏的飯:“不知道,但這個比起那捕頭,這個更加不是好人。”

不是好人的宋立言帶著樓似玉往醫館走,路上停車,給她買了一個糯米燒臘。

樓似玉看著這東西,心情很複雜:“奴家吃過飯了。”

“碗裏才少那麽一點飯,你能吃得飽?”宋立言剛想斥她,一看手裏這東西,突然想起點自個兒不那麽光彩的舊事,眼神微微閃了閃。

“本也不是很餓,還是先去醫館吧。”旁邊這人別開臉,狀似不在意地玩起手指。可他瞧得見,她還記恨他呢,下頷緊緊繃著,腰身也挺直,臉上浮著幾分假笑,眼眸卻垂著,到底是意難平。

輕咳一聲,宋立言收回目光,伸手將糯米外頭的荷葉剝了,然後低頭咬了一口。

樓似玉一怔,扭過頭來意外地看著他。

“還挺好吃。”他細嚼慢咽,認真地道,“往裏頭胡亂加東西,的確是我不對。”

說罷,他將整個糯米燒臘一口口吃了個幹淨。

樓似玉望著他,睫毛微微顫了顫,手緊了又鬆開,嘴角往下扁了扁,想說點什麽,又覺得嗓子裏堵得慌。

“賣這東西的人厚道,糯米多,燒臘也不少,入口香而不膩,你當真不吃?”他吃完,捏著手裏的荷葉看向窗外,“要是想嚐,我再讓宋洵去給你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