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你甚至都不願叫我一聲父親
玉翠峰山腳。
左施一現身，都不用驅趕，看熱鬧的人就如避瘟疫一般，散了個幹淨。
齊雲和董成兩方勉強休整了一下，分列左右，沉默對峙。
董成五人看著齊雲一方，無一例外眼含怒火。
恥辱！
奇恥大辱！
除了馬東陽，他們幾個的長輩無不是內門長老，身居要職，董成更是掌門親兒子，身份顯赫！
仗著背景，幾人平日在宗門都是橫著走，連門內弟子都不敢有絲毫忤逆，幾時像今天這樣，被人欺負得這麽慘！
對方還隻是三個藥童。
這讓他們越想越憤怒。
麵對他們仿佛要燒死人的火熱眼神，司空月眼觀鼻鼻觀心，從容淡定；馬紫雙手環胸，抬頭望天；齊雲則麵帶微笑，直視對方，隻是眼神早已遊移：
張師兄身殘誌堅，全身血肉模糊，骨骼盡碎，隻能躺在一副擔架上，倔強地怒視齊雲；
尹兵變成了“尹丘”，腿骨斷折，雙腿扭曲成麻花，以一種詭異的鴨子坐姿勢，坐在地上，不屈地怒視齊雲；
楚雄的臉黑成鍋底，腫成豬頭，眼睛已經被擠成兩條縫，仍從縫中擠出目光，頑強地怒視齊雲；
馬東陽手蜷縮成泡椒雞爪，同樣鼻青臉腫，瞪著兩圈熊貓眼，滑稽地怒視齊雲；
在這樣同仇敵愾的氛圍下，隻有董成一枝獨秀，怒視馬紫。
他沒有什麽明顯的傷勢，就是站著的姿勢有點奇怪——
雙腿夾緊，屁股撅得有些高。
“嘿！還挺白。”
齊雲耳邊突然回響起先前山腳下某位神人的評價，忍不住“噗嗤”一聲笑出來。
這一笑，像是在熱油鍋裏澆了瓢冷水，現場瞬間炸了！
“囂張！太囂張了！”
馬東陽揮舞著雞爪子，怒不可遏。
“介剪輯係布拔五仁晃在言以（這簡直是不把我們放在眼裏）！”
楚雄口齒不清地怒吼，滿臉黢黑。
“臭不要臉還在笑！”
尹兵輕拈蘭花指，叉腰怒斥。
血葫蘆張師兄：“阿巴阿巴阿巴……”
“咳咳！”
左施突然輕咳兩聲，仿佛按下什麽按鈕一般，沸騰的喧鬧戛然而止。
吵鬧的幾人齊齊閉上了嘴，看著那行將就木的枯槁老者，神情有說不出的忌憚。
“誰來說說，到底是怎麽回事吧。”左施嘶啞道。
剛才還亢奮的四人神色一變，突然萎了。
山腳下那麽大動靜，要說左施不知道怎麽回事，打死他們也不信。
但既然他都這麽說了，擺明是要袒護對麵三個了。
家中長輩一再告誡過，讓他們不要得罪玉翠峰這個左瘋子，加上流傳的種種風聲，他們對這個即將油盡燈枯的老家夥，也是打心底裏恐懼。
現今對方已經發話了，他們哪敢再糾纏？
但卻是有人不怕左施的。
董成盯著他，陰沉道：“左長老是要袒護他們嗎？”
左施眼皮也不抬，淡淡道：“小公子誤會了，我隻是在問緣由，並無袒護之意。”
董成冷哼一聲，但又似乎牽扯到了某個痛處，輕“嘶”地倒吸涼氣，屁股撅得更高了。
“最好是這樣。”
他冷冷道。
左施不答話，隻是看向齊雲三人，示意他們說話。
馬紫哈哈大笑，道：“這波啊，這波是不打不相識。雖然我們亭子都被你們拆了，但我們也不計較了，就這樣算了吧。”
董成鼻子都氣歪了，老子是在跟你說亭子的事嗎？
我們這一方除了我，就沒一個完好無損的人……不對，我自己也傷痛不輕，怎麽可能就這麽算了！
他怒道：“誰榻涼跟你不打不相識！”
馬紫一愣，為難道：“你們如果執意要賠的話，也行。不過最好材質換成黑鐵木的，不然我怕哪天又塌了。”
“我沒跟你說亭子的事！”
“那你要把這片山腳翻修一遍也行。”
“我榻涼……嗷！！”
董成氣得想打人，剛上前一步又扯著蛋，一嗓子嚎了出來，屁股撅得再創新高。
馬紫下巴微收，嘴唇一抿，來了個“撒式憋笑”。
先前給董成翻麵的時候，為了把他的屁股蛋子藏得深一點，順腳踩了一下，正好給他來了個“雞飛蛋打”。
齊雲和司空月也有些忍俊不禁。
“如果你們覺得裝瘋賣傻就可以糊弄過去的話，我隻能說你們太天真了！”
董成惱羞成怒，惡狠狠地盯著他們三人。
齊雲清清嗓，道：“什麽裝瘋賣傻，是你們先來挑釁，所以我們才出手的，後來就更過分了，直接開始拆山門了。”
“玉翠峰雖然不是洞真墟主峰，但好歹是左長老名下，你們不敬在先，我們還擊在後，說起來，道理在我們這邊。”
“真要按門內規矩來說，我打死你們最多隻是個不大不小的過失！”
他看著董成幾人，神情淡淡。
“你放屁！”
董成大聲叫道。
但接下來，他卻說不出話來了。
齊雲雖然隱去了許多細節，但大體是沒錯的。
真要論起來，確實是自己一方先挑釁，拆山門一說，看眼下這天翻地覆一樣的場景，也差不了多少了。
洞真墟有門規，他峰弟子拜訪別峰，未經允許，需步行而上，以示敬意。
而拆山門是最大的不敬，就算打死，也沒人能說什麽。
不過同門之人，一般都不會做這麽絕。
臉色青紅好一會兒，董成忿忿道：“好，就算這事過去了，那他辱我、辱我父親，又該當何罪！”
他指著馬紫，一字一頓，怨毒道：“門規有記，不敬掌門者，斬！”
馬紫一臉茫然：“你說我辱你，我認了，確實是我給你翻麵，揭你‘短’了。但你說我辱掌門，那就純屬張口就來了。”
“揭短”這話一出來，董成臉已經變成豬肝色了，又聽到馬紫否認侮辱掌門，更是氣得太陽穴狂跳。
“賤種，敢做不敢認？！”
他咬牙切齒。
馬紫兩手一攤：“你說我辱掌門，我辱他什麽了？”
“你！”
董成說了一個字，然後就啞火了，牙關緊咬，說不出話來。
說什麽？
說馬紫辱罵自己，妄想冒充自己親爹，還指著楚雄讓自己認爹嗎？
事兒是這麽個事兒，但自己哪說得出口！
馬東陽看出他的窘迫，立馬表現出狗腿子的職業素養，斥道：“你先前大言不慚，滿嘴噴糞，以董少爺父輩自居羞辱他，你敢說你沒說過！”
董成神情複雜地看了他一眼，雖說馬東陽幫自己不方便說的話說了出來，這沒毛病。
但這話聽著，怎麽就是不舒服呢？
不過現在不是糾結這個的時候，有了馬東陽的支撐，他驕傲地冷哼一聲，抬頭蔑視馬紫。
“對，我是說過，怎麽了？”
馬紫一臉坦**，
“掌門風姿英偉、卓爾不群、光風霽月、經天緯地、氣吞山河，我一直將他視為人生偶像，奮力追逐！”
“雖然我還不具備掌門那些優秀的品質，但這不妨礙我對他的敬仰之情，也不妨礙我努力地成為他那樣的人！”
“我隻是一個來自山村的普通男孩，進入洞真墟已經竭盡全力了，現在奮力成為自己敬仰的人，都被人惡意中傷。”
“對一個人最好的致敬，就是成為他！哪怕是短暫的。而你卻不願實現一個卑微男孩的卑微願望，你……”
他抬頭盯著董成，眼含熱淚，“你甚至都不願叫我一聲父親。”
馬紫此刻仿佛帶著聖光，齊雲看著他，直接震撼親媽三千年。
他不禁豎起四根大拇哥，由衷感歎：“騷還是你騷啊！”
嘣——
董成耳邊似乎響起了一聲清脆的聲音。
腦子裏什麽東西，斷掉了……
“啊啊啊！！！混賬！老子撕了你！”
他理智徹底崩潰，血目通紅，大聲咆哮。
左施趕緊將他鎮壓，口中輕叱：“靜！”
一道靈機如春風化雨，直探董成靈魂深處，將他理智喚回。
然而他雖然恢複清醒，但仍瞪著馬紫，恨不得將其活活咬死。
馬紫還想再加把火，剛張嘴，左施的目光卻如冷箭般射來，刺得他一個激靈，趕緊收了神通。
“此事稍後再說，你來玉翠峰，是為何事？”
左施問董成。
後者這才想起正事，尷尬道：“我父親讓我來拜訪您，求丹。”
“哦？”
左施眼皮微掀，淡淡地掃了一眼地龍翻身一般的場景，沒有說話，但臉上明顯寫著“這就是你求丹的方式？”
董成豈會不明白他的意思，忍氣吞聲道：“這……隻是個誤會。”
“都是誤會？”
“全是誤會！”董成不甘咬牙。
“既然是誤會，那就算了。”左施淡淡道，
“你們年輕氣盛，稍有口角動起手來，都是正常的。但畢竟是同門，沒必要弄得生死相向。”
董成乖乖低頭：“左長老說的是。”
薑還是老的辣，如此棘手的事情，就這樣被左施解決了。
“你要求什麽丹？”
他問道。
“晚輩想求一枚靈明丹。”
董成趕緊回答。
靈明丹，可使人靈智清明，短暫提高領悟力，多在參悟功法秘術的場合使用。
左施看著他，意味深長道：“為了《洞真寶籙》，你倒是肯下心思。”
董成恭敬道：“有備無患。”
“行，我知道了。你回去吧，兩個月後來取。”
左施揮手送客。
但董成卻沒有挪腳，而是繼續道：“這丹藥，恐怕得左長老多費心，半個月之內將其煉好。”
左施眯眼，神色有些不愉。
董成趕緊解釋：“並非晚輩冒犯，而是因為……”
“原本定於兩個月後的試煉，提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