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案子定

“靖寶入了國子監,將來科考、做官,必是個有出息的人。你與他年歲相近,要與他多接觸,多學習,不求和他一樣光耀門楣,也該學著長進些。”

宣平侯拈須道:“等國子監十五放學,你親去把人接家裏來玩一日。”

陸懷奇大喜過望。

也不知道怎的,自打小七進了國子監,他的魂兒就跟了過去,整天惦記著這個人。

吃不吃得飽,穿不穿得暖,有沒有被人欺負……跟魔怔了似的。

現在可好了,連父親都交待他要和小七多香親,他再也不用遮遮掩掩,偷溜爬牆了。

陸懷奇興高采烈地走了,宣平侯又叫發妻孫氏,言談中露出還想讓靖寶做女婿的想法。

孫氏生的女兒早早都嫁了人,府裏沒出門子的,都是幾個姨娘生的,都稱得上人品容貌上佳。

要抬哪一個呢?

孫氏後悔自己沒再多生個女兒,這個靖七還真是做女婿的最佳人選。

翌日,靖寶與魯平定被分別關在一個院子的兩間房內,一日三餐都由人送來,沒有葷腥,隻有清粥和小菜。

夜間也不給回齋舍,各自帶一套被褥,席地而睡。

靖寶倒也還好,隻需要抄抄書, 另一屋的魯平定挨了二十記板子,整個手心血肉模糊,進繩衍廳的第一天就聽他哀嚎不斷。

夜間,更是發起燒來,說一夜的胡話。

到了第二日天亮,燒不僅沒退,反而厲害了。

看管的人怕出事,向上回稟,不消片刻,沈長庚帶著謝良匆匆趕來。

謝良一搭脈,心下便有了數,一邊施針開藥,一邊派人去請他的家人來。

魯家人得了訊匆匆趕來,一問前因後果,屁都不敢放一個,直接把人帶回府養病。

魯平定一走,整個院子就剩下靖寶一個人。

夜間,她抄書抄累了,便偷偷往院子裏溜達,抬頭看看月亮,低頭背背書。

夜風吹來,涼涼習習。

她突然覺得,這樣的日子還挺清淨,至少不用麵對高美人那張臭屁熏天的臉。

七天時間一晃而過。

靖寶走出院子的時候,小臉瘦了一大圈,越發顯得有些弱不禁風。

顧長平冷眼看著,眉頭又皺了起來,眼睛望向別處。

靖寶見顧祭酒和沈監承都站在拱門處,臉色一斂,匆匆上前下跪行禮。

腿剛曲下去,胳膊就被扶住,隔著布料,她都能察覺到那人掌心的熱度。

“不必跪了。”

顧長平收回手,負在身後:“有幾句話,你且聽著。”

恰好此時,一抹斜陽的光,從庭院落下來,落在他青灰色的長衫上,像籠著了一層金沙。

靖寶垂下眼簾,低聲喚了句:“請先生教誨。”

顧長平道:“石舜一案,刑部昨日已定了性,屬於意外。”

靖寶詫異的抬起頭。

顧長平看著她目光流轉,聲音故意一沉。

“你以後須得吃一塹長一智,凡事不可私做決定,不可魯莽,再有下次,逐出國子監。”

靖寶嚇得趕緊應了:“學生再不敢了!”

顧長平:“若有人欺辱,也不必害怕,可上報沈大人,沈大人最最剛正不阿,會為你作主。”

沈長庚昂了昂頭,臉上恰到好處的擺出一個“剛正不阿”的表情。

靖寶心下一暖,身子偏向沈長庚,行一禮。

顧長平:“以後遇到石家人,能忍則忍,能躲則躲,喪子之痛,失弟之悲,非常人能受。”

靖寶就算再幼稚,也能聽出這幾句話是在提醒她。

靖寶心中感動,趕緊鞠躬行禮:“學生謝先生提點。”

顧長平“嗯”了一聲,便不再說話。

靖寶弄不明白他的意思,問:“學生可以走了嗎?”

顧長平背過身,大步離去。

沈長庚趕緊追過去,湊近,壓低聲道:“哪個說要把她趕出國子監的,我怎麽瞧著你是在處處維護她啊?”

顧長平冷笑:“你哪隻眼睛瞧出我在維護她?”

“姓顧的,你就裝吧,你就!”

沈長庚翻了個白眼,“七天的懲治,必要是十五記板子的。你不讓她挨板子,卻讓她住滿七天,不是在維護她是什麽?”

顧長平:“她的錯沒那麽大。”

“你當我傻嗎,石家停靈七天,你把她關起來,恰恰是在保護她。”沈長庚一語道破。

顧長平看了他幾眼,認認真真道:“長庚,人傻一點,活得長!”

“……”

沈長庚打了個激靈,姓顧的想殺人滅口?

靖寶提著包袱走到半中,抬眼看到阿硯和元吉等在樹下,眼巴巴的朝她看過來。

靖寶揮揮手,示意他們不必過來。

兩人哪肯離開,遠遠的跟她後麵,直到目送她入了齋舍,方才離去。

一進齋舍,有三兩監生迎麵,眼睛不停地往靖寶身上瞄。

“快看,就是他。”

“嘖,長得確實像花朵兒一樣,有女兒之風。”

“不然,能讓石舜送了命?”

閑言碎語隱隱傳來,靖寶神態自若,丁點兒沒往心裏去。

還沒到齋舍,遠遠就看汪秦生向她跑來,一把接過包袱,把她看了又看:“瘦了,下巴都尖了。”

靖寶撇過臉,“外頭怎麽樣?”

汪秦生認真的想了想,“老樣子,就是往孔廟去給祖師爺燒香的人多了,都怕鬼上身呢!”

靖寶笑道:“回頭,我也要去拜拜,去去晦氣。”

汪秦生:“必須去,我陪你一道去。”

靖寶:“好!”

說話間,兩人來到齋舍,靖寶看著自個床,說不出的親切,再一扭頭,高美人不在。

“高公子的人呢?”

汪秦生把包袱放下:“公主府的人聽說國子監鬧鬼,把人接回去了,說是去寺裏求了高僧的護身符再來,這幾天夜裏就我一個人,我都沒睡好。”

靖寶笑道:“今天晚上有我在,你能睡個好覺。”

收拾好東西,去饌堂吃飯。

靖寶一出現,整個饌堂鴉雀無聲,個個都拿眼睛來看她。

靖寶拿出十成十的厚臉皮,大大方方打了菜飯,坐下與汪秦生有說有笑的吃飯。

世人便是這樣,你越忸怩,越不自在,他們的熱鬧就瞧得越有勁兒。

你坦然了,若無其事,他們也就沒了興趣。

果不其然。

沒過多久,眾監生的視線紛紛收回。

靖寶剛要鬆出一口氣,突然,桌子對麵有人坐下,托盤咣當一聲放下,碗中的湯灑了大半。

抬頭看,靖寶咬牙切齒,正是誆她五兩銀子的錢三一。

錢三一乜著眼睛,似笑非笑地看著靖寶,然後莫名的砸了下嘴。

“靖生啊靖生,你看你最近倒黴的……嘖嘖嘖,要不要考慮一下,再給我五兩銀子作為保護費。”

靖寶淡淡道:“我正考慮把我原來給你的五兩銀子,要回來!”

錢三一厚顏無恥的攤手:“這不能怪我,你沒向我求救,我總不能舔著臉湊上來吧。”

靖寶再好的脾氣,此刻都想把飯菜往那人臉上蓋過去。

隻聽錢三一又道:“不管怎麽樣,你要相信我,我這人童叟無欺,最最實在不過,當然我也有錯,我應該主動問你一問,是我服務沒到位啊!”

靖寶:“……”

錢三一拿筷子一敲她的飯碗,一本正經道:“靖生,我正式問你,你現在有什麽麻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