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郭培乾

到了廟堂前,阿硯將她背伏在身上,躍上牆頭,奔後山而去。

溫泉在半山腰的竹林裏,四四方方兩個池子,咕嚕咕嚕冒著熱氣。

靖寶命阿硯守在外頭,自己解去外衫,解去纏在胸前的長布條兒,舒舒服服的泡了進去。

簡直就是人間享受!

靖寶在心裏長舒一口氣!

小半個時辰後,靖寶神清氣爽的回到齋房,一邊溫書,一邊用毛巾將濕發一點點絞幹。

看得入迷,沒聽到身後有推門聲。

徐青山站在門口,一下子連呼吸都摒住了。

眼前是副什麽場景?

少年衣衫單薄,黑發攬在胸前,頸脖彎出一道妙曼的弧線,露出一截像白玉般的肌膚。

這還不是最要命的。

最要命的是,那長衫被他坐在屁股下麵,繃直了,顯出如水蜜/桃般的臀弧。

徐青山感覺鼻子一熱,有什麽東西流了下來,一抹,竟然是鼻血。

他心裏罵了聲“靖七你個妖精”,逃也似的跑掉了,一口氣跑回齋舍,才發現手裏還握著兩個李子。

他是聽說靖七晚課請假了,不放心過來瞧瞧,還從別的武生兜裏順來了兩個大李子。

探病哪能空著手啊!

徐青山胸口一起一伏,手心緊得將兩個李子捏得稀八爛,心說:我快死了,是被姓靖的那小子勾引死的。

不行!

我要把持住!

在沒有想出如何負責任之前,不能給那小子造成第二次傷害。

把持不住,就想想徐家列祖列宗;再想想親爹,親娘,老爺子,老太太……

……

靖寶壓根不知道自己沐浴出來的樣子,被徐青山瞧了去,她溫書到子時,等眼睛睜不開時,才爬上床睡覺。一夜好夢。

翌日,一早。

她剛起身,就聽外頭有人嚷嚷:“不好了,不好了,那個叫巧兒的披麻戴孝跪在國子監門口哭呢,快去瞧瞧啊!”

靖寶與汪秦生對視一眼,一定是月娘過世了。

慢著。

靖寶算了算日子,生生嚇出一身冷汗來。

普通人家三朝出殯,莫非月娘還真是那日午後去世的?

“秦生,你說郭先生會把她女兒領回府嗎?”她問。

汪秦生撓撓頭皮,“會……的……吧!”

靖寶聽他說得毫無底氣,推門看了看外頭的天。

不好!

這天怕是要下雨。

不多時,雨傾盤而下,仿佛在替一個苦命的女人哭泣她苦命的一生。

氣溫在爆雨中驟降。

中午,監生們打傘往饌堂去用飯,短短半盞茶的路,都把人凍得瑟瑟發抖。

“人還在外頭跪著。”

“這都一上午了,郭培乾怎麽這麽心狠手辣。”

“這不是逼人家小姑娘去死嗎?”

“領回府,當個丫頭使喚也行啊!”

“聽說是家裏頭那位不同意,郭培乾也沒法子,他現在住的宅子,使喚的下人,都是那位的嫁妝。”

靖寶眼眸裏凝冷疊堆,放下碗筷,大步走出去。

錢三一問:“他去做什麽?”

高朝:“鬼知道!”

徐青山:“難不成又病了?”

汪秦生:“不會是去看巧兒姑娘了吧?”

……

靖寶沒去,她不是那種沒有籌謀就強出頭的性子。

她找到了阿硯,讓他趁著沒人的時候,給那小姑娘送把傘,送件衣裳,再買點吃的,不至於淋著,凍著,餓著。

阿硯去了,很快又回來。

“爺,那小姑娘什麽都不肯收,強著呢!”

靖寶也沒輒,一人有一人的命運,能做的隻有這些。

她回齋舍添了件衣服,歇了會午覺,繼續回正義堂上課。

午後的課,應當是祭酒大人的。

顧長平自從升任戶部侍郎以來,國子監就來得少了,他的課都有別的先生代,今日不知道會不會來。

靖寶心裏是盼著的。

沒有比較就沒有傷害,幾位代課先生的水平好是好,但和顧長平這個三元及第的人比起來,差的不是一星半點。

讓靖寶失望的是,顧長平終究沒來,來的竟然是郭培乾。

這人臉不紅,心不跳的翻開《論語》,開始上課。

課講得既枯燥又無味,跟催眠曲一樣,高朝直接趴桌上會周公,靖寶聽了也犯困,頭一點一點的。

“靖生?”

靖寶一驚,忙起身恭道:“先生?”

郭培乾:“我剛剛講到哪裏?”

靖寶忙道:“先生講到第九章,‘身不行道,不行於妻子;使人不以道,不能行於妻子’”。

郭培乾:“作何解?”

靖寶:“自身不依道而行,那麽道在妻子兒女身上都行不通,更不要說對別人了;役使別人不合道理,那麽要想去役使妻子兒女都不可能。”

郭培乾點頭道:“這話告訴我們,男人要修身齊家才能治國平天,比如先生我,每日讀書,作文章……”

“你這種貨色也配稱有道!”

一個極細的聲音突然冒出來,郭培乾臉色大變:“誰,誰在說話!”

無人應答。

郭培乾本來就被女兒的事情鬧得火大,冷不丁聽到這種話,哪裏還忍得住,戒尺打得啪啪響。

“誰說的,自個站起來,我饒他不死!”

哎!

這話說的,誰還敢站喲!

郭培乾頓時瞪眼,戒尺一指站著的靖寶:“你說,剛剛是誰說的?”

靖寶搖搖頭:“先生,剛剛說了什麽,我沒聽見!”

哄堂大笑。

笑什麽?

靖寶一臉懵,她正認真聽郭培乾解析呢,沒在意別人說話。

然而,這話在郭培乾聽來,妥妥的是在嘲笑他,勃然大怒,拿起戒尺走到靖寶跟前。

“靖生,剛剛那句話是不是你說的?”

“哪句話,請先生賜教?”靖寶是真不知道啊。

又是一記哄堂大笑。

靖寶察覺到不對,忙補救道:“我剛剛在認真聽先生講課,沒聽到有什麽話!”

可惜,這個補救來得太晚了!

那句話狠狠戳入郭培乾心底,字字都在將他譏諷嘲笑,謾罵侮辱,他臉色愈發的難看起來,厲聲道:

“你倒是慣會裝傻充愣的,依我看,就是你說的!”

靖寶語氣極為平靜,“先生,我連話都沒聽見,怎麽可能是我說的。”

“啪--”

戒尺敲在桌案上,郭培乾怒不可遏,厲聲嗬叱道:“我說你說的,就是你說的,你還敢頂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