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拆呢，拆呢
從派出所走出來後，何小平的神情有些恍惚。
他在心裏反複琢磨到底是什麽樣的人，能幹出這樣的事？
明明知道老太太剛剛遭遇了人生中最悲慘的事情，卻能狠下心去騙她。況且還是對別人如此掏心掏肺的一個熱心老太婆。
“她們也許正是看中了老太太掏心掏肺這一點吧。”何小平暗想。回到自己家，把身上的衣服脫了個光光靜靜，躺在**蒙頭就睡。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肚子第二次咕嚕嚕的叫喚了一聲，他也跟著醒來了。雨沒停，天已經徹底黑了。
何小平沒看表，也沒開燈，他在黑暗裏翻出了一身幹衣裳，換上了。隨後，他摸黑走進衛生間，在洗手台前洗起了臉。
就在這個時候，他家的房門嘭嘭的響了起來。
“誰呀？”何小平問，擦了擦臉，抬手把衛生間的燈按亮了。燈亮起來的一瞬間，他先看到了堆在盆子裏的那堆衣服，不自覺的蹙了蹙眉。他突然感到生活即使再破煩，還是得繼續。
“我！”門外的人說。
“你是誰呀？”
窗外雨聲嘩嘩的，何小平沒有聽出來這人的聲音。他擦了擦臉，又擦了擦手，彎下腰端起了盆子。衣服得洗啊，他想。
“老羅，小平哥，是我！”門外的人說。
原來是心心念念想著拆家屬院的老羅啊。
實話實話，何小平挺煩這個人的。老羅從高中畢業到現在基本上啥事也沒做過，天天啃老，還對老人不怎麽好。
而且最重要一點，老羅跟何小平一樣都是家屬院長大的孩子，但是他卻不像何小平那樣對家屬院有感情，反而比一般人還要厭惡的多，仿佛文藝路上的這些家屬院就不該留在世上一樣。
“你等一下。”何小平先應了一聲。
接著有意慢悠悠的走到陽台，把衣服仔仔細細的分了一個類，最後把第一撥顏色深的衣服往洗衣機裏一扔，倒了洗衣粉、按下啟動鍵，這才走到門邊，給老羅開了門。
“咳！”
何小平開門的同時，樓道裏的聲控燈正好滅了。老羅望著何小平身後黑漆漆的房間，先咳嗽了一聲。
“家屬院到現在供電還是這樣子？”老羅問，肥胖的身子一擰兩擰，擦著何小平的肩膀擠進了房間。
“聲控燈不用電啊？”何小平反問，一抬手，房間的燈亮了起來。
“我就說嘛，要是連供電都保障不了，這就不是人住的地方嘛。”老羅訕訕一笑，一屁股坐進了客廳的沙發裏。
由於他的體型實在過於肥大，在他的屁股和沙發麵剛剛接觸的一瞬間，整個沙發很明顯的以他的屁股為原點，向著內側塌陷了下去。
“外麵的雨沒變小？”何小平問，想了想，還是決定給老羅倒一杯水。畢竟是老街坊，他又是冒著雨來的，自己要是連一口水都不舍得給他喝，實在說不過去。
“是啊，大的不行！”老羅說，伸手就要去摸茶幾上的遙控器。
“別開電視，噪雜的不行。”何小平製止了他，走進廚房，從自來水龍頭接了一壺水，燒上了。
“小平哥，你沒裝淨水器嗎？”老羅手裏拿著遙控器，轉頭望著燒水壺說：“咱院子這水黃的不行，不裝淨水器，根本喝不成。”
“咋就喝不成了，那我這一天天的咋過來的，難道要渴死嗎？”
何小平反問，沒好氣的說：“誰想白花淨水器的錢，讓他花去，網上都說了，這是智商稅！”
頓了頓，他又說：“誰說水黃了，水清的不能再清了。”
事實上，文藝路南路這一片家屬院由於管道老化，自來水的質量確實很差，特別是在下雨天，龍頭裏出來的水不但黃的跟鐵鏽一樣，而且還帶著一股難以形容的異味。這也正是政府打算幫他們更換管道的原因。保障民生，飲用水肯定得先行啊。
“行，你說清就請，反正我不喝，喝了拉肚子呢。”老羅笑了笑，翹起了二郎腿，把遙控器往高處一拋，又用雙手接住了，隨後習慣性的抖著腿，在何小平家裏打量了起來。
“你愛喝不喝。”何小平翻了個白眼，拉過一把椅子，坐在了老羅斜對麵。“你來尋我，有事沒有？”何小平望著他問。
“嘿嘿。”不知道看到了什麽，老羅笑出了聲。
“你來，到底想弄啥？”何小平望著他的身子，腦海裏不自覺的浮現出一攤發的有些過頭的麵團。
“小平哥，你看那個窟窿，我記得還是我小時候用氣槍打出來的，這些年了，你咋還保留著呢。”老羅指著何小平家廚房的一扇窗戶，笑的渾身都在發顫。
那扇窗戶的右上角確實有一個豌豆大的窟窿。不過讓人看起來有些驚訝的是，這扇窗戶的玻璃並沒有因為多出來這個窟窿而碎裂。甚至在窟窿周圍連裂紋都沒有。
“要我說還是人家當時的老玻璃好，氣槍都打不爛嘛，不像現在一塊小石子就把整麵牆砸失塌了。”老羅有些感慨的說，漸漸收起了臉上的笑容。
“小平哥，拆呢，拆呢。”他轉過頭，衝著何小平擠了擠眼睛。
“啥？”何小平沒有馬上反應過來。
就在這個時候水燒開了，何小平站起身，走到灶台邊，掀開壺蓋看了看，水的顏色跟平時差別不大，也沒有啥味道。於是翻出兩個一次性杯子，和半包茉莉花茶，給他們兩人各泡了一杯茶。
“還能是啥，咱的家屬院嘛。”老羅笑笑。看到何小平把泡好的茶擺在了他的麵前，趕忙用雙手碰了碰，說了聲謝謝。喝不喝另說，謝不謝那是禮道。老羅就是再不成器，這些基本的禮道還是懂的。
“你胡說啥呢，我咋沒聽說。”何小平不信他說的。
老羅抱著膝蓋，翹起的右腿晃**了兩下，得意的說：“我專門問了高人，人家給我說了準話。”
“高人，你能認識啥高人，算卦的？”何小平故意說。
“屁！肯定是大幹部嘛，還是說了算的。”老羅翻了個白眼，空出左手，衝著何小平招了招，神秘兮兮的說：“你湊過來，我給你說。”
“你愛說不說，我無所謂。”何小平身子向後一仰，淡淡的說。
其實他是有所謂的。前段時間他親眼看見幹部來巷子裏考察，又聽那個年輕幹部說要給家屬院換水管、燃氣管，以為就不拆了。誰知道這才過了幾天，老羅又言之鑿鑿的說要拆。
“哎……”何小平在心裏歎息了一聲。事情鬧到現在，他是徹底的糊塗了。