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爸爸
“剛才不是說要繼續介紹嘛，怎麽又讓彈了？”何小平有些納悶。
陳有光說：“咱們聽老鐵的。”
看著手機屏幕裏不斷冒出來的留言，他的眼睛放著興奮的光，心裏有個聲音不住的說“熬出來啦，熬出來咧！”
“老鐵，嗬，要是沒記錯的話，讓繼續介紹的也是老鐵吧？”
“哥，你就別跟我磨牙了，要介紹你來介紹，要彈你趕緊彈，都行，隻要咱不冷場，弄啥都行！”陳有光明顯急了，他是擔心看直播的人等的不耐煩，又嘩嘩的流走了。
“那行，我彈了。”
說著話，何小平深吸一口氣，微微閉了閉眼睛，右手食指在箏弦上向外輕輕一撥，第一道音符就這麽發了出來。
那些不斷往出冒的留言，隨著這一聲響，突然就停了。
陳有光看著這個突如其來的變化，直接就傻眼了。
他大氣都不敢喘，眼睛死死盯著手機屏幕，希望幸運女神照著剛才的樣子，繼續眷顧他們。
何小平彈的還是最拿手的《蓬茅曲》。
隨著他十根手指相互協作，靈巧的撥弄，這首失傳已久的古曲很快就被直播了出去。何小平不了解直播，更不清楚圍觀的人數對一場直播的成功與否到底有多麽大影響。因此，他的心裏根本就沒有陳有光那些功利的想法。他就是個彈箏的，把箏彈好了才是最大的成功。
“我去，我去，哎吆我去！”
第一段樂曲剛剛接近尾聲，陳有光就像發了瘋一樣驚歎了起來。
隨即他手舞足蹈，一蹦三尺多高。
“好，我讓，我讓，哈哈，我讓！”雙腳落地後，他對著屏幕不住的傻笑，然後像秦嶺裏的金絲猴一樣，右腳一個蹦躂，閃到了一邊。
“小平哥，遊艇，遊艇，刷了三個咧！”
陳有光在一旁小聲說，話剛剛出口，他又擔心影響了何小平的發揮，立刻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聽到“遊艇”兩個字，何小平的心動了一下，眼睛猛然間睜大了。要是陳有光說的都是真的，三個遊艇可是三千多塊錢。就這麽一會兒，啥也沒弄，就爭了三千多塊錢？何小平結結實實的被驚到了。
心一亂，他手底下也沒有剛才那麽流暢了。
手機屏幕裏馬上就有人感覺到了變化。
“別分心，好好彈！”
“剛才那個尖腦殼，你話太多了！”
“別影響人家的正常發揮嘛！”
……
這些所謂的老鐵們的留言又不住的往上湧，紛紛表達著抗議。
一直盯著手機屏幕的陳有光遠遠望見了，腸子都要悔青了。與此同時，他不住的轉頭看何小平，衝著他擠眼睛，希望他能盡快調整狀態，好好的發揮。
然而何小平對此卻視而不見，手底下的曲子更加的發澀。
“怪我，怪我，哎……”
好好的直播就這麽讓他給毀了，陳有光恨不得在自己臉上抽兩下。
何小平也意識到了自己的走神，可是彈過的音符跟潑出去的水一樣，無論如何都收不回來了。他隻能極力收斂心神，讓自己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到彈箏上來，可是效果卻不太明顯。
事情往往就是這樣的，太刻意了，反而更加的讓人慌亂。
“嗚嗚……”
就在這個千鈞一發的時刻，唐韻布料店外突然響起了塤聲。
這塤聲何小平格外熟悉，正是老狗吹出來的。
聽著塤聲，他的心漸漸靜寧了下來。
仿佛要和塤聲一較高下一樣，他的曲風突然一轉，變的異常激越。
“我的天呐，這是塤！”
“誰吹的？誰！！！”
“牛皮，牛皮的很！”
“這是傳說中的驚喜嗎？”
“哪路尊神，也不露個臉？！”
……
圍觀直播的老鐵們，進入了第二撥瘋狂。
陳有光望著手機屏幕裏不斷冒出來的問號，想去解釋兩句，可他又怕自己又像剛才一樣，影響了何小平兩人的發揮。於是隻好看著屏幕裏老鐵們的留言，露出一副愛莫能助的表情。
不知道是不是秋高氣爽的原因，箏和塤在眾人的腦海裏很快變成了兩隻在雲端翱翔的大鳥。
這兩隻大鳥一會兒各自憋足一口氣，像兩顆子彈一樣，帶著巨大的衝擊力，拚命的向蒼穹盡頭鑽。一會兒又展開遮天蔽日的翅膀，齊頭並進，緩慢的向前滑行，任憑流雲掠過它們的每一根羽毛。
當然了，它們也會猝不及防的向下俯衝，相互追逐戲耍，一前一後的在湛藍的天際畫著螺旋似的，不斷盤旋上升的圓圈。
這是何小平從未領悟過的曲意，也是他第一次達到的演奏境界。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天空一片澄明，兩隻大鳥變成了兩片羽毛、兩瓣落葉，兩段被秋風揚起的枯莖……
隻在一個走神間，落入漫山的秋草叢中，再也尋不見了。
“好！”過了半晌，一牆之隔的鬆花成衣店裏發出了一聲喊。
何小平、陳有光，以及那些在網絡另一端圍觀直播的老鐵們，這才長出了一口氣，終於意識到樂曲已經演奏完了。
“這是我小平哥，我小平哥！”
陳有光迫不及待的衝到手機跟前，拚命的喊。
“小平哥，小平哥！”
“牛，牛皮！”
……
留言像潮水一樣往上湧，禮物更是不計其數。
陳有光心一酸，眼淚下來了。他苦熬了小半年，為了就是這一刻。
何小平雙手按在箏弦上，琢磨了一會兒，提高聲音問：“這就算直播了？”
“對！”陳有光說，擦了擦眼淚。
何小平又問：“那你賣出去了多少布？”
“啊？”陳有光愣住了。
何小平說：“別忘了咱是為啥弄的直播，趕緊趁著人多，賣布啊！”
“好，那我試試。”陳有光說。其實光那些“遊艇”就夠他們賺的了，現在還要賣布，真是貪心的不行。
“那你賣著，我出去跟老狗諞兩句（諞，關中方言，閑聊的意思）。”
丟下這句話，何小平不敢再耽擱了，趕忙起身往外走。如果再不出去，老狗恐怕又要悄悄溜走了。
“爸爸。”
就在他剛站起來的那一瞬間，唐韻布料店門前忽然出現了一高一低兩道人影，其中那個“低人影”巴巴的望著他叫了一聲。
“爸爸？”何小平以為自己幻聽了。他盯著“低人影”，從頭到腳打量了好幾遍。這不是馬悠悠嘛，她來店裏做什麽？
“爸爸。”不等他開口問，馬悠悠又叫了一聲。
這回清清楚楚的，就連陳有光都確定無疑的聽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