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老太太

這時,夕陽透過車簾,映在靖寶的半張臉上,臉色也仿似憑空染了幾分胭脂色。

她靜靜的盤腿坐在那,眼睛半垂著,長睫一抖一抖,跟蝴蝶的翅膀似的,看得陸懷奇心下忍不住一軟。

這小七是怎麽做到女扮男裝這麽些年的?

還扮得如此的像?

對了,她來葵水了沒有?

胸部用什麽東西掩住的?

她在國子監怎麽撒尿,站著嗎?還是蹲著

還有,沐浴怎麽辦?

一個又一個私密的問題湧上來,陸懷奇的臉燒成一塊碳,靖寶回神看到,伸手去探他的額頭。

“臉怎麽這麽紅,病了還是怎的?喲,好燙啊,發燒了?”

陸懷奇嚇得趕緊揮開她的手,怒道:“**什麽**,小爺的腦袋也是你該**的嗎?”

“切,算我多管閑事!”

靖寶翻了個白眼,扭頭再不理他。

陸懷奇死死拽著帕子,額頭青筋暴跳,她摸他摸得這麽隨便,是不是對別的男子,也是如此?

啊啊啊啊啊啊……

她摸我的腦袋,這是男女授受不清啊!

……

靖寶剛回靖府,就看到阿蠻站在陰涼處探頭探腦。

見七爺來,阿蠻小跑上去,“爺,老太太知道爺今日回來,派了好幾撥人在門口等著。”

“知道了!”

靖寶拍拍她的肩:“走,侍候爺回房換件幹淨衣裳,再去請安。”

“那老太太那邊……”

“急什麽,我這一身風塵仆仆的去見老太太,忒沒禮貌。”

老太太這人,你越在意,她越來勁,非得冷一冷,晾一晾才行。

主仆二人走了好一會,才發現陸懷奇沒有跟上來,而是遠遠的跟著。

“表少爺,快點來啊,奴婢做了冰鎮梅子湯,來嚐嚐。”阿蠻招呼。

陸懷奇氣得倒仰。

瞧瞧瞧瞧,有什麽樣的主子,就有什麽樣的下人。

男子能隨便到未出閣的姑娘房裏吃東西嗎?

閨聲還要不要了?

又一個不懂男女授受不清的!

哎!

真愁人!

……

“爺,表少爺怎麽光在院外頭站著,從前是攔也攔不住,這會是叫也叫不進來。”

阿蠻一臉匪夷所思,這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不管他!”

靖寶喝過梅子湯,換了衣裳,往正堂去,這回陸懷奇跟得緊緊的,一步不拉,卻也一言不發。

靖寶見他今日出奇的反常,反倒不習慣,“在家挨你父親罵了?”

陸懷奇:“……”

靖寶:“被人騙銀子了?”

陸懷奇:“……”

靖寶:“被尋芳閣的姑娘半夜趕出來了?”

陸懷奇忍無可忍,怒道:“我在你眼中,就是這麽一個人?”

“否則呢?”

陸懷奇:“……”

陸懷奇嘴角抽了抽,心裏暗暗發誓:小七,你等著,總有一天我要讓你刮目相看。

“表少爺,七爺來了!”

一聲叫喚,丫鬟打簾的打簾,上前行禮的行禮。

裏間,宏老太太整了整發髻,裝模作樣的端起了茶盅,這小子讓她一個長輩等這麽久,她也得晾晾他。

靖寶進到內堂,跪到蒲團上,結結實實磕了三個頭,笑眯眯道:

“陸表哥,這一位是我祖母。祖母,這是宣平侯的小兒子,我的表哥陸懷奇。表哥,你跟我一道給老太太磕個頭。”

陸懷奇雖是混世魔王,禮數上卻沒得挑,跪在靖寶身旁砰砰砰,三個頭磕得利落又幹脆。

磕完,睜大眼睛等著叫起。

宏老太太能把靖寶晾著,不能把客人也晾著,隻好“和藹”道:“乖孩子,都起來吧。”

丫鬟捧來茶果點心,靖寶撚起一粒楊梅,一邊吃,一邊等著老太太的下文。

宏老太太原來準備了一籮筐的“下文”,卻礙著有陸家人在,不能發作,心裏甭提有多不得勁。

一旁的趙氏見場麵冷下來,忙帶著幾分笑意對靖寶道:“你母親托我帶了些南邊的吃食,一會給你送院裏去,都是你愛吃的。”

靖寶忙道:“多謝嬸嬸,我母親身體可好?”

趙氏嘴角一彎,“挺好的,就是心裏惦記你,清減了不少。”

“也不全是因為這個,那孩子剛剛幾個月,也磨人!”老太太掀開茶蓋,輕輕撥動著碗裏的茶葉,道:“偏偏你娘又是個要強的。”

這話說一半,留一半。

要強的女人誰願意幫男人養私生子,不都是咬碎了牙齒和著淚往肚子裏咽,當初我就不同意她把孩子弄回來,這下好了,活該吧!

靖寶聽了,沒接口,隻是苦笑。

宏老太太和靖七鬥智鬥勇好些年,知道這小子擅長裝聾作啞,瞥了他一眼,又謔聲道:

“我也勸不住你娘,隻好罵你那個不成器的爹,也不知道你爹能不能聽進去一二分。他要能聽,便是靖府的造化;要聽不進去,隻怕後頭還有禍根要惹出來。你娘這些年,不容易啊!”

靖寶聽了,心中五味雜陳。

老太太到底是經過風浪的,也知道她的七寸在哪裏,捏住七寸拚命打,哪怕她皮糙肉厚,也疼著哩。

靖寶斂了心神,笑道:“老太太可不能光勸我娘,也得勸勸二嬸嬸,好好的一個兒媳婦沒了,她心裏也難過呢!我瞧著二嬸這趟回來,瘦多了!”

這話,回擊了老太太的七寸。

杜鈺梅是怎麽“死”的,老太太成了精的人,不可能不知道內情。

人要臉,樹要皮。

杜氏“死因”的真相要傳到外頭去,二房這臉可就沒了。

宏老太太看了趙氏一眼,假惺惺道:“生死由命,富貴在天,你這做婆婆的也得想開些。”

這話一說,趙氏不得不為“死”了的兒媳婦裝模作樣地擠出幾滴眼淚來。

當!

靖寶與宏老太太第一回合戰鬥,打成平局結束。

陸懷奇看著這隱形的刀光劍影,忿忿的想:也難怪小七要女扮男裝,這靖家的老妖婆果然不是吃素的!

這時,靖二老爺打發貼身小廝來問何時開飯。

趙氏想了想,道:“就擺在老太太院裏吧,命廚房多做幾個菜,今兒表少爺在。”

靖寶知道陸懷奇不耐煩應付這些,忙道:“陸表哥他……”

“我留下來用飯!”

陸懷奇截住她的話,衝宏老太太高傲地一抬下巴,“就當替我父親給老太太接風洗塵了。”

宏老太太一怔。

他父親不就是宣平侯嗎,宣平侯替一個外省來的老太太接風洗塵,哪怕沾親帶故的,按規矩得起身謝恩啊!

宏老太太隻得欠了欠身,陪笑道:“老身謝過侯爺!”

“免了!”

陸懷奇大言不慚的揮了揮手,把老太太氣得鼻子冒煙,這小子說他胖,他還喘上了。

老太太住的院子叫孝慈堂,在靖府的中路,院子後麵有幾尾翠竹,晚飯就擺在翠竹旁。

二房的三個兒子來了兩個,大爺靖榮宣沒來。

理由是太思念媳婦,沒有食欲,在房裏對著媳婦留下的衣裳首飾落淚呢!

靖寶聽了有種想打爆靖榮宣狗頭的衝動。

太他娘的倒胃口了。

這廂邊靖寶恨得牙癢,那廂邊陸懷奇看她臉色不對,夾了一筷子菜給她。

這府裏呆的久了,越覺得這小七這些年不容易,越生出一股子憐惜。

他已經打定主意,回府後必要認認真真思索一下未來的人生,好讓小七將來有個依靠。

男眷和女眷用一道屏風隔開。

女眷那桌,老太太坐主位,趙氏次位,二房的幾位未出閣的姑娘依次坐開,二奶奶崔氏,三奶奶孟氏在一旁侍候著。

靖寶帶著陸懷奇過來敬酒的時候,目光從二位嫂嫂身上短暫的停留了一會。

她希望崔、孟二人的命比杜鈺梅好,別再落入公公的魔掌。

敬完酒,老太太借口累了,便離了席。

臨安府到京城千裏迢迢,就算是走水路也很折磨人,再加上有些水土不服,她實在是撐不住。

趙氏身為兒媳婦,自然是服侍老太太回屋。

到了屋裏,老太太換上家常的衣裳,半靠在榻上,眼睛看著趙氏忙來忙去,心思卻全不在她身上。

臨安府那邊怎麽樣了?

老三,老四都布置好了嗎?

能不能做得神不知,鬼不覺?

趙氏端著藥上前,宏老太太就著她的手喝了半盞,又拿茶水漱了嘴,方道:“七爺院裏有幾個人侍候?”

“丫鬟就一個阿蠻!”趙氏道:“餘下的都是小廝,幾個二等的丫鬟聽說進不了房。”

宏老太太撫了撫鬢角,輕哼道:“都十五的人了,也該在房裏放幾個丫鬟。”

趙氏苦著臉道:“大嫂管他管得嚴,不讓的。”

“糊塗!”

宏老太太猛的一拍桌子,“家裏的丫鬟不比外頭的那些鶯鶯燕燕來得幹淨,這是為他好。你也不用怕,就說是我說的,讓他挑幾個放在屋裏,沒的上外頭惹出一身的髒病!”

“是!”

趙氏隻得一口應下,侍候著老太太睡下了,方才走出院子,招來心腹周媽媽,低聲交待了一番。

周媽媽心頭一動,她正覺得七爺那院裏神神秘秘的,放幾個人進去也好探一探究竟。

於是便提了幾個丫鬟的名字,讓太太拿主意。

趙氏從這幾個丫鬟中挑出了三個長得最標致的,交待道:“和七爺說是老太太的意思,我從中勸了幾回沒勸住。”

……

靖寶吃罷晚飯,正和陸懷奇散步消食,便得到了老太太往她房裏送人的消息。

“一送送三個,她還真看得起咱們!”阿蠻氣鼓鼓道:“爺,現在怎麽辦?”

退回去,長者賜,不能辭;

不退回去,放她們進屋,自己的秘密難保住。

兩難!

靖寶還沒想出辦法,陸懷奇突然扯著她往前走,“讓小爺我瞧瞧,到底是什麽樣的丫鬟,若真是那標致的人,小爺我收用了!”

“陸懷奇,你也不怕……”

“怕什麽,小爺我身板好。”

陸懷奇扭頭看了她一眼:“哪像你,身子單薄的跟什麽似的,別說三個,便是一個,都沒福消受。”

靖寶氣得臉紅紅,正要懟回去,卻見阿蠻使勁的衝她擠眼睛。

她哪裏不知道陸懷奇這麽一攪和,正好幫自己解決了難題,隻是自己與他好歹相處這麽久,多多少少有幾分親情,不忍心看他沉迷女色。

“陸懷奇,你仔細舅舅知道了,揭你的皮!”

“你知道什麽,房裏有了新鮮的,自然懶得往外頭去,我爹開心還來不及呢!”

似乎也是這麽一個理兒,靖寶瞬間沒了愧疚感。

回了院裏,隻見三個丫鬟排成一排站著,一個比一個水靈,一個比一個妖媚。

陸懷奇色鬼附上身,瞅瞅這個,摸摸那個,最後吧唧親了圓臉丫鬟一口,從懷裏掏出一張銀票,往周媽媽胸口一塞。

“這三個爺都看中了,買走!”

“表少爺,這是我家老太太……”

陸懷奇臉一板,眼一瞪,“我和小七好得能穿一條褲子,他的就是我的,我的就是他的,他這做主子的都沒舍不得,你個奴才吃了熊心豹子膽敢攔?”

周媽媽:“……”

“給你銀子是給你臉,別他娘的不識好歹,惹惱了小爺我,信不信我現在就弄死你?”

周媽媽老臉煞白,半個屁都不敢放,眼睜睜地看著表少爺左擁一個,右抱一個,把三個她精挑細選出來的丫鬟統統帶走。

她趕緊跑去趙氏處回話,把陸懷奇搶女人的事情添油加醋的說一通。

趙氏氣得胸口疼,這事傳到侯府,侯府那幫人用腳趾頭想想,都知道二房不想讓七爺好;老太太這邊也沒法子交待。

事兒辦得裏外不是人。

趙氏把心裏一股腦的怨意,統統出到了周媽媽身上。

周媽媽在主子跟前侍候了大半輩子,什麽時候被主子指著鼻子罵過,臊眉臊眼的回了家,越想越窩火,把陸府的祖宗八代罵了個遍。

她男人在邊上也幫著罵:“三個女人放屋裏,那小子也不怕被掏空了身子。那七爺也是個欺軟怕硬的,隻會對著老太太,二老爺使橫,對著侯府的人,屁都不敢放一個!”

周媽媽聽了之後,頓覺一陣心驚肉跳。

據她打聽,陸家的表少爺對七爺言聽計從,七爺不讓他進屋,他就巴巴的等在外頭,什麽時候膽兒肥到要從七爺手裏搶女人?

還有!

七爺從頭到尾都沒說過一句話,會不會是七爺壓根不想讓那三個丫鬟進房侍候,故意和陸表少爺唱的雙簧呢?

想到這裏,周媽媽一把揪住男人的前襟,壓低聲道:“你還記得當年老太爺臨終前改口的事情?”

“怎麽不記得!誰讓大房生了個哥兒呢,這都是命啊!”

“我記得當年陸氏跌了一跤,早產生下的七爺,都沒有足月。”

“似乎有那麽一回事。”

“你說,這天底下可有這麽巧的事情,這頭老太爺快咽氣了,那頭陸氏就早產了,還偏偏早產生了一個兒子。”

周媽媽臉色猙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